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卵
陶山澤嘆口氣,現在夜幕降臨,他實在沒有功夫和他掰扯明白,他之所以讓池寐和他一起,好歹也是一個保證,雖然不知道池寐的能力是什麼,但他可以看到凡人看不見的鬼怪,而池寐可以收服,二者合作就會極大降低危險程度。
屋子裡只有簡單的木質桌椅和木床,陶山澤自覺的拿出一床被子鋪在床上,打理好之後,一抬頭看到他對著鏡子化妝,只是那張臉從丫鬟開始轉變成他的本來樣貌,一張男子的臉對鏡畫眉,有一種戲子即將登場的錯覺。
「你為什麼會在地府?」陶山澤道。
「我的世界我想去哪就去哪啊,」他剛好畫完一個眉毛,眉峰很有力道,「你覺得我畫的怎麼樣?」池寐嗔道。
陶山澤冷笑,他看似說的沒有任何漏洞,還美其名曰他的世界,實際上,他也是一個待宰的韭菜,常言道無利不起早,他給自己延續壽命,又陪著自己來住店,要自己幫忙找到丟失的書頁,一定是他自身的限制要比他的多得多。
「幹嘛一臉猥瑣的看著人家嘛?」池寐用蔻丹輕輕點了自己雙頰,「果然古代的脂粉材質不好,這次回到現實世界多買一些好了。」
「那你現在就回現實買啊。」陶山澤正色道。
「你是覺得我不可怕了,所以可以陰陽怪氣的和我說話了嗎,」池寐挑挑眉,「那可正好,不管你今晚遇到什麼,爺都不伺候了。」
陶山澤心下一慌,但為了驗證心中的猜想,還是說道:「好啊,那你永遠得不到這個世界的書頁。」
話音剛落,屋子裡的寒氣更重了,肉眼可見呼出的都是白氣。
「你怎麼知道?」
「你說這是你的世界,可拉我進來找書頁還會給我好處,改寫生死簿,你也不是閻王怎麼可能做到?再說,我第一次和你見面的地點是在牢里,在2020年也是,你都沒有這副本來的身軀,可見,只有遇到我之後,才能身心俱全的從牢里出來,」陶山澤頓了頓,他心中的猜測更加明晰,「你難不成是困在這個世界里等著別人帶你出去拿書頁吧。」
陶山澤控制身體的哆嗦,上前一步,「所以我們要團結起來對不對,只有這樣,我拿到書頁,出去之後可以活著,而你可以離開這裡。」
聊齋世界的天黑好像是一瞬間的,他們說話間,燭火被一陣風吹進,全部滅掉,陶山澤渾身一凜,控制不住想要去靠近池寐,池寐他的能力雖然是控制冰雪,但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密感,似乎他們很久之前比在時代廣場更早之前就見過。
但陶山澤來不及思索,隨著夜色越來越昏暗,一股難以言表的恐慌襲來,門突然開了,不知哪裡來的陰風將門吹開,燭火熄滅,外面傳來手指撓牆的聲音,每一聲都刺激著人的耳膜,生生叫人噁心。
陶山澤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池寐,如果自己現在靠上去,那麼剛剛積攢的骨氣就全無。於是他說道:「你不去把門關上?」
「你確定現在關門比開門要好?萬一屋子裡有什麼,門再打不開,你怎麼辦?先說好,你要為你剛剛的言行舉止負責。」
陶山澤沒有想到池寐是這麼一個小心眼的人,但確實自己有錯在先,他索性昂著脖子,「那出去看看吧。」
「出去?如果出去遇到的妖怪更加可怕怎麼辦?」池寐笑道。
「你怎麼知道會有妖怪?」陶山澤剛到這個世界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池寐,他一定知道很多這個世界的規則,他和他搞好關係對自己還是有很大幫助。
池寐不說話,陶山澤腦中思索他說的妖怪,以自己現在的能力,除了可以赤手空拳和他搏鬥,沒有半分優勢,心下不知怎麼辦才好,結果一低頭,就看到從床下開始往外爬密密麻麻的蟲子。
這些蟲子魚貫而出,像是之前包裹在一起,結果因為承載他的物體破掉,所以出現,陶山澤鬼使神差的低頭。
一瞬間,失去了聲音,他看到了一雙布滿黑絲的眼睛,詭譎的盯著自己,這是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女屍,陶山澤抑制住自己的呼吸,順著視線向下,下一刻,看到她的肚子已經被刨開,裡面布滿蟲卵。
而那些蟲子完全在以女屍作為巢穴,成熟之後從裡面爬出來。
陶山澤控制不住的乾嘔起來,扶住牆,滿腦子都是噁心恐怖的畫面。
「你沒事吧?」池寐遞過來一個帕子,陶山澤看都沒看的捂住嘴,可下一刻卻是更濃重的血腥味,他一抬頭,哪有什麼池寐,竟是個血液全都抽乾的乾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然看到乾屍的嘴唇還在費力嚅動。
手中的帕子卻是蟲子順著他的手臂往下爬,他甩開不知物種的小蟲,之後一拳將乾屍打倒,手上都是可怖的鐵鏽腥味。
陶山澤想起自己的法醫朋友,他每次出完現場如果遇到乾屍,就會去農村的旱廁所待上半個小時,只有廁所的味道才可以將他身上的屍臭味掩蓋,否則就是用一瓶沐浴露都不好使。
現在陶山澤就是這種噁心感,房間里瀰漫著卻是腐爛的蟲卵和乾屍的腥臭以及無可言喻的噁心感,乾屍似乎沒有什麼活力,晃晃悠悠倒在地上,下一刻陶山澤衝出房間,結果一出去,他就愣住了。
外面哪裡是什麼客棧,簡直就是天堂,到處都是綾羅綢緞,他所在的二樓樓梯都變得金燦燦的,拐角處還鑲著鑽石,他回頭看自己的房門,已經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垂掛的虎皮地毯。
一樓變成一個巨大的酒池,裡面有裸著半身的女子在紅色的酒池嬉鬧,周圍有客人飲酒,在遠處,便是一個巨大的舞台,渾似敦煌壁畫的女子衣帶飛揚,在上面翩翩起舞。
世間所有的珍饈都匯聚於此,所有的美人都沉醉於此,陶山澤腦中一陣暈眩,他順著鑲嵌著寶石的樓梯往下走,鼻息間都是脂粉和花香。
「公子金榜題名辛苦了,奴家給您做了一桌菜,您嘗一口吧。」早有秀氣女子將他拉到身邊,置於錦墊之上,嫵媚的身姿給他敬酒。
陶山澤腦中渾渾噩噩,知道自己是金榜題名,知道自己今日受到李大人提攜,在李大人府中做客,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只要他想的,無不可能做到。
他品了一口酒,確實香醇異常,美人在側,他理應欣喜異常,但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什麼,還有一個人在他身邊。
「今日赴宴的只有我自己嗎?」陶山澤問道。
「大人說的哪裡話,金榜題名自有一人,大人是人中龍鳳,自然舉世無雙。」女子嬌笑著,之後盈盈一拜退去。
說話間,眾人齊呼,「仙使來了,仙使到了。」齊齊將目光看向正門。
那正門如今鑲嵌著華美的珍珠,在燭火下流光溢彩,十分輝煌,隨著眾人齊呼,正門打開,一仙子從門外飛身而進,所過之處,蓮花片片掉落,大有不沾染凡塵俗世之感。
每個人都仰視著在大殿中盤旋的男子,他身長七尺,卻身姿輕盈,遺世獨立,最後凌空置於舞台之上。
陶山澤這才看清他的樣貌,美艷驚人,真的如他們所說不是凡間的樣貌。
「世間眾人,煩憂皆因無法滿足而起,今日眾人皆是人間登峰造極之人,慾望不是囚籠,是重啟,你們想要什麼?」他的聲音很輕,但在場的每個人都能聽到,字字清脆動人,仿若來自神佛天際。
台下一個人喊道,「我要讓自己永葆青春。」
下一刻,這耄耋老人就容光煥發,身上的老舊皮膚一點點脫落,如同蛇蛻皮一般,一寸一寸,這本是極其恐怖的場景,可是肉眼可見,他的肌膚仿若剛剛剝開的雞蛋,肌膚細膩光滑,十分動人。
只是呼吸之間,這位老人渾身的褶皺消失,變成了英俊少年。
眾人驚呼,隨即呼叫聲不絕於耳,「我要十貫黃金!」「我要讓我死去的母親復活!」「我要美嬌妻……」
隨著他們的話音降落,無數人的慾望被滿足,可是陶山澤陰陽眼此時劇痛難忍,他看到他們每達成一個願望,靈魂就變得模糊一些,他看到有一個人說道:「我要讓我所有恨的人死去。」
話音剛落,場子中竟然有四個人當場斃命。
於是人群安靜下來,大家閉口,誰都不再說話。
台上的仙使也靜穆片刻,隨即說道:「不如這樣,我們玩一個彩頭,殺掉一人就可以將他的壽命加諸在自己身上,前提是對方要同意。」他緩慢下落,最後離地只有三尺,「如何同意,看的是你們的本事。」
陶山澤一驚,直覺不對,可下一刻卻來不及他思考,所有的人陷入沉睡之中,陶山澤最後也無法抵抗睡意,沉沉睡去。
「珠兒,珠兒,起來吃藥了。」
「娘?」李珠兒起身,看到的是滿臉淚痕的婦人,這是自己的娘親,他知道,之後他控制不住的咳嗽幾聲,用手帕捂住嘴,結果一看,手帕上全是血。
「少爺吃藥了。」婦人身邊的丫鬟將濃黑的葯汁遞給他,李珠兒抬眸看去,知道這是自己的通房丫鬟池寐。
她溫順的坐在自己床邊,櫻桃小口吹了吹葯汁之後遞到唇邊,「少爺,小心燙。」
李珠兒喝了,口中滿是酸澀,池寐嬌笑著將蜜餞遞到他口中,手指冷不丁的觸到他的唇,李珠兒耳朵一紅,低下頭去,口齒間都是蜜餞的甜香。
「池寐,你給少爺更衣,今日去寺廟上香,穿的得體些。」婦人道。
「是。」池寐躬身。
她染著蔻丹的手指輕輕的挑開李珠兒的衣帶,卻控制不住的落淚,「少爺最近真是瘦了,妾好心疼。」
李珠兒心裡一緊,情緒被她的淚水揪住,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淚珠,「別哭了,我會心疼的。」
「少爺,妾能夠遇到少爺是妾三生有幸,不管遇到什麼,妾身都會陪著少爺的。」
池寐一低頭,露出她一截粉白細膩的脖頸,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後頸上蓮花狀的胎記。
李珠兒伸手撫摸,她身上的溫度要比他低很多,蓮花胎記和皮肉長在一起,渾然天成,「因為這個胎記你受苦了。」
李珠兒知道,前些日子來了一個高僧,說沖喜才能緩解他的不治之症,但前提是需身上有蓮花狀胎記,全因李珠兒身上有著蓮葉胎記,說來也怪,當時池寐恰好在街市賣身葬父,因為一個花紋,李夫人以千金買之,隔日就送進了洞房。
但他以禮相待,兩個人並無肌膚之親。
池寐啜泣一聲又笑道:「不辛苦,少爺待妾身極好,是妾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