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少府監里一片黑燈瞎火。麒靈不免失望，搞技術的單位晚上居然沒人加班，太沒覺悟了，她以前在欽天監的時候可常常跟同僚吵……探討到深夜呢。
她準備離開了，突然隱隱聽到敲打聲，她好奇地循著聲音找去，發現一個小屋子，裡面透出昏暗的光。
窗戶半開著，她踮起腳尖往裡看，看見一個身材瘦削的少年人正在油燈下敲打木頭。像是刻意放輕了動作，敲擊聲在寂靜的夜中並不突兀，反而有種奇妙的韻律感。
她輕輕敲擊窗沿，「你好？」
少年轉頭。
十七八歲的模樣，麥色皮膚，眼睛烏黑明亮，眼尾上翹像貓一樣。油燈燭芯一跳一跳，他眼中的光也一閃一閃，看人的目光認真又專註。
「你找我？你是誰？」少年問。
「也不是找你，我托這裡製作印章，你能幫我取來嗎？」
少年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窗前，打量她，「你怎麼回事，這麼晚來拿東西，這個點大家都休息了。」
她解釋說：「我平時很忙，剛好想起來就過來拿了。」
「行吧，你跟我來。」
他帶她到庫房，根據定製的時間和內容找到她的印章。隨手扔給她，「給你。」她手忙腳亂地接住。
「跟你家主人說，下次正常的點過來，不是每次都能那麼好運碰到我。」少年單手叉腰走在前面，頗為傲氣地指教她。
主人？他把自己當丫鬟了？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官服，被外套裹得絲毫不露，難怪他沒看出來。
「我不是丫鬟。」
「不管你是丫鬟還是別的什麼，都應該正常時間過來。」
「……好吧，給你添麻煩了。」她老實承認錯誤。
「不過你忙到這個點也不容易。」他表達了同情和理解。
「沒辦法，收人錢財，給人幹活。」為了那麼點俸祿容易嗎她。
他點頭，「是這個道理。你這丫頭口齒伶俐，難怪得你主子信任。」
「為什麼這麼說？」
「我很少見到你這麼……嗯，珠圓玉潤的丫頭，你主子還允你獨自在外行走，可見非常喜愛信任你。」
她被打擊到，她已經很久沒聽到別人當面說她胖了，雖然是事實。
好一會兒沒聽到她接話，少年回頭問：「你生氣了？你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以色侍人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是是，多謝您通過否定她的姿色來肯定她的能力。
「相逢即是有緣，我叫魯晟，你下回再過來辦事就報我的名。」
「報你的名有什麼用？」
「我能帶你找熟人，再不濟帶你抄近道節省時間。」
她「哦」了一聲，「可我不忍心打擾你，你這麼忙，大晚上還在幹活。」
「也不是幹活，我做出來的東西師傅不滿意，罰我刻《匠經》，三部都要，刻不好明天加罰。」
她吃了一驚，「那你還不快回去刻。」
他得意洋洋，「我當然早刻完了，師傅罰來罰去都是《匠經》，我攢了幾十套慢慢給他罰。」語氣十分驕傲。
好小子，她已經不自覺代入他師傅，想一巴掌抽死他。
不過人畢竟幫了自己忙，她隨口附和幾句，「你師傅也真是的，對你那麼嚴，太欺負人了。」
「也不能怪他，他對我期望太大了。」他忽的低落下來，「我其實很沒用，總不能像師兄弟那樣做出他期望的東西。」
「你還年輕嘛，高超技藝都是長年累月練出來的。」這話她說得真心實意，見他耷拉著肩膀還伸手拍了拍，「再說還有個詞叫笨鳥先飛，天賦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努力。」
「啊對了！」他突然撫掌，「正好我做了只木鳥，你來你來，我給你看。」
他興奮地把她帶回之前的小屋，從角落拖出一隻大木箱，打開看裡面裝滿各種模樣各種材質的手工藝品。最上面就是一隻巴掌大的木鳥，鳥身雕得栩栩如生，以麒靈外行人的眼光來看是相當成熟漂亮的工藝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雙翅和右邊鳥爪，雕刻得當然也很逼真，但由於和鳥身不是一個整體，且右爪比左爪長出一截，以至於看起來略微生硬。
她剛想誇讚他這個水平已經很了不起了，只見他將鳥的右爪往裡一按，輕微的「咔嚓」一聲，木鳥的雙翅突然快速震動起來，緊接著鳥身逐漸脫離他的手掌，緩慢向前飛去……
瞠、目、結、舌!
魯晟望著木鳥幽幽嘆氣，「師傅讓我們想辦法增加車子負重，我本打算做一隻大木雕拉車，但是花了三天三夜才做出一個小的，出來才知道其他師兄弟早就完成任務，他們製作車轄裝在車軸上，每輛車可以多放五十石貨物。我真笨，這都想不到，師傅罰我也情有可原……」
「你才不笨！」她激動地打斷他的話，「你怎麼做到的？木鳥為什麼能飛，裡面有機關嗎？」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把龜速飛行的木鳥扯回來，三兩下拆開外殼，將裡面的構造展示給她看。
她瞬間被裡面各種嚴密精巧的銜接震瞎眼。
「你師傅、師兄弟都會做這些？」她抽氣著問。
「他們從來不做這種虛浮的東西。師傅認為匠人做的東西，有利於人的稱為巧，無益於人的只配叫拙。常罵我華而不實。」
「不不，我認為你師傅說得不對。」她認真說。「也不能說不對，只對了一半。製作東西的最終目的確實是為人服務，但是這個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按部就班或許能解一時之難，但是天馬行空的創造力才能解開百年、千年的難題啊！」
他獃獃地望著她，「百、千年……我？」
「沒錯！」她擲地有聲，目光炯炯地望著他，「現在來看這隻木鳥沒什麼作用，但經過反覆改良，以後說不定能載人運貨，速度比車更快，為人做出不得了的大貢獻！你要樹立信心，你真的非常厲害，我很少佩服人的，從今以後就算你一個！」豎起大拇指。
魯晟第一次被人這樣猛烈誇獎，情不自禁紅了臉，小聲嘀咕：「那也不知道要過多久，現在還是廢物。」
「誰說是廢物，我現在就特別需要它，你有多少只，我全都買了！」
「就一隻。」
「一隻一百兩，你儘管發動你的師兄弟，做多少只我買多少只。」她非常壕氣地把荷包里的錢都抖出來，推到他面前，「這些是定金。」
三日後。
媚香樓驚現神秘木鵲，竟能展翅而飛，勾墜情詩在樓中縈繞，傳言乃是牛郎織女相會的鵲橋仙下凡，引得無數人前來瞻仰。
帶動賬目上的數字爆炸式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