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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棠棠怎麼也沒想到,她不過是在圖書館背肖秀榮背累了想歇歇,趁著等奶茶外賣的時間隨手翻開一本角落裡積灰的古早狗血言情虐文——
《霸道王爺的絕愛小嬌妻》
宋棠棠被這個名字雷得外焦里嫩,手卻不受控制鬼使神差的翻開了第一頁。
宋棠棠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書里虐完女主虐男主,虐完男主又虐女主,反反覆復,樂此不疲,根本沒其他人什麼事兒。
只不過......
為什麼這個女主的妹妹,也叫宋棠棠?
*
宋棠棠很憂鬱,十分的憂鬱,托馬斯迴旋爆炸的憂鬱。
蒼天在上,肖秀榮害我!
宋棠棠越想越難過,連吃著從別國快馬加鞭送過來的水晶葡萄都食不知味,一眨眼,迎風便落了淚。
宋棠棠邊哭,邊吃,邊吃,邊哭,眼淚滴在指間捻著的葡萄,吃進嘴裡咸甜咸甜。
穀雨眼尖,見自家小姐的小肩膀一抽一搭,緊緊地跑過來,「小姐?小姐您怎麼哭了?」
宋棠棠毫無大家閨秀的自覺地倚靠在船舫的小窗上,任憑眼淚流的更歡,小嘴一鼓作氣的塞滿了五六個葡萄,含糊不清地說道,「嗚嗚嗚,穀雨,葡萄真是太好吃了,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葡萄,我太高興了嗚嗚嗚——」
穀雨給立夏作了個眼神,小姐又犯病了。
立夏哀哀嘆氣兩聲,用上好的天蠶絹絲手帕輕柔的抹去宋棠棠臉上的淚水,勸哄道,「小姐別哭了,葡萄府里多得是。您想吃,咱們回家了繼續吃好嗎?」
穀雨不贊同的連連搖頭,用唇語對立夏說道,「小姐不能再這麼胡吃了,京城裡有哪家的大家閨秀,會把自己吃成一隻胖頭魚?」
立夏假裝看不見穀雨的眼神,小姐還未及笄,年齡尚小,眼下這小臉圓圓,柔嫩嬌軟,看著好不可人。要說也是那可愛的兔兒似的姑娘模樣,到了穀雨這裡,怎麼就成了胖頭魚?
宋棠棠費勁把所有葡萄咀碎了吞咽,犬齒磨著最後一點葡萄肉的清甜,正要去摸果盤,被眼疾手快的穀雨端走了。
宋棠棠怒瞪,可惜圓臉圓眼,又因為哭泣眼底漫上一片氤氳的紅,小鼻尖染著粉色,看著真是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我可真是太難了,太難了啊。」宋棠棠有氣無力的靠在軟墊上,無語凝噎望天,「現在是連葡萄都不讓我吃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死去算了!」
穀雨嘆了口氣,連連搖頭,她避開宋棠棠的視線,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額角。
——小姐這是失了心。
*
世人皆知,宋相家有兩姝並蒂。
宋大小姐宋雲煙名動上京,被譽為耀京第一才女。
而那宋二小姐,卻得了坊間戲言的一句草包美人。
草包是真的草包,因宋二小姐幼時體弱多病,宋家夫婦心疼幺女,便不苛求她學禮數做規矩,養得她是空有一副美貌皮囊,內里琴棋書畫樣樣不通,詩詞歌賦樣樣不精,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美人也是真的美人,傳聞有世家少爺遠遠地見上那二小姐一面,巧笑倩兮,娥眉婉轉,美目盈光。只消一眼,便不動聲色地勾了人的三魂六魄去。
作為一個標準的虐文女配,原著里的宋棠棠擁有當之無愧第一美人的稱號,雖然論女配排名她大約連十八線都排不上,只有世人提到那宋家大小姐才會附帶一句意味深長的「哦~那宋小姐還有個嫡出的親妹妹哩。」
大耀王朝民風開放,都城耀京一年要舉辦許多文人雅客的宴會,比如什麼菊花宴啦荷花宴啦梅花宴等等等等。
這類宴會往往都是京城貴女嶄露頭角大出風頭的機會,而這幾年拔得頭籌的那位,皆是自家大姐宋雲煙。
她曾在某年的菊花宴上賦詩一首,進了陛下的眼,獲天子大讚,自此被陛下親封為耀京第一才女。
有了姐姐的珠玉在前,這位宋家二小姐,就不得不引人遐思了。
宋大小姐才名在外,長相卻是清冷美人,眉眼總是冷冷凝著,再者她喜歡著淺色或白裳,清麗脫俗是清麗脫俗了,清冷出塵是清冷出塵了,可太過不近人情。未免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娶回家了不是當個主母,而是得每日虔心的供奉起來。
可是那宋二小姐卻不同,五官明艷大氣,笑起來三分嬌俏七分軟糯。她雖年紀小,身量卻已經初顯少女獨有的娉婷窈窕。
可是長得美有什麼用呢?
架不住這二小姐是個傻子啊!
雖然考究的講,二小姐倒擔不起「傻子」二字。只是半年前,這宋二小姐不知為何開始喃喃的說著胡話,整日里不是尋死就是覓活,把一個偌大的宋相府鬧得人仰馬翻,差點把宋老太太給氣出個好歹來。
宋棠棠在第十八次嘗試用手帕系成結自殺失敗后,痛定思痛的接受了自己真的回不去現代了這個事實,她暫擱下自殺大計後浪費了一屋子的上好宣紙才將腦海里有關於原著的主線給理了個清。
這本古早狗血言情虐文將男女主翻來覆去的虐了個百來章,男主靖王李承煜,敬帝第三子,乃是扮豬吃老虎演技大滿貫的箇中好手,先前不爭不搶一派閑雲野鶴的廢物王爺模樣,後期背靠宋家,搭上江家,成功逆天改命。女主宋雲煙,雙商在線從未被愛情沖昏頭腦的非斯德哥爾摩大女主,在新帝登基下詔誅殺宋府滿門上下三百多口人後,隱忍籌謀,忍氣吞聲,曲意逢迎,又是個「你愛我我不愛你她愛你你不愛她他愛我我不愛他」的百來章后,她成功用一把匕首貫穿了新帝的胸腔。
看到這裡時,棠棠忍不住想豎起大拇指。正當她準備放下這部虐文時猛然驚覺手裡的重量不對,一看,嚯,好傢夥,還有大半本?
只可惜她看到李氏王朝改頭換面,大將軍府被血洗,傳聞中玉面修羅的江公子命喪斷崖之後,就枕著手臂沉沉的睡去。
等她一醒來,迎接的不再是肖秀榮1000題。
而是天上掉下來的仙女大姐。
*
而眼下就是男女主角的第一次見面。
遙江上畫舫徐徐,歌舞昇平,藝伎吳儂軟語的聲調悠揚傳來,宋棠棠終於吃完了一食籃的葡萄,在穀雨怒其不爭的眼光下淡定無比的凈了凈手,安靜的等待著。
原著里,宋雲煙和她在遙江放祈願的花燈,她還記得宋雲煙寫著一手秀氣的簪花小楷,在紙條上留下自己的心愿。
「信女願持素三年,換妹妹無憂安康。」
一盞花燈沿著江上泛起波光粼粼的漣漪游入雲霧深處,此刻宋雲煙和宋棠棠所乘的畫舫驟然走水,有歹人慾對宋相兩位小姐欲行不軌,好在靖王今夜與人在遙江上商談私事,見水面連綿成一片刺眼的紅,他在作者筆下自帶BGM的瀟洒出場,上演一出老掉牙的英雄救美,將宋大小姐的站位從即將跌入湖中變換為跌進自己的懷抱。
但是——
宋棠棠撒嬌耍賴十八般武藝齊齊上陣,終於讓宋雲煙嗔怪的曲起指節輕輕磕了一下她的前額,無奈道:「好好好,都依你,姐姐今夜就在家中為你敲核桃。」
宋棠棠蹦蹦跳跳的任立夏在她發間又髻了一串珠花,一身桃粉色的金縷絲線襦裙,襯得她珠圓玉潤的跟個粉糰子似的。
「愛大姐姐!」宋棠棠撲進宋雲煙懷裡哼哼唧唧的蹭著她柔軟的皮膚,「我會為大姐姐祈願的。」
「穀雨,看好你們小姐,別讓她跑得跟陣風似的......哎,我真怕她摔了。」宋雲煙將字條塞進宋棠棠忘了帶的荷包里,囑咐穀雨道:「放完花燈就早些回來,夜裡風涼,別叫她輕易著了寒。」
宋棠棠接過立夏一早備下的花燈,蹲在小几上將事先寫好的字條仔細地捆成小團塞進花芯里。
「往年都是大小姐陪同小姐一起來的呢。」穀雨站在風口為她擋著風,立夏跟著笑了笑:「大小姐應沈小姐的生辰宴,小姐定是不想叫大小姐為難才自告奮勇。說起來,小姐今年倒是許了諸多願望,也不知道花神娘娘看見小姐的願望,會不會覺得頭昏眼花。」
「心誠則靈嘛。」宋棠棠嘟囔著還了一句嘴,小心翼翼地將花燈放進遙江里。
兩個丫鬟說說笑笑的進了船艙去取新鮮的水果,宋棠棠甩了甩指尖上沾到的水珠,百無聊賴的支開了窗。
眼見平靜無波的湖面慢慢游遠一盞細碎火光的花燈,少女清亮的雙眸眨了眨,那點微弱的火光驟然被映得通紅,變故在剎那間發生。
灼熱的火氣撲面而來,宋棠棠聽見慌亂的腳步聲和嘶聲力竭的尖叫,「小姐——!」
有一把在月色和火光下淬著冰冷寒芒的利劍,正架在宋棠棠的纖脆的彷彿一折就斷的細弱脖頸上。
穀雨和立夏互相扶持著對方,對眼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得方寸大亂。棠棠看著兩個小丫鬟腳邊散落一地的葡萄蘋果,心疼的倒吸一口涼氣。
「這位大哥。」棠棠不敢動,挨著毫釐劍刃穩住聲線好言好語的勸道:「那兩位是我的丫鬟,煩請大哥高抬貴手,不要傷了她們。」
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蒙面黑面人眸色古怪的橫了宋棠棠一眼,對接二連三跳上船的許多黑衣人作了一個眼色,最靠近立夏的一個人忽然捉住她,兇狠問道,「她可是你們家小姐?」
「是我是我!」宋棠棠立刻大聲應道,因為隔得遠還忍不住稍稍踮了踮腳,「沒錯,你們要找的就是我,我是宋家小姐。」
「......」
誰也別想從她那彷彿隱隱期待著什麼事情發生的掩映在眼底的雀躍里看出她有半分緊張。
穀雨和立夏聽宋棠棠這麼一說,眼淚如珠掉落,身子顫抖的更加厲害,幾乎就像是狂風中搖晃的燭火,只差在風大一點就要熄滅。「小、小姐......」
話音剛落,有一人手起刀落,用刀背拍暈了穀雨和立夏。
宋棠棠:「......」
看上去刀背拍脖子還是蠻痛的。
「你便是宋家小姐?」黑衣人粗聲粗氣道。
宋棠棠想翻白眼,但眼下的情況不允許,她也學著那黑衣人粗聲粗氣:「我不是那宋家小姐,難道你是?」
黑衣人被她的大言不慚噎了一下,他沒見過宋家小姐,不過就聽那位大人形容的來說,也不該是這樣的啊?
這些在金貴里嬌嬌長大的大小姐,合著不該是梨花帶雨、哭泣求饒?
黑衣人挾持著宋棠棠到船頭,夜裡氣涼,遙江上水汽縈繞,受了風后,宋棠棠忍不住打了個顫,雖是初春,可耀京的氣溫還沒明顯回暖。
按照原著劇情,姍姍來遲的宋府侍衛會與黑衣人有一番打鬥,此時靖王從天而降,救下宋家小姐。
當然了,是宋雲煙,不是宋棠棠。
至於為什麼女主掉了個人,是因為棠棠在心中發誓,她絕對、絕對不讓大姐和那個禍胎老三見面!
「大哥你累不?」棠棠聳了聳鼻尖,決定改換戰術講道理:「我站的腿麻,可不可以讓我坐下來?」
黑衣人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目光看著宋棠棠,棠棠被冷風一激,小小地打了個噴嚏,食指橫在鼻尖下,慫慫的吸了吸。
黑衣人放開劍了。
棠棠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蹲在船頭捶著自己的小腿。說來這黑衣人也是純情的可愛,挾持她時不忘保持男女授受不親的距離,拿劍的手在顫就算了,身子也緊張的在抖。
靖王哪裡找來的活寶啊。
棠棠想著,忍不住笑出聲。
黑衣人惡狠狠的瞪了她,用劍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棠棠捂住嘴,不笑了。
「喂,大哥。」棠棠支著下巴仰頭去看那點已經被撲滅的火勢,拖著懶洋洋的調子開口:「跟你打個商量成不?」
黑衣人:「......」
「反正你們要的人是我,不如就把我那些個丫鬟放了吧?」她笑眯眯的豎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底下晃了晃,「你們也不想節外生枝吧。畢竟要是鬧出人命來,我爹斷是不會輕易饒過的。你說你們啊,年紀輕輕,幹啥不好?非得來賣命當打手?哎,我看你眉眼生得不錯,不如來我府上討個活,怎樣?往日你就看著我大姐,別讓那三殿下近她一步......」
黑衣人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住嘴!」
「哦。」
畫舫一片混亂,前頭不知又暴起什麼衝突,尖叫和哭泣亂作一團。
宋棠棠察覺出事態走向的不對,忽然緊緊的皺起眉。
按理說,這個時候靖王應該出現了啊......可是現在船上,為什麼會有兩撥人?
宋棠棠錯愕的看著那一群兇悍壯碩的匪徒和黑衣人,滿腦子也顧不上那群人究竟是從哪裡出現的,是為何出現的,那些人刀刀直逼性命而來,根本就不是靖王事先安排好的!
「何人!」
黑衣人雪亮的長劍一橫,擋在宋棠棠身前。
其中肩扛大刀的一人嗤笑幾聲:「怪就怪你們命不好,遇上你爺爺我。」他吊梢的眼掃了一圈,「都殺了,做的乾淨點。」
「大哥,那兒有個小娘子,生得真是貌若天仙,要不咱把她搶了回去......」
刀疤猙獰的看過來,宋棠棠心下一緊,那人猥瑣下流的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半晌慢慢笑道:「確是美貌,把她留下。」
白刃相接,刀光劍影,宋棠棠被逼到了船檐邊上。
腦海里思緒紛雜混亂,棠棠腳步不穩,再後退一步,她便會直接落入這冰涼刺骨的遙江之中。
若不是有著原著靖王的人明裡綁架自己,暗裡保護自己和她帶出來的丫鬟,怕是這等亡命匪徒會將她們直接落個屍首分離的下場。
黑衣人武功高強,那匪徒見了血后更加兇狠,臉上一道刀疤映著劍光驚悚可怖,他眼見自己落了下乘,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猛地一個出手,卻是調轉方向朝著手足無措的宋棠棠襲來!
「若是到了地下還有這般美人作陪,也算死而無憾!」
這就是隨意篡改主線的報復?
棠棠閉上眼,在劍鋒掃來的那一刻,踩在搖晃邊沿上的一雙腳搖搖欲墜,她咬咬牙,視死如歸的往後一跳。
「小姐!」
「少將軍!」
千鈞一髮之際,白衣俊朗的少年破空而來,凌厲劍鞘削落刀疤臉持刀的臂膀,血水剎那噴涌如泉,濺了擋在棠棠面前那人一身綉著青天白鶴的衣袍。
他的手緊緊掐住棠棠細軟的腰肢,而此時的船沿終於因為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失控的往後墜去。
「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