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傷(一)
「雲初回門」一事之後,江澈便有足足三日沒有出門,這業州青樓歌坊內,一時沒有了江大公子的身影,竟讓人有一些不習慣。
換作以往,江澈哪天不是流連歌坊青樓,混跡賭場酒館,再不濟便是整日鬥雞斗鳥,哪會向這般老老實實在家呆家超過三日的?
奇哉!怪哉!
江大公子這是跟新媳婦回了一趟門,莫非便轉了性,從此改邪歸正了
答案自然是:當然沒有!
那江大公子是因何緣故不出門了?
因為江大公子這三日在家養傷呢!
「養傷!江澈好好的如何會受傷」如意坊內,原本還在悠閑喝酒的王元寶與劉今聽了小廝來報,都吃了一驚,「那天,他摔下春風苑不是被人接住了嗎,怎麼還會受傷?」
小廝說,「是受傷了,江公子的貼身小廝固子親口說的。固子還說,只是江府如今對外只稱江公子因操勞過度,身體微恙,需要靜養。」
「嘖!看來,林雲初還真不簡單啊。」,劉今邪魅一笑,「走!元寶,江兄有難,我們也應當去探望探望了!」說著便大笑著外走。
王元寶跟上他,回頭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美味佳肴,小聲嘀咕,「什麼探望,還不是要去看他笑話。唉,真是可惜了我最愛的醬香豬蹄!」
外頭在紛紛議論江澈之時,江澈這邊卻躺在家,悠閑的吃著鮮美水果,看著歌舞,聽著小曲兒。
身旁更是有一堆丫鬟小廝,隨時等候端茶倒水,看起來好不悠閑,哪裡還有一點受傷的樣子
「公子」琴聲錚錚中,固子鼓足了勇氣,猶豫問道,「少夫人快回來了,這些姑娘是不是該讓他們回去了?」不然少夫人發火了,又找人揍您可怎麼辦?
「怕什麼!」江澈不屑,張口吃了一塊丫鬟遞過來的糕點,「我還怕了她林雲初不成!」
固子看著自家公子臉上還未全消的青腫,心裡暗暗道:哎喲喂,您可別說大話了!這府中,如今人人都聽少夫人號令,不僅您住的院子里門匾題字被改了,而且更是□□動土重修景緻,這府中哪裡還有您的地位啊?
「林雲初,她現在哪裡,在做什麼?」江澈目光轉寒,突然想起來這幾天,除了用晚飯時能見她一面,白日里好像都沒有看到她。
固子答:「聽蘭兒說,少夫人……」
「誰讓你叫她少夫人了!」
固子無奈:「……是,蘭兒說,林……林姑娘她一早便帶著秋果出門了,好像是說什麼新店鋪要開張,需要她在場,這幾日林姑娘都在忙碌。」
「店鋪開張」,江澈冷笑,「嘖,哪有出嫁的女子還整日拋頭露面的商賈就是商賈,即便就是嫁入高門了還是如此,始終改不了那一身銅臭味,粗俗不堪,難登大雅之堂!去,給我打聽清楚,最好能夠給我抓住她的把柄,好讓我早日休了她!」
固子卻為難了起來,「可是公子,您不是已經答應了她,要收斂性子,做個讀書上進的人,怎麼又……」
江澈打斷了他的話,「你個笨蛋,你懂什麼!那不過是本公子的權宜之計。一來呢,反正我這幾日臉上有傷,不方便出門,倒不如先養精蓄銳。二來呢,我也是為了迷惑林雲初,你看她這兩日哪一次不是親自為本公子喝葯?哼!當然,這也不排除是因為她心中甚是愛慕本公子。」
固子和一眾丫鬟小廝,「……」咱家的公子不是一般的自信吶!
這也叫愛慕?愛慕到一起回了趟娘家就丟了半條命的原來他們的少夫人的愛慕是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啊。
「公子啊,少夫人那般能幹」蘭兒殷勤為江澈遞了一塊玫瑰餅,柔聲問道,「倘若少夫人是真心愛慕公子你,那公子會接受她嗎?」
不問還好,一問江澈就如被踩了尾巴似的,連忙否定,「當然不會!她那麼醜陋,又是卑賤商賈,如今為嫁入江府,更是機關算盡,我若看上她,算我眼瞎!」
蘭兒暗暗開心,心想她還是有機會的。
「江澈!你背後議論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聽這聲音,在場的人同時大驚,這聲音不是林雲初還能是誰?
原本還圍著江澈轉的一群人,瞬間後退三步,歌舞琴聲也戛然而止。
獨獨江澈卻是極為淡定,「我就說了,林雲初,你能拿我如何?」
「也是,」林雲初氣笑了,「像你般潑皮無賴,我還能指望你行事如君子?」
「我是潑皮無賴又如何,那你還不是上趕著嫁給我?」江澈一臉高傲,忽然想到,林雲初這般激他,莫非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若是這般,那林雲初真是太小看他了,哼!
林雲初扶額,「我上趕著嫁你?江澈,你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我說過,不是我非得嫁你,是你……」
「你又想說是我母親逼你是吧?」江澈站起身,臉貼近林雲初,盯著她的小臉道,,「鬼才信你那套,若不是你算計好,再編造了生辰,我母親能上當是,本公子也知道自己風流倜儻,英俊瀟洒。你愛慕本公子,本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算計本公子……」
「什麼!你說我愛慕你?」林雲初氣笑了,彷彿聽見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江澈,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嗎業州城內,誰人不知你江澈是個混蛋無用的,也正因如此,你弱冠之年都能未說上親事。你娘親,堂堂的知府夫人,踏破鐵鞋,到處為你說親,可業州城好一點人家的姑娘,一聽說是你,便都遠遠避之。而我林雲初,雖只是一個商賈之女,但從小到大,什麼樣的男子沒見過,就你這般的,我說我愛慕你,你自己會信嗎?」
聽見林雲初這般說,江澈心中突然莫名不舒服起來,「林雲初,你以為你就好到哪裡去啊?我怎麼聽說,你爹娘也時常擔心你嫁不出去,所以才這般著急將你嫁與我吧?」
「是,我承認,我的確做不到尋常閨閣女子那般,一生只求相夫教子什麼的,但我自認我定然比你活得自在,也比你活得更有用處!」林雲初冷笑,又繼續道,「江澈,如你這般年紀的男子,不為國家建功立業便算了,還整日尋花問柳,禍害姑娘家,我都替你感到羞愧!」
「林雲初!你……」江澈感覺自己要被氣暈。
「好了!」林雲初突然冷喝,一個不耐轉身,到主座上淡然坐下,「夫君也該累了,少說幾句吧,當心身子!」隨即又對下人道,「來人啊,將今日這些唱艷歌俗曲迷惑我夫君的女子,都打發了到青樓妓館吧。」
那些的原本正看戲一般看著江澈與林雲初爭吵的歌姬舞姬,聞言連忙嚇得跪了一地,「少夫人饒命!少夫人饒命!我們也是身不由己,的確……的確是江大公子請我們來的,您不能不講道理啊。」
林雲初冷眼看了她們一眼,「講道理?若在別處,我林雲初或許還能跟你們講一講道理,但今日是你們登堂入室,迷惑我夫君,就算你們有道理,也我得看我有沒有心情。但不巧得很,我今日心情不好!」
「還不快動手?」林雲初又對小廝吼了一聲。「等著我親自動手嗎?」
「你敢動她們試試?!」林雲初的猖狂,讓江澈很是不爽,「林雲初,信不信我現在就休了你?」
「你看我敢不敢!」林雲初冷笑,對著跪了一地的女子說道,「今日,你們也算倒霉,我夫君生性頑劣,又是個死性不改的。我今日還就得拿你們殺雞儆猴了,免得其他女子再不知死活,妄圖接近我夫君。」
「林雲初,你不要逼我!」江澈兩眼發紅,林雲初這般,讓他實在沒有面子……
小廝面面相覷,左右為難,到底該聽誰的啊?
林雲初面不改色,再次厲聲道,「我給你們最後一次,再不動手,明日便滾出江府!」
見林雲初真怒了,小廝不再猶豫,很快便向那些柔弱是女子靠近。
「刷!」也便在這時,江澈也真是急了,一個回身,拿了旁邊架子上原本拿來裝飾的劍,一下子便架在了林雲初脖子上,「你、你若敢動她們,我便一劍殺了你!」
「小姐!」秋果被嚇得花容失色。其他下人也是頓時大氣不敢出,他們還是頭一回見到自家公子如此生氣。
林雲初卻是淡然的瞧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覺得此劍質地不錯,價值應當也是不菲,只是這般的寶劍應當拿到戰場殺敵的,如今卻淪落為如花草一般的裝飾品,此乃劍之悲哀。
「哈哈哈哈哈!」
林雲初不合時宜的笑,讓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你、你笑什麼」江澈更是摸不透林雲初的套路。
「我笑夫君你啊,眼光很好,劍很不錯,只可惜用錯了地方!不過,畢竟夫君你是混花月場景的,懂得這般憐香惜玉,也算情理之中。要我放了她們,也未嘗不可,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明日將《國策》給我背了,我就放了她們!」林雲初說完這句話,場面一下子更加緊張了起來。
「你在開玩笑?」江澈深深看了一眼林雲初。
林雲初卻極為認真,「我不是開玩笑,我只是相信你可以做到。不瞞你說,我是一個商人,而且自小便是一個很有天賦的商人,我的眼光一向都准,我信你可以做到。」
「我信你可以做到。」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江澈愣了神,他從來沒想過,這世間竟還會有一個人會對他說這樣的話,他不過是個混吃等死的紈絝而已,哪裡擔得起這樣的話。
「你這次的確看錯了,就算你給我半年,我江澈也背不出《國策》。」
「夫君要三思啊,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些姑娘的命能不能保得住,全在你的一念之間。」林雲初接著又對下人道,「來啊,先將這些姑娘關起來,不許給她們飯吃,也不給她們水喝。等夫君什麼時候背了《國策》,便什麼時候放了他們。若夫君背不出,便直接打發這些姑娘到妓館。」
林雲初吩咐完畢,便大大方方起身就走「秋果,吩咐傳膳吧,吩咐人將飯食送到我的怡然軒吧。」
「是,小姐。」秋果也高傲的隨著自己家小姐走出了靜心閣,向對面的怡然軒走去。
眾人看著林雲初離去的背影,無不為江澈捏冷汗,也無不為那些可憐的姑娘感到擔憂。
一天之內,要背完《國策》怎麼可能呢
《國策》是大衡時政實施之策,分別有國政、國法、國民三冊,加起來足足三十二卷,正常讀書人讀完都得用半月,更別說背了。
而江澈是從小不學無術的,壓根沒讀過幾本書,要他如何在一天之內背了《國策》?林雲初這明顯是在為難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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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雲初:收拾江澈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嘛,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