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驚鴻影3
無極山有鐵律:不殺手無寸鐵的無辜之人。
傅斯乾足尖輕點,收了劍躲到晏君行身後:「快多拿出幾條繩子,把他們捆起來。」
「我那是金絲索!」晏君行拎著鬼影咆哮。
緊急關頭還說廢話,傅斯乾翻了個白眼,好脾氣地重複道:「快多拿出幾條金絲索,把他們捆起來。」
晏君行摸了摸鼻子,悻悻道:「金蠶絲乃至寶,世間難得,我那金絲索只有一條。」
磨牙吮血的詭異笑聲響起,傅斯乾順著聲音看過去,被金絲索捆住的魅鬼已化出了鬼臉,眼窩處燃著兩簇幽幽的鬼火,綠汪汪的,活像在嘲笑他剛才的愚蠢,氣得傅斯乾差點一腳踹在晏君行身上。
這些村民只是暫時失去意識,處於將死未死的狀態,被魅鬼操縱著往他們身上撲,兩人怕傷及無辜沒使用法器,只能在躲避過程中小心翼翼地砍上村民後頸,將人放倒在地。
屋內無處下腳,傅斯乾拐了個彎,一劍劈開鎖住的門,正想往外沖,忽然停住了腳步。
晏君行還不捨得放棄那魅鬼,扯著金絲索著急忙慌地跟上來:「愣著幹嘛,怎麼不出——」
只見那劈開的門外,站著密密麻麻的人,從樓上蔓延到樓下,一眼望去全是人頭,以領著他們上樓的婆婆為首,如潮水般一股腦兒湧進房間。
晏君行掉頭就往裡跑,邊跑邊罵肩上的金色小人:「村子不大,人倒不少,守護靈司掌本地福祉,你不知道控制一下人數嗎?」
小人攤攤手:「他們又不是活人,我怎麼控制?」
傅斯乾和晏君行同時停下腳步,一齊低頭往地上看去,無論是羅裙還是短打,都和地面隔著一段距離,這確實都不是活人,他們都沒有腳。
鬧了半天,這原來是一窩死人。
傅斯乾一巴掌把知情不報的小人扇飛,橫劍身前,單手飛速結印,在劍鋒上一點,霎時間赤光衝天,將樓中連續不斷湧上來的鬼影燒了個乾淨。
晏君行搖了搖頭,嘖嘖出聲:「太殘忍了,看看這大火,頭都燒沒了,胳膊腿兒還在呢。」
「怎麼,你想試試?」傅斯乾反手一揮,劍尖穩噹噹地停在晏君行脖頸,「要痛快點還是慢慢來?」
飽飲鮮血的長劍滿是戾氣,抵在脖頸上似乎能感受到其中蠢蠢欲動的凜冽殺意,激得晏君行汗毛炸起,忙不迭地向後退去:「你說你,閉個關出來,脾氣怎麼變得這麼差了,說不上兩句話就動手。」
傅斯乾動作一滯,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是嗎?」
晏君行點了點頭:「以前跟個悶葫蘆似的,三巴掌打不出一句話,現在跟個炮仗似的,都不用點,自己就能炸。」
「你之前說,魅鬼有什麼妙用?」傅斯乾突然問道。
涉及自己感興趣的方面,晏君行眉飛色舞,侃侃而談:「魅鬼可以煉製成傀儡,一旦成功,它利用人心中慾望製造出來的幻夢,包括幻夢中發生的所有事,都可以一一重現。」
他說著又想起一件事,曖昧地笑笑:「等我煉成,就把房間發生過的事錄入玉簡送給你,讓你好好懷念一下那勾人心魄的非禮勿視。」
傅斯乾勾起唇角,仿若凍雪初融,笑得無比溫柔:「是嗎?」
話卡在喉嚨,晏君行心道不妙,剛想拽著金絲索走遠點,就見一道火光直衝他身後去。巨大的火幕在身後拉開,他僵硬地轉過身,看見了竄至房梁高的火苗,不知何時,那魅鬼已膨脹了兩三倍。
傅斯乾冷聲叱道:「整日只想著窺探旁人心思,我要是再慢一刻,你那腦袋就被鬼影吞了。」
晏君行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忍不住抖了抖,忽然又想起什麼,驚呼出聲:「誒,等等!」
三秋熾火,克邪祟,滅鬼神。
一旦燃之,未燒盡便不寂滅。
任晏君行上躥下跳驚叫連連,那熾火都沒停下,待魅鬼被燒成灰燼,他又捧著那被一併燒得黑漆漆的金絲索,欲哭無淚:「你賠我法器!」
魅鬼一死,湧進房間的鬼影盡數消散,守護靈小人愈發金燦燦,扒著傅斯乾的褲腿,脆生生地笑起來:「活該。」
「……」晏君行不依不饒,「昭元你看看這——」
傅斯乾環視四周,眉峰驟緊,打斷晏君行的話:「魅鬼死了,這樓怎麼還沒消失?」
疑慮浮上心頭,晏君行面色沉下來,雙目輕闔,睜開眼時眸中暗光幽幽,他掃視四周,視線停留在屏風后的床上,微眯了眼:「閣下既露了端倪,何不現身相見。」
輕慢的聲音裹著笑意,一張銀色面具出現在二人面前,那人這回披了件青色的大氅,瞬息間便移動到了桌前,抬起手慢條斯理地斟了杯茶水,他反手一推,茶杯便向傅斯乾襲去。
清亮的茶水浮著一片葉子,傅斯乾握著茶杯,看向那人淬了血般的唇:「多謝。」
金色小人邁著小短腿地跑到桌子邊,在青色大氅上討好地蹭了蹭,搖頭晃腦親昵道:「月色甚美,與卿共賞。」
傅斯乾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默不作聲地偏開頭,耳側悄悄爬上一抹緋色,小人以他的靈力為魂,以此地守護靈韻為神,做出的所有舉動,至少都帶著三分他的念想。
那人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看向傅斯乾:「忘了說,月色甚美。」
傅斯乾穩下心神,平靜回視:「閣下出現在這裡,與無垢城村民失蹤一事可有關係?」
「若說關係,也有那麼一點。」他笑了笑,指了指屋頂輕聲道,「說起來,我還幫過你們呢。」
合著那把屋頂掀了的人是他!
傅斯乾思忖片刻,沉聲問道:「為什麼要幫我們?」
那人身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矜貴風流,他拎著衣角晃了晃守護靈小人,半是無奈半是興味:「我以為你會繼續問我是誰。」
傅斯乾抿了口茶水,挑眉輕笑:「問了你會回答嗎?」
空中突然出現一道傳音符,是雲不問發來的穿雲破霧符,銀白面具泛著冷光,那人支著下頜,輕聲說道:「你們該離開了。」
未等傅斯乾反應過來,四周就換了副光景,天光初透,長街如同海市蜃樓,消失殆盡。
他們又回到了無垢城外破敗的小院。
傅斯乾揉了揉眉心,將靠在自己肩上的晏君行推到一旁:「天亮了,趕緊起來。」
晏君行迷迷濛蒙地睜開眼,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我們出來了?」
傅斯乾被他問得一頭霧水:「不然呢?」
晏君行摩挲著鏤雲扇,神情古怪:「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們去的是什麼地方?不知道剛才那人是誰?」
「不是跟著守護靈去找村民了嗎?至於那人,我怎麼知道他是誰?」傅斯乾發現自己手中多了個小珠子,他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麼明堂,「這什麼東西?」
晏君行看了一眼,平靜道:「芥子境。」
!!!
晏君行滿臉錯愕:「他竟然將芥子境都給了你!」
雲不問帶人來時,正好看到晏君行震驚的臉,他剛想慰問兩句,就看到了傅斯乾手中的東西,登時滿臉驚詫,連連咳嗽不停,活像要把肺給咳出來:「咳咳,仙尊見到,咳咳……那位了?」
怎麼一個兩個都跟見了鬼似的,傅斯乾把玩著手裡的東西,疑惑不已,那位是那位,犯得著這樣驚……!!!
那位!
電光石火之間,一個名字浮上心頭:「封止淵?」
晏君行給了他一個眼神:你總算反應過來了。
「那戴著銀白面具,只露出小半張臉,一身鴉青的男人,是封止淵?」傅斯乾驚得差點連手中的東西都扔出去。
晏君行一臉複雜:「我道是你怎麼能面不改色的和人家調情,原來是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傅斯乾想起《至尊神主》中昭元仙尊被封止淵殺死的慘狀,頓時心如止水,面無表情地糾正他:「不是調情。」
雲不問咳了半晌,此時虛弱不已,被人攙扶著,斷斷續續地說:「既能得到魔尊的芥子境,想必仙尊此行頗為順利,雲某先替無垢城百姓道一聲謝。」
「不負雲閣主所託。」晏君行讓傅斯乾往珠子里注入靈力,看著從那裡飛出無數道光點,斟酌道,「村子里的人應該是被魅鬼引入了魔尊布下的小天地,我們誤打誤撞進入其中,後事暫且不表,但總歸將村民平安帶回了。」
說著,他視線掃過默不作聲的傅斯乾,溫和笑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等雖不怕麻煩,卻也不想徒增煩惱,還望雲閣主對此事保密。」
玲瓏心思一點就透,雲不問瞭然頷首,遂不再贅言,帶著人先行離去。
晏君行捏著慘遭火燒的金絲索,羨慕地看著傅斯乾手上的芥子境,酸溜溜地問:「想什麼呢?」
傅斯乾凝視著遠處天光,輕聲喟嘆:「魔尊甚美。」
晏君行:「……」
你還敢說自己不是在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