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自打拜入謝國老門下，麒靈每日和謝泓同進同出，以省試為目標瘋狂補缺補漏。她原以為自己只是個陪跑的，誰知也被針對性地塞補填鴨。每天睜開眼是花前月下，閉上眼是海枯石爛，脫口而出是油膩死人的情詩戀詞。
別問，問就是本屆禮部主考官好這一口。
除了詩賦，解試明經科時的錯題漏題涉及到的書籍要求她全部倒背如流。甚至把她和謝泓背過的書籍條條列舉對比，凡是對方背過自己沒背過的，兩人都要通通背下來。
輔導他們的老師多達十幾位，謝永昌不在其中，但是每三天考驗他們一次。
一段時間后，謝永昌對比總結了兩人的學習特點。
謝泓屬於綜合型人才，每方面都能學通且學精，尤其在庄柔的另類思路啟發下，時務策略進步飛速；庄柔的突出優勢是背書速度非常快，謝泓已經是這方面的佼佼者，她的平均背書速度在他三倍以上，至於她的弱項詩賦，她確實有將近日所學付諸實踐，也完美迎合了詩賦的硬性要求，甚至將針對考官喜好的加分點融入其中，但就是讀起來莫名生硬，絲毫感受不到真情實感。
「庄柔，你如何看待男女之情？」謝國老充滿威嚴地問。
麒靈不假思索答：「是人世間最美好最純粹的感情，經由靈魂的契合達到完美的身心合一，上窮碧落下黃泉，實乃感天動地！」
他拍案而起，「你的靈魂死了嗎？」
她諾諾不敢言。
謝國老把麒靈和謝泓都趕出去，對旁邊的侍者說：「朽木不可雕也！你現在知道我何為放任他們同進同出了？」
侍者點頭，心中唏噓。
妙齡男女朝夕相處極容易擦出情愛火花，但這兩人，一來容貌身份差距太大，二來謝小公子一心科考，庄小姐……沒有靈魂。
謝國老還是氣不過，低罵：「爛泥扶不上牆！有眼無珠！」他倒沒想讓這兩人發生點什麼，但是他這麼優秀的孫子天天跟她呆在一起，她竟生不出半點旖旎，看不起誰呢！
屋外。
見麒靈垂頭喪氣的模樣，謝泓說：「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沒有靈魂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儘力了。」他對她在詩賦上面做出的努力給予充分肯定。
她有氣無力地反駁：「我的靈魂又紅又專，目前情況不佳是因為還沒在靈魂和分數之間找到平衡，先搭建硬性框架，再調整靈魂填充，最終必能達到完美。」
謝泓不贊同，「靈魂該是本真狀態，哪有調整的道理，這或許就是你詩賦平淡無奇的原因。」
「行吧，就當你說得對。」
「敷衍。」
兩人一道去膳廳吃飯。
謝泓吃得快但斯文，充分顯示出貴公子的氣度。第一次同桌用膳的時候，麒靈硬生生被他襯托成山裡來的野猴子，從那以後每次吃飯她都仔細觀察他的動作，終於進化到能上檯面的程度。
其實每次吃飯的時候謝泓也在不著痕迹地打量麒靈，他非常不能理解，她和自己的飯量相差無幾，卻瘦得皮包骨頭，走出去別人都要以為他們謝家虐待門徒。
「多吃點。」謝泓命人又打了碗飯給她，「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叫你白骨精？」
她用力把嘴裡的飯咽下去，說：「拔苗助長要不得。」
「這是施肥。」
「肥料俗稱屎尿。」
謝小公子驟然被口水嗆到，匆忙轉身捂嘴咳得全身顫抖。
她憋笑，無辜說：「是你讓我有空跟你講些田間地頭的事情，好吧，我下次文雅點，夜香？夠不夠香？」
謝泓咬牙，「怎麼會用你這種女人？」
「這就是謝少爺見識少了，你去鄉下走走，我這種女人一抓一大把。」
「她們也能說文解字？」
「誰說不是呢。」
「無稽之談！」
……
三月時間一晃而過。
期間麒靈回了三次家，最後一次是出發去京城前，分別時，爹娘默默地看著她，不安和擔憂溢於言表。
對於普通鄉下人來說，他們一輩子的世界就只有村子那麼大，縣城即是他們可望不可即的存在，遑論天子腳下，那裡有一條巨大的天塹橫亘在他們的想象之中，連一個念頭都是奢侈。
「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盡量不要給謝國老和謝公子添麻煩。」
「那裡的貴人多，遇事多忍讓，千萬不要衝動。」
「銀錢貼身放好，別捨不得花。」
「這是爹娘一起給你求來的護身符，戴在身上，保你平平安安的。」
……
說到最後，庄氏實在忍不住抱住她，聲淚俱下：「丫丫，娘不想你去那麼遠的地方，你姐姐已經走了，娘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了，娘怕啊……」
她拍拍庄氏的後背，語氣輕鬆，「等我在京城站穩腳跟了就把你們接過去，帶你們見見大世面。」拿乾淨的帕子給庄氏擦眼淚，「不哭了，老是這麼哭我會心疼的。爹，你也快來勸勸娘。」
等在外面的人催了，她趕緊握住父母的手，匆匆說：「如果我真的通過省試做了官，說不定能有辦法找到姐姐的下落，到時候我們就能一家團聚了。」比起私奔的閑言碎語，她更傾向於姐姐被人販子抓走了，但她不敢跟父母說，怕他們受不了打擊。
「爹娘已經不敢奢望，只盼你好。」
……
莊家外圍了許多村民。
這次接人的馬車相比之前大且精緻，引來更多圍觀。
村裡的人如今都已經知道莊家出了個不得了的女秀才，看向莊家人的目光變得敬畏，新里正對庄氏夫婦也多加討好，老實本分了一輩子的夫婦倆常常手足無措。
眾人一會兒看看平凡簡陋的莊家小屋，一會兒瞧瞧氣勢不凡的大馬車，樂此不疲，彷彿能看出朵花來。
突然一陣風吹來，將馬車的車簾輕輕掀起一個角，車中閉目養神的白衣少年不期然映入眾人眼帘。
陽光打在他俊秀的面容上，晶瑩剔透，驕矜貴氣，彷彿一副精美至極的畫卷在他們面前緩緩展開，如此清晰卻又如此不真實……
麒靈出來發現所有人都一副獃獃的模樣，沒多想，徑直走上馬車。
「哇！你怎麼也來了！」她後退一步，心有餘悸。
謝泓不悅睜眼，「一驚一乍。從這裡出郡更方便。」
「哦，那你的行李呢？」
「帶錢就夠了。」
行，您老財大氣粗。
馬車緩緩駛遠，村民才彷彿從魔咒中清醒，再看向莊家的目光敬畏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