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狼狽

六皇子打了敗仗！

戰無不勝的六皇子居然敗了，消息傳回中南國，舉國嘩然，街頭巷尾對六皇子的非議已成滿城風雨之態，就是皇宮之中，凌景淮和國君都能聽到宮人們的竊竊私語，畢竟這件事對中南國的衝擊太大了，讓人不討論也不太可能。

國君微微一笑，道，「見識到了我這個弟弟的能力了嗎？在中南國的百姓心目中，他幾乎等同於神的存在，從小便是如此，小的時候是眾人推崇的神通，大了就成了戰無不勝的戰神。他所有的意見，百姓是不會質疑的，他的話就是神諭。」

凌景淮看著國君，從他盡量平靜的語氣中還是聽出了多年的壓抑的不平，同母同胞，而天分差距如此之大，而且他還是哥哥，半生都活在弟弟的陰影之下，怎麼能讓他心胸暢快。

「可他畢竟是人，不是神。」凌景淮淡淡地道，「他敗了，百姓能將他捧多高，他就摔的有多錢，而當初推崇他的百姓還會上去踐踏一腳，他們不願承認是他們的認知錯誤，那就是那個人的錯誤，他們會比一般人更恨他，這就是你的機會了。」

國君笑看著他，道，「你真是洞察人心。」

「不要再自憐自艾，即使是我，我的童年也並非想象中的那麼幸福。」凌景淮看著他，道，「每個人童年可能各有各的不幸，但並妨礙他們以後的人生，南華已經給你讓出了舞台，之後就要看你的能力了。」

國君道，「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一天，但是這一天到來以後，我卻有些無所適從。」

凌景淮道，「這很正常，近鄉情怯也大概是這個意思。」

國君道，「我想我會適應的。」

「那可要儘快了。」凌景淮笑了笑道，「我還需要你的幫助呢，對了，南華回來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國君道，「讓他做他能力之內該做的事情，但其餘之外，那就不是他該碰的了，我原本想殺了他，後來一看，讓他活著也許才是最好的懲罰。」

凌景淮道，「嗯，你是國君，自然由你決定，三日後，我要離開了，如果可以，我想帶著任蒼憐一起離開。」

國君道，「想必那個女子也不會願意留下了，隨意。」

凌景淮點點頭，道，「希望這一次的經歷能讓她成長一些。」

國君道，「也許吧，不知道南華走到哪裡了，是否還來得及見上最後一面？」

「六皇子，翻過那座山就到中南國了。」

一身狼狽逃竄的南華看著彷彿近在咫尺的山，走起來，卻彷彿永遠沒有盡頭一眼，饑渴難耐的他是如此想念自己的家，然而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的腳並不足以支撐的他想要的速度，而戰馬早已經在逃跑的過程中，勞累而死。

兵卒心有不忍，上前用竹筒遞過水，道，「六皇子，後面已經沒有追兵了，我們歇息一下，明日太陽落山之前就可以回到中南國了。」

南華接過竹筒，看了一眼剩下的幾十個殘兵敗將，道，「你們都喝過水了嗎？」

「這……」兵卒遲疑了一下，抿了抿乾裂的唇，道，「六皇子，我們喝過了，您喝就是了。」

南華舉起竹筒喝了兩口，將竹筒遞過去，道，「是我害了你們，你們喝，從現在開始，就這些人，我會好好把你們帶回家，一個也不準少，聽到了嗎？」

殘兵振起了一點精神，道，「是。」

隨後南華背靠在大樹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殘兵們分喝一小竹筒的水，慢慢閉上了眼睛，戰場上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現，耳邊是無盡的廝殺聲，慘叫聲，最後所有的畫面都模糊了，變了一片血紅，他什麼都看不見，只能看到血，無盡的血，那是他帶出來的士兵血。

原本南華的計劃很好，邊城的幼主繼位，防範疏漏之際正是他的機會，而且他也知道在邊城那種遼闊之地，不是他用兵的擅長的地方，所有他帶了三萬精兵，幾乎可以說傾國而出，只要能攻下邊孟城，得到了林淮說那種礦石，就什麼都不怕了，什麼犧牲都值得，剛開始還是非常順利的，一切都如他料想那樣，邊孟城的幼主根本就不堪一擊，而且邊城的守軍才一萬，自己是他的三倍，他彷彿已經看見勝利在向她招手了。

然而突然之間，正在他已經開始與幾名將領慶功的時候，大晉彷彿神兵天降一般，帶著數萬大軍列陣在他面前，而且帶兵的並不是什麼毛頭小子，而是一個威風凜凜的將軍，什麼都不用說，光是看著那個將軍的眼睛，他就彷彿能看到他曾經歷過的戰爭，自己遠遠不是他的對手，已經心生退意了。

更糟糕的是，背後的靖北國，出兵之前他了解過，知道靖北國槓桿跟大晉發生過衝突，不指望靖北國能幫助他們吧，不出兵擾亂總是應該的了，所以一到中南國附近，南華就排除使者前往靖北交涉，然而使者還沒有，大晉的援兵已經到了，而且靖北國起兵相助，使者想必也回不來，前後夾擊，讓他只能慌亂逃竄，三萬精兵瞬間潰不成軍，被俘虜一部分，被殺一部分，投降一部分，最終跟他逃出來的只有幾百人。

然後便是一路追殺，等他們到了中南國的邊界，就只剩眼前這幾十個人。

怎麼會失敗呢？

我怎麼會敗呢？

南華在問天，也在問自己，這一次的失敗對他而言幾乎滅頂的打擊，他成年以來，帶兵在中南周圍大大小小打過數百仗，從未失敗過，首次出兵攻打大晉，這個被他的父輩俯首稱臣的國家，也贏得了勝利，得到了他父輩所沒有得到過的榮耀。

然而這一次，怎麼會敗呢？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是戰神，他不會敗的，南華抱住自己的頭，他試圖說服自己，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不是他閉上眼睛不去看，不去聽，就不會存在的。

回國之後會怎麼樣呢？

會問罪嗎？

不會的，皇兄不對這麼對他的，可百姓呢，他要怎麼對他的百姓交代，他把他們的兒子丈夫兄弟，帶上了戰場，卻無一生還，他要拿什麼賠給他們。

不，他還有機會的！

南華突然振奮了起來，這次是他輕敵了，只要再給他一次機會，再給他三萬精兵，不，一萬就足夠了，他一定可以捲土重來，只要攻下邊孟城，得到礦石，打造兵器，那麼中南國就是天下無敵的，一定可以。

兵卒看著突然站起來，容光煥發的主帥，問道，「六皇子，怎麼了？」

「站起來，快站起來。」南華興奮地道，「我們快回到中南國，然後讓我帶兵，我們卷土從來，我們一定能打贏的。」

剩餘的殘兵沒有人響應他，依舊坐在地上，目光麻木地看著他。

南華不悅了，道，「我讓你們站起來，聽見了沒有？有沒有聽懂我的話？」

「六皇子……」離他最近的一個兵卒，開口道，「六皇子，不要打了，我們不打了，中南已經沒有兵了。」

南華道，「怎麼會沒有兵？繼續徵兵？只要一萬，我一定能打贏。」

兵卒道，「六皇子難道沒有注意到戰場上很多士兵都是半大的娃娃嗎？這些年六皇子東征西討，一直在死人，哪有那麼多兵啊？好在六皇子一直在打勝仗，百姓心裡也很高興，願意支持六皇子，但是這一次，真的打不動了。」

南華沉默了下來，重新癱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