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驚鴻影2
只要裝得夠鎮定,就看不出尷尬。
狗血電視劇誠不欺我。
傅斯乾目視前方,率先沿著長街向前走去,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剛才是想淬一點靈火,結果卻打了個響指,簡直蠢到家了。
還好,晏君行是個情商爆表,會察言觀色的人。
身後腳步聲愈近,晏君行搖著扇子趕上來,真誠發問:「昭元,你剛才不是想打響指吧。」
「……」
他怎麼會瞎了眼覺得晏君行情商爆表?
傅斯乾回以真誠發問:「三公子,長陵仙尊,晏君行,有沒有人說過,你不適合做朋友?」
風流之名傳遍大江南北的三公子自豪一笑,語氣驕矜:「沒有。」
傅斯乾面無表情:「那現在有了。」
晏君行:「?」
傅斯乾:「我很榮幸成為第一個這樣說的人。」
晏君行:「……」
「咯咯咯。」小人從傅斯乾袖子里爬出來,轉著腦袋笑個不停。
晏君行惡聲惡氣:「再笑弄死你。」
小人眨眨眼,腦袋轉得飛快:「咯咯咯。」
傅斯乾垂眸一瞥:「笑得真難聽。」
笑聲戛然而止,小人軟乎乎地趴在傅斯乾手腕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晏君行:……你個欺軟怕硬還挑三揀四的東西!
從長街往裡走,路上的人越來越多,全都穿金戴銀,看起來頗為富貴。
此處是一方十分高級的虛幻天地,他們路上「碰瓷」了好幾個人,對方可以依照基本的意識思維做出反應,不是那種提線木偶似的低級障眼法,幾近真實逼近真實,這方天地的構造者,實力一定不容小覷。
傅斯乾停在一棟酒樓前,打量著樓上「三品醉香居」的匾額陷入了沉思。
「可是發現了什麼端倪?」晏君行擰眉問道。
「你沒發現嗎?」傅斯乾無意識地揉搓著袖間的小人,面色沉肅,「一路走過來,這「三品醉香居」的人最多。」
晏君行屏住呼吸:「所以這裡面藏著秘密?」
傅斯乾沖他一笑:「所以這家店味道最好。」
晏君行一臉複雜:……你怕不是再逗我?
「開個玩笑。」傅斯乾眯了眯眼,「我們剛才已經確定過,這裡的人都具有一定思維能力,可虛幻的飯菜怎會分出三六九等,所以我猜,這家店有特殊的、吸引他們的東西。」
見晏君行無異議,傅斯乾大手一揮,豪氣放言:「走吧,我請客。」
「……」晏君行看了看進出酒樓的人身上掛的錢袋子,語氣真誠,「你拿什麼請客?袖子里藏的那一問兩不知的貨?」
傅斯乾慈愛的揉了揉小人的腦袋:「好主意。」
小人:「咯?」
一進酒樓,就有兩撥穿紅配綠的人迎上來,拿著手絹嬌羞掩面,不由分說地將傅斯乾與晏君行分別推往兩側的樓梯。
兩人心照不宣地隔空對視。
傅斯乾:待客周到,此處果然不是尋常酒樓。
晏君行:有點點熟悉的感覺。
捏著嗓子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兩人的目光交流:「好好伺候兩位公子。」
傅斯乾一臉震驚:這竟然是青樓!
青樓常客三公子露出瞭然的微笑:這果然是青樓!
傅斯乾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引路的婆婆推進了房間里,緊接著門就被鎖上了。屋內布置風雅,絲綉屏風後放著一把瑤琴,裊裊的青煙從八寶鏤花香爐中氤出,繞著千層紗床幃浮動,一室旖旎韻味。
傅斯乾在桌旁坐下,手腕翻動,先給自己斟了杯茶水。袖間的小人順勢跳到桌子上,又開始表演360°轉腦袋絕活。
「「三品醉香居」,起這麼個名字,怎麼會是青樓?」傅斯乾邊喝邊念叨,百思不得其解。
「一品美食,二品美酒,三品美人,是為「三品醉香居」。」喑啞的聲音蓄著笑意,宛若輕柔的春水,從床幃后盪開。
「誰?」
傅斯乾快速起身,看向床幃方向,千層紗影影綽綽,那床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紗帳飄動,依稀能看到一點滑落床榻的鴉青。
修長纖細的手指挑開帷幔,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襲墨黑的柔順長發,宛如月華洗過一般,流動著淺淺的光澤。
傅斯乾呼吸一緊,那是一張極其漂亮的……面具,一彎飲過血般的薄唇,更襯得下頜冷白,單這露出的一星半點,就昳麗無雙。
這應當是個美人。
「月色甚美,與卿共賞。」
怪異的聲音自桌上傳來,拉回了傅斯乾的思緒,美人又如何,在這一方小天地里,還不是個虛假殼子。
傅斯乾歇下心思,自顧自地坐在桌前,凝視著杯中茶水,茶湯清亮,映出一彎艷紅的血色,彷彿烈酒催熟的櫻桃,讓人想品上一二。
「月色甚美。」冷香卷著笑意襲來,溫熱的氣息舔上耳側,「與君共賞。」
傅斯乾飲盡杯中茶,隨手將杯子擲出去,攬著身後之人的腰將其放倒在桌上。他指尖撫上那人的喉結,目光凌厲如卷刃,在那截冷白的頸子上一寸寸剮過。
茶杯摔得粉碎,發出清脆的聲音,傅斯乾摩挲著手下溫熱的皮膚,低聲問道:「你是誰?」
金色小人飛速轉動腦袋,咯咯笑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銀白面具泛著冷光,一點點貼近:「是來陪你賞月的人。」
他話音剛落,屋頂就傳來一聲巨響,整個屋頂都被掀了起來,墨紅異瞳閃著暗光,晏君行手執鏤雲扇,從天而降。
月光傾落,一點鴉青迷了人眼,傅斯乾下意識捏住耳垂,似乎還能感受到剛才一觸即離的溫熱:「月色甚美,後會有期。」
那人消失了,帶走了所有顏色。
晏君行伸手在傅斯乾面前晃了晃:「想什麼呢,叫你也不答應?」
桌上小人還在咿咿呀呀叫個不停,傅斯乾抄起那聒噪的東西往晏君行懷裡一塞,沒好氣道:「大路不走掀房梁,三公子怎麼不上天?」
「你別胡說,我可沒掀房梁。」晏君行揉搓了一把小人,突然瞪大了眼,「火氣這麼大,難不成我打擾你了?」
小人咯咯直笑:「非禮勿視。」
不知想到什麼,晏君行一臉糾結,欲言又止,半晌才牙疼似的哼哼唧唧道:「不食山珍不知海味,昭元你何須如此委屈自己,不過庸脂俗粉,等此事解決,我帶你去絳水城的青樓好好逛逛,那才是世間一絕。」
傅斯乾臉黑了下來:「你想什麼呢,我房裡的是個男子。」
晏君行目露驚詫,又鄭重地拍了拍傅斯乾的肩:「無礙,比之青樓,絳水城的楚館也別有一番滋味。」
傅斯乾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一張臉黑得有如淋了墨汁,抬腳就把面前的人踹了出去:「晏君行,你活膩了吧!」
兩人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避開屋頂上的「大窟窿」,在屋脊上快速穿行。晏君行捂著腰小聲嘟囔,要不是他跑得快,這腰今兒個非得折在那一腳下。
「活該。」傅斯乾冷嗤一聲,「大張旗鼓掀了半棟樓的屋頂,有發現?」
「都說了這屋頂不是我掀的,不過確實有發現。」說著,晏君行就扯著傅斯乾縱身一躍,正好跳進一個「大窟窿」,他指著房間角落,獻寶似的說,「我找到失蹤的村民了。」
那角落裡放置的屏風倒在地上,牆壁被挖空,宛如一個小型的密室,裡面站著一排身著布衣的村民,閉著眼一動不動。
小人盯著那村民看了半晌,訥訥道:「將死未死。」
牆壁內傳來「噠噠」的聲音,傅斯乾目光一凜,赤光閃過,他手上憑空出現一柄墨色長劍,玄鐵鑄造的劍身格外細長,鋒刃上綴著點點寒芒,彙集在劍柄,凝出熾火烙下的兩個小字——「三秋」。
袖風將所有村民揮開,傅斯乾一劍斬去,在那牆壁之上劈出一條細縫,金光蜿蜒若游龍,迅速鑽進縫隙,不過片刻就從牆壁中拽出一團黑影。
晏君行扯著金絲索端詳片刻,瞭然道:「原來如此,這是個魅鬼,瞧著該有上百年歲了,怪不得能令整個村子陷入幻夢。」
「魅鬼?」
「無間有惡鬼,擅使魘陣,能利用人心慾望製造幻夢,將人困在虛幻的夢中,從而吞噬被困之人的魂魄,是為魅鬼。」
人心慾望?傅斯乾想起那帶著冷香的溫熱氣息,宛若鴉羽在心頭輕搔,印出一彎血似的薄唇。
晏君行勾著金絲索的一端,展顏深笑:「魅鬼好好煉製一番可做傀儡,年歲越大威力越大,這種修鍊超過百年的魅鬼,當世也尋不到幾隻,這回來得不虧。」
傅斯乾壓下繁雜心緒,調侃道:「能斷陰陽事,觀人曉生平,三公子喜好鬼怪,真是個獨一無二的興趣。」
晏君行拽著金絲索往身邊拉,豐收的喜悅使他耳聾心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正在此時,被捆縛的魅鬼身形突然暴漲,吐出一大片漆黑濃霧,原本一動不動的村民都睜開了眼,怪叫著朝他們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