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Ⅳ
路西斯發現從外圍看上去虛無縹緲的天國,實際上裡頭還挺深。
比如說他越過第一道城牆的一整片空間被稱作「月星天」,也被稱作「第一重天」,接下來按順序就是「水星天」、「金星天」、「太陽天」、「火星天」、「木星天」、「土星天」、「恆星天」以及聖殿所在的「最高天」和只有神和世界的法則才可以進入的「三位一體天」①。每一重天都有對應的主城和一位君主天使。
當然,這些內容路西斯是在分發給觀光客的小冊子上知道。至於他是怎麼讀懂天國的文字的……別問,反正他就是能懂。
隨手把那本看起來花里胡哨的小冊子給丟到一邊,路西斯打算自己去探索。
到了水星天的時候,他還特地詢問了「禁閉之所」的位置,引得路人對其一陣奇異的打量。不過路西斯從來不會在意他人的目光,我行我素。
路西斯原以為禁閉之所會是一處和監獄類似的地方,但事實上和他想象中的相差甚遠:裡面鳥語花香、金碧輝煌,洋洋洒洒的聖光刺得他雙眼又是一陣疼。這裡非常安靜,完全沒有關押犯人的痕迹。同時,他還看見不斷的有一絲一縷金色的光線湧進中央的聖所,他伸手,這些金線無法穿透他的手掌,完全被吞噬。
「嘶——」路西斯立時感到掌心上傳來一陣麻痹的感覺。
(在反抗我?)路西斯有些意外,如此微弱的光輝竟也想反抗無盡的混沌嗎?
路西斯隨手甩掉了這種令人不悅的感覺,他看著這些有條不紊地流入聖所的泉流,突然就感興趣起來。
(話說回來,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路西斯跟著這些金線,往中央的聖所走去。
聖所大門敞開,路西斯沒有阻礙地走進其中,雕樑畫棟,縹緲的讚頌之音在空間中縈繞,他凝神聆聽了片刻,倒是聽出了些許片段,看來並不是神語。
(原來是讚頌光明神的……哦,現在該稱作上帝了。)
再往深處走,就是一片寬敞的清池,先前路西斯所見到的金色的輝光最終彙集於此,形成一池金色的泉水。
(……這是?)路西斯原想驚嘆一聲,卻察覺到身後的氣流出現了波動,他警惕回頭,果然看到一個金髮白衣的天使。
路西斯當然不會以為這個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身後的天使和剛才在月星天撞到自己的小雜碎一樣。
拉斐爾也沒想到會在自己工作的地方看到一張讓人如此驚艷的面容,但他敢肯定他在天國肯定沒有見過這麼出眾的天使。可對方的全黑的衣著和灰里夾黑的發色卻讓他眉頭一蹙,這下他也無法判斷出對方的來歷。
「創世日慶典已經下達了赦免令,這段時間裡這裡都不會有來懺悔的天使。」拉斐爾保持著公式化的微笑,溫和地說道。
(言外之意就是讓我趕快滾蛋嗎?)路西斯頗感無趣。
「這是什麼?」路西斯指了指腳邊的清泉。
「這是聖水,是生靈的信仰匯聚而成的。」拉斐爾解釋了一句。然後,他意識到什麼,驚訝地問:「你不知道嗎?」
「我頭一次來天國,當然不知道。」路西斯說得理直氣壯。
(第一次來嗎?)拉斐爾不著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路西斯的穿著,確實不是天國慣常的裝束。不經意間,他碰上對方略帶犀利的目光,訕笑了一聲,不作言語。
(我看起來和天使很像?)路西斯看著天使聖潔的面容,他完全找不出自己和對方的共性。如此,他亦懶得多想,俯身伸手舀了一掌的聖水。
聖水在路西斯的手掌里不安地沸騰,似乎想要脫離掌控,不多時,這些沸騰的液體就冒出白霧,完全蒸發。
(裡面好像有什麼聲音……)路西斯發覺聖水裡面細微的聲音,仔細聆聽,還聽到幾段生靈對神明的祈禱。
(原來是祝禱,這就是信仰?)
拉斐爾從未見過此狀,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就此離開。
「這裡和監獄好像不太一樣。」路西斯見對方還沒離開,隨口說道。
「這裡是給天使凈化和懺悔用的。監獄的話,在火星天的塔爾塔羅斯城,那裡負責關押觸犯了天國律令的罪犯。」拉斐爾回答。
「天國也會有罪犯啊?」路西斯起身,抖掉了手上的聖水。
「誒?」拉斐爾聞言一怔。
「天國不是有『七美德』嗎?」路西斯往前走了兩步,特地問道,「怎麼還會有罪犯呢?」
「額……」這下,拉斐爾完全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上帝在什麼地方?」路西斯站定,雖然他面無表情,但只是站在面前,拉斐爾就感覺到不亞於神威的壓力。
「……你問這個做什麼?」拉斐爾警覺,後退了一步。
路西斯見狀,輕嗤一聲,道:「你愛說不說,反正上帝只要在天國,我就一定能找到。不過是時間問題。」
「?!」拉斐爾的身體莫名地哆嗦了一下,他回過神,路西斯早已與他擦肩而過,走出了聖所。
(這傢伙,到底是誰?)拉斐爾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心中久久不得平靜。
位於太陽天的主城耶路撒冷,此時也不意外地沉浸在慶典的歡愉中,甚至比天國其它的城池更加瘋狂。
城內特別舉辦了假面舞會,無論階級,無論種族,隱去羽翼,戴上面具之後皆可在城池內狂歡。
「哎呀,快點啦,別磨磨蹭蹭的——」沙利葉拖著好友奮力前行,「你這樣慢吞吞的都追不上加百列姐姐啦!」
「……」阿撒茲勒聽到「加百列」就煩,再加上「姐姐」就更是身心一陣惡寒,完全沒有邁步的動力。
薩麥爾慢悠悠地跟著,羽毛的面具遮住了典獄長平時嚴肅的面容,身形纖長挺立,如此站在天使的浪潮中倒也能頻頻得到路人的側目。
「好無聊。」薩麥爾淡淡地說了一句。作為一個工作狂,他實在不習慣這麼悠哉悠哉地參加慶典,「為什麼總是樂衷於整這些無聊的活動?」
「哎呀,別這麼說嘛。」沙利葉聽到薩麥爾的話,認真地反駁道:「要勞逸結合,不然都像你這樣都衰老得快!」
「……」薩麥爾眉頭蹙起。
「你有空在這裡廢話,怎麼不去尋你的好姐姐?」阿撒茲勒趁機把手收回來,陰陽怪氣。
「額……」沙利葉一時語塞,苦惱地抓著腦袋。
阿撒茲勒懶得搭理沙利葉抓耳撓腮的樣子,四下張望,頓時同意薩麥爾的看法:確實是無聊透頂,一群無聊的天使干著無聊的事……
目光一轉,一道黑色的身影引起了阿撒茲勒的注意。不怪他多心,實在是黑色的身影在五彩繽紛的天使浪潮里異常突兀。
(是惡魔嗎?)阿撒茲勒平時雖然弔兒郎當的,一旦工作還是恪盡職守的,作為天國軍的統領之一,他不能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入侵者。
見黑色的身影漸行漸遠,他也顧不上好友這邊,立刻跟上去。
「咦?」沙利葉沒想到一眨眼好友就少了一個,他一時迷惑,「阿撒茲勒呢?」
「?!」薩麥爾也注意到那個黑色的身影,示意沙利葉不要出聲,「跟過去看看。」
「誒?」沙利葉還沒反應過來,對方也跟著走開了。他無法只得趕緊跟上。
阿撒茲勒混在天使中,不緊不慢地跟著那個黑色的身影。
黑色的身影在天使群中隨波逐流,雖身在其中,卻顯得格格不入。不過,在狂歡的慶典中,這點異常也被喜悅的浪潮蓋過,與其擦肩而過的每一個生靈似乎都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奇怪,沒有人注意到他嗎?)阿撒茲勒覺得奇怪,他顧不得會被對方發現,推開好幾個天使走到黑衣人的側邊。
黑衣人沒有戴面具,阿撒茲勒直接看到了對方的側臉,一瞬間,他呆住了。
他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面容!無關於性別,無關於種族,他覺得這世間的美應該就是他看到的那樣!
目光向下,就是腰帶束緊的腰,(這完美的腰線,若是用雙腳勾住,一定很銷魂……)阿撒茲勒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等等,我到底在想什麼啊?!)意識到自己走神的阿撒茲勒趕緊回神,他抬眼,幸好那個黑色的身影還沒走遠。
好險……
沒等阿撒茲勒做出下一步行動,身後的天使開始出現騷亂,還能聽見天馬的嘶鳴聲。
「不好了,馬受驚了!」
「快躲開!」
天使群里不斷發出類似的驚呼聲,原本熱鬧的場面開始變得混亂,天使與天使之間推推搡搡,甚至還引起了踩踏事故。
「?!」熾天使們見狀皆是一驚,作為最高階位的天使,他們自然有義務維持秩序。同時他們也自然而然的,暫時把追蹤黑衣人的事情擱到一邊。
一輛被幾匹天馬拉動的慶典馬車失控地再擁擠的城池裡奔跑,若是在平時,只要有天使能夠飛使用安撫的聖光,就能讓馬匹鎮定下來。
事實上先前已經這樣做了,但不知為何天馬們觸到聖光的瞬間反而更加暴躁地嘶鳴起來,徹底失去了控制。加之這種情況出現在狂歡的慶典上,情況亦變得更加糟糕。
「哇啊——」耳邊傳來小天使的哭聲,沙利葉轉頭就看見跌倒在地的小天使放聲大哭,幾乎是本能的,他撲過去,把小天使抱在懷裡,準備將其脫離險境。
飛奔馬車幾乎近在咫尺,即使動作再快,似乎也無法脫離險境了。
(看來只能挨這一下了!)沙利葉把哭泣的小天使護在懷裡,免得孩子受到傷害。
「沙利葉?!」薩麥爾見狀不妙,手上已經幻化出武器,此時他已顧不上後果,準備武力鎮壓。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每一秒的時間似乎都被延長了十數倍——
沙利葉依稀看見一個黑影從自己頭上越過,「砰」的一聲重擊,接著就是天使們的驚呼聲,然後就是巨石碎裂的聲音,最終天馬的嘶鳴也逐漸消失。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沙利葉這才抬起頭,回頭看去,是一個黑色的身影,黑色鑲金邊的披風無風自動。
「真是無聊透頂。」沙利葉剛想開口道謝,黑衣人卻先開了口,語氣里不掩嫌惡:「不管是這場鬧劇還是這場慶典……」
說完這番話,黑衣人便意興闌珊地拍了拍褲腿離開了,連一個回頭都沒給沙利葉。
「……誒?」沙利葉沒反應過來,只能看著黑衣人瀟洒離開的背影。
「你沒事吧?」薩麥爾擠出人群,來到沙利葉身旁,把好友拉起來,「你們都沒受傷吧?」
「沒有,多虧了那個人。」沙利葉此時仍是心有餘悸,雖然剛才那個黑衣人說的話不中聽,但確實是他化險為夷。
「那就好……」薩麥爾乾巴巴地擠出一句,剛才誇張的一幕使他無話可說。
「好啦,現在安全了,你趕快回去吧。」沙利葉溫聲安慰身旁的小天使。
「謝,謝謝大人。」小天使的雙眼哭得有些紅腫,這會兒破涕為笑,看起來惹人憐愛。
「路上小心啊。」沙利葉看到照看小天使的智天使已經過來,就和小天使道別。
「對了,阿撒茲勒呢?」目送走了小天使,沙利葉這才想起這個消失多時的好友。
「他去追那個人了,不知道追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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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①:這裡天國的構成選用的是托勒密的「天動說」(也就是「地心說」)。
克羅狄斯·托勒密:西元85年-165年。以主張地球位於宇宙中心、太陽和行星均圍繞地球運行的天動說而聞名的古希臘天文學家。活躍於埃及的亞力山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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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路的頭髮都是混色的,沒有純色。最近超愛混色的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