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上路三天,馬車終於離開閬洪郡,來到與江南郡交界處的一個驛站,謝泓命令在此休整。
「墨燭,去準備午膳。」「是。」
墨燭是每次接送麒靈的那名侍者,原為謝國老貼身侍從,這次分撥給謝泓做管家,被謝泓重新賜名為墨燭,隨他們一同上路,負責他們的衣食住行。
麒靈想去找間驛舍躺會兒,剛站起來就被謝泓叫住。
「為什麼?出發了叫我一聲我馬上下來,保證不耽誤事。」
「一會兒有人要來。」
「誰?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嗎?你們約好了?」
「不是什麼人物,他外祖和我祖父有點交情,也去京城參加省試,兩個老頭自作主張叫我們一同上路。」
「哦,他考什麼?厲害嗎?」
「跟你一樣考明經科,考了這麼多年終於讓他混過一次。」唇角微掀,面帶不屑。
她明白了,不但成績差,關係也差。
等了小半天,飯吃完了,茶也喝了好幾盞,驛站外終於傳來車軲轆聲和馬兒的嘶鳴聲,聽動靜不止一輛馬車。
車夫急匆匆跑進來,「少爺,外面來了一伙人要佔咱們的馬廄。」
麒靈詫異,「我們來的時候不是還剩許多空位嗎?」看向謝泓,對方這麼挑釁,一會兒真動起手來她可頂不住。
謝泓不急不緩地抿了一口茶,「別理他,就這德行,虛張聲勢罷了。」
等了一會兒外面果然沒鬧出強搶馬廄之類的事情。隨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一伙人魚貫而入。領頭的是一個二十齣頭的青年,五官端正,一身玄衣,本該是正氣凜然的面相和裝扮,綜合在這人身上卻有種外強中乾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他的皮膚太白、嘴唇太紅,黑眼圈太重。
顯然他塗脂抹粉了,即便如此也遮不住那濃重的黑眼圈。
「陸重錦。」謝泓低聲對麒靈說。
陸重錦徑直走到謝泓對面坐下,翹起二郎腿,手指頭朝麒靈一勾,沒勾動,不滿道:「你家下人怎麼回事,一點眼力見沒有,爺叫他倒水看不出來?」
麒靈為方便行走穿的是男裝,加之又黑又瘦的,往謝泓旁邊一杵硬生生被對比成下人。她倒也沒生氣,興緻勃勃地看向謝泓,看他如何應對。
謝泓直接無視。
陸重錦暗自咬牙,給自己倒了杯茶,不喝,放手裡把玩。清透的茶水搖搖晃晃,突然手一滑,茶杯向麒靈飛過去。她下意識伸手去擋,熱茶燙上手臂,帶起成片刺骨痛意,她慘叫出聲。
謝泓急忙站起來,「沒事吧?」
她忍痛慢慢掀開衣袖,纖細的手臂一片紅,個別地方甚至浮起水泡。她的眼眶瞬間紅了,既痛又憤怒。
「墨燭!」謝泓大叫。
墨燭急忙忙趕來,見到她的慘狀臉色大變,急忙扶她去處理傷口。謝泓也要跟上去,陸重錦故意拉長調子,陰陽怪氣說話,「一個下人罷了,謝少爺如此緊張,果真是關愛下人的好主子哪。」
謝泓冷眼看他,「她是祖父新收的門徒,名副其實的貢生。陸重錦你竟敢謀害朝廷貢生,你好大的膽子!」
陸重錦這才變了臉色,「新收的門徒……不是個女人嗎?」急忙否認,「我不是故意的,是手滑……」
「你最好祈禱她的手沒事,否則此事我謝家絕不善了!」甩袖離開。
陸重錦一下子沒了張狂,惴惴不安。
下人妾室之流他欺就欺了,但是門徒不同,謝永昌親口承認的重視之人,對她動手無異於直接打謝永昌、謝家的臉,這要是讓他外祖知道了非剝了他衣服押他去謝家負荊請罪不可。
與陸重錦同來的人面面相覷。
他們是江南郡貢生中的佼佼者,本該跟隨江南郡運送朝廷貢品的隊伍一同出發,陸國老希望外孫學好,把他們拉攏在陸重錦身邊,他們自然樂得藉此抱上陸國老的大腿。陸重錦出發前被外祖父警告過,不怎麼敢對他們發脾氣,一路倒也相安無事。
他們早知路上會遇上謝泓,原存了攀近之心。與陸重錦這個紈絝少爺不同,謝泓從小得謝國老悉心栽培,真正的少年俊才,比起陸重錦他們更願意依附於謝泓,卻不想才見面陸重錦就把謝泓得罪狠了。
心中大罵陸重錦蠢貨,面上不得不耐著性子又哄又勸,求他低頭賠個不是,無論如何不能因為這個蠢貨被謝泓劃分到敵方勢力。
另一邊,謝泓趕到驛舍,看見麒靈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墨燭正在給她燙傷的手臂上藥。
「怎麼回事?」謝泓蹙眉,「痛昏過去了?」
「不是的,庄小姐怕痛,上藥前命小人先把她打昏。」說完怕他擔心急忙補充,「少爺放心,小人有分寸,絕不會傷著庄小姐。」
墨燭身負武藝,這也是謝永昌把他派給謝泓的重要原因。
謝泓一腔怒氣被麒靈的騷操作震散大半,難以理解,「打昏就不痛?」
「她說長痛不如短痛。」
果然是她的風格。
等了一會兒不見人醒,謝泓搬來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靜靜端詳了一會兒,突然問:「墨燭你說,她長得像不像猴子?」
墨燭手抖了一下,「少爺,這話可不能當著庄小姐的面說。」
「我知道,趁她昏著才問你。」
「小人不敢妄言。」
「這麼瘦的胳膊……」頓了頓,喃喃了兩遍「非禮勿視」,繼續說:「我有時候擔心一不小心就給它碰斷了,陸重錦竟然敢朝她潑熱茶。」眸色微沉,「若不是看在陸國老的份上,剛才就該讓你卸了他胳膊。」
「這可使不得,無論如何都是陸國老唯一的孫輩。」
麒靈突然發出一道抽氣聲,睜眼看見墨燭還在上藥,垮下臉,「怎麼還沒好?」單手撐著坐起來,「誒,你們說的陸國老是不是前太保陸大人?」
謝泓面無表情,「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醒。」
「騙人。」
「不騙你。我聽說陸國老早年喪妻,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極為疼愛,後來難產消殞,唯一的外孫就是陸重錦?」
「不錯,陸國老一生剛毅,可惜出了這麼個外孫,祖父說陸重錦長得很像年輕時的陸國老,陸重錦也有意模仿他外祖年輕時的裝扮。」
「難怪給人一種違和感,氣質不配!」她嫌惡道。
「陸重錦這次確實太過分了,你放心,我……」
「不必。」她打斷他。
「你不生氣?」
「當然生氣,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墨燭輕點痛!」若是自己成為謝泓陸重錦交惡的□□,謝國老那裡還好說,陸國老恐要對她心生不滿,一個小小螻蟻為圖一時之快得罪前太保,不是活膩了就是書讀傻了。
謝泓聞言俊眉擰得死緊,「那你準備就這麼算了?」
她輕哼一聲,「他狂任他狂,社會教做人。他這脾氣到了京城有的是人收拾他,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