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這一刻,麒靈全然忘了當初對陸重錦紈絝習性的害怕,怒氣直衝頭頂,抓起桌上的茶壺指向他,「我限你三句話解釋清楚怎麼回事,不然我跟你玉石俱焚!」
陸重錦想象茶壺砸自己腦袋開花的畫面,脫口而出:「買人攬客放貸。」
她一愣,舉茶壺的手稍稍放下,「你說清楚。」
殺氣散去,陸重錦立馬放肆起來,坐下來翹起二郎腿,一邊吃點心一邊說:「你個甩手掌柜光會動嘴皮子,知不知道爺當初盤下這裡就是個破殼子外加幾個老姑娘,就這賺錢?喝西北風去吧。」
她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回想了一下媚香樓的環境布置以及姑娘們的數量質量,略感慚愧,低下驕傲的頭顱。
陸重錦繼續數落她:「你知不知這行競爭多激烈,哪家青樓妓院背後沒人?一般老主顧認準一家甚至認準一姑娘,我能把人拖過來逼他在這玩嗎?」
她覺得他也不是做不出來這種事,但沒敢吭聲。
「何不食肉糜!」他發出最嚴厲的譴責。
她目瞪口呆。
最終怒氣沖沖地來,灰溜溜地走。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反應過來,就算他陸重錦做了多了不起的貢獻好了,她作為大股東難道不應該知道所有賬目收支情況?買人攬客放貸花了多少錢怎麼花的錢怎麼能都不能越過她。
咽不下這口氣,她跑回去找陸重錦,李媽媽說她前腳走他後腳也離開了。
這混賬溜得倒快!
「下次看見他一定通知我。」
李媽媽說:「庄大人有什麼想知道的,奴家或許知道一些。」
她於是向李媽媽打聽樓里的基本情況,才知道如今樓里姑娘的兩大來源,一是陸重錦放貸對象無力償還用妻女抵押,二是賭坊輸紅眼的賭徒拿妻女抵債。
她聽完沉默下來。
李媽媽說:「奴家做了多年老鴇,淪落這裡的姑娘沒一個不苦命的,哪裡苦不是苦?」意有所指。
她並不很認同這句話,但她無力改變現狀,女人社會地位低下,社會制度的巨大隔閡不會憑她一己之力改變。
「我知道了。」
待她離開后,陸重錦從角落躥出來,撇嘴說:「糾纏不清的女人。」
李媽媽不解,「庄大人再怎樣就是個姑娘,大人為何懼她?」
陸重錦不樂意了,「爺怕她?爺是不跟她計較。」話鋒一轉,「但你也別把她當做尋常姑娘,她可是當朝最前途無量的女官,嘖,以後說話注意點,她精得很。」
「是。」
※
羅禹蒙得知易恩陽和聞鴻宇私下見面之後勃然大怒,跑去質問易恩陽,卻被三言兩語擋回來,回來就逮住「始作俑者」麒靈罵得狗血淋頭,怒罵聲在整個中書省迴響,所有人心有戚戚然。
麒靈早就對羅禹蒙的怒罵免疫了,對此內心毫無波動甚至剋制不住嘴角上翹的衝動,只能低下頭做哀悼狀以免進一步激怒閣老大人。
事後她被易恩陽叫過去,對她被罵一事表達了平淡的關切,然後讓她做好準備,一個月後升任中書舍人,對押刑部。
晴天霹靂!
「這是我與聞鴻宇商定的。」易恩陽補充說。
「可、可是……」她期期艾艾道,「從七品主書一下子到正五品中書舍人,跨度會不會太大了?」她的小心臟受不了,原來易恩陽畫的大餅真能叼下來。
「嗯,準確說是代中書舍人,品級先給你升到從六品,其他依後續情況再定。」
升到從六品也非常了不得了,代中書舍人行使的就是中書舍人的權力。
「羅大人那裡……」她試探問。不會火冒三丈來剝她的皮吧。
「我會安撫。」他眸色微沉,「還有別的問題嗎?」
她哪裡還敢提問題,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退下去。
「等等。」
她走回來,「請大人吩咐。」
易恩陽定定地看著她,白白胖胖的越看越覺得幼齒,他真要把中書舍人的重任交到這樣一個小姑娘手上?
「你多大了?」
她眨眼,回答:「十七,馬上十八了。」知道自己的年紀讓人缺乏信任感,她補充佐證:「下官與吏部侍郎、臨安郡司馬謝泓同齡。」謝泓可比她有成就得多。
他沒再說什麼,揮揮手讓她下去。
※
麒靈將任代中書舍人的消息傳出,著實驚掉一地眼球,隨後易恩陽與聞鴻宇交好的消息傳出,一切有了解釋,但還是惹來無數人的羨慕嫉妒恨,區區女官,何德何能?
這是麒靈第一次體會到黑紅的感覺,正式任命還沒到,上門拜訪的客人已經踏破門檻,同時御史台大量參她偭規越矩、賄賂上官、結黨營私等等的奏摺雪片似的飛到……她的案頭。畢竟奏摺上呈要經過中書省,被易恩陽全部甩手給她。
她把這些奏摺整整齊齊收起來。
原則上,當一群螞蟻試圖咬象腿的時候,大象非但不會生氣甚至覺得好笑。這麼想似乎過於傲慢了,她現在頂多算狐假虎威,但還是很爽啊。
待到她正式走馬上任,待遇翻番,擁有獨立官署,還可以專門差使一名令史,她想起屯田司的李進才,此人相當識時務且有眼力見,於是申請把他調過來。
李進才來了歡天喜地沒多久,就被沉重的工作量壓彎了脊樑,時常幽怨的目光看麒靈,她視而不見,開玩笑,她把他調過來難不成享福的?偶爾還差使他去替自己承受羅禹蒙的怒火,畢竟中書舍人之間有很多業務交叉,現在終於不用她親自去找罵了真好。
「堅強一點,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為什麼能在短短時間內做到如今的代中書舍人?就是一路挨罵挨過來的。你出去打聽打聽,除了我還有誰在羅閣老手下堅持下來?羅閣老的罵是苦口良藥,一般人我不告訴他,多聽聽對你有好處。去吧,年輕人要多磨礪自己。」
李進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神色悲壯宛如壯士斷腕。
她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繼續埋頭幹活。
又是精疲力竭的一天,她想起托少府監打造的印章,下班后順路去拿一下。
亥時三刻,月上枝頭。她縮在馬車裡打瞌睡,到了地方如意輕輕喚她。「到了?」她揉了揉朦朧睡眼坐起來。「你在這裡等我。」
「夜間風大,小姐把外套披上。」如意攤開外套將她裹得密不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