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Page05·震音仿如雷鳴

把菲娜西雅丟進觀景室，再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眯了一會兒，吞了一管「桃子味」營養膏。這就是林娜·阿德爾在再次進入事故區之前的全部準備了。

廉價食用香精的濃烈滋味在舌尖纏繞不休，不過還好沒什麼雜味。而且再古怪也是甜味，能讓林娜把喉頭的梗塞暫時忘掉。

一杯晾溫的白開水被推到林娜面前。

哨兵驚訝地轉過眼，正看見被她強行扣在青霜號上的男人抬手又放下，那是個像是想要像敲一敲侄女兒的額頭又突然想起兩人沒那麼親近似的動作。

紫色的眼睛彎了彎，林娜對著陳霄點了下頭，慢慢抿下了這杯水。

在把白水全部咽下喉嚨之後，哨兵跳下沙發，瀟洒地向著背後揮了兩下手，離開了布置成起居室的艙室。

「趕緊帶著小英傑去觀景室——這次別離開好嗎謝謝！」

那些丁零噹啷的古怪首飾在少女纖細的手臂上隨動作撞擊，然後逐漸改變形狀，成了依附在肢體上的金屬線條。

這種變化似乎在標示著什麼，不過大概只是一個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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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進入事故區域，果然還是鋪天蓋地的扭曲影像。

哨兵見怪不怪地嘆了口氣，控制自己忽略頭盔上的霧氣，把視力集中到四周各種扭曲變形的金屬殘骸上。

第二次進來，找到那艘船就是輕車熟路了。有些飛船殘件被其他打撈者撞離了原位，不過也就是繞上一點兒的事。

進入塗裝應該是淡淡金色的目標飛船殘骸區域，哨兵輕巧繞過扭曲成麻花的原輪機艙和被撞散了架的船尾，跳進居然還能剩下完整骨架的生活區域。

殘餘磁場的衝擊頓時比在輪機艙附近時強烈了百倍不止。

蒼白影像和帶肉白骨混雜在眼前，裝備運作的聲音和虛無的哭喊交織於耳邊，哪怕知道這些東西都是自己過於敏感的感官在殘餘磁場的影響下製造出的幻覺，林娜尋找無星之夜所在位置的行動也比正常困難。

所以說——貴重的東西不放保險艙，真遇到星際事故打撈者都得傻眼！

能進這種星門異變類事故現場做打撈者的，都是哨兵，而且等階都低不下去。而被扭曲后的殘餘磁場一衝擊，剩下能保持正常工作水準的不到兩成。就這種情況，還沒有一個固定地方，只能自己一點點在『鬼魂"堆里翻，打撈者怎麼可能不傻眼？

只能將動力推進系統調低，然後自己一點點忍著要精神崩潰的折磨驚嚇慢慢翻。

這種時候，最可恨的就是這艘飛船不是一艘小飛船。

奢侈、豪華……這兩個詞都能從這艘飛船的殘骸中看見殘餘。不管是那些離開了船身的華美裝飾，還是離動力艙極近所以被火焰燒灼過卻仍保持原狀的精巧生活用具。

要不是在星門異變時被引力場生生拉散了架導致人被直接丟進真空，說不定這艘船上還能有些倖存者。

而現在……

林娜看著比屠宰場還猙獰噁心的場景，果斷調整了視覺的敏銳度。

隨著玻璃之後那雙眼睛艱難地加深顏色，哨兵眼前的世界越見模糊——而同時，那些清晰程度不改的影像也被對比得更加清晰。

——幸好我還記得順帶要找的人長什麼樣兒。

在心裡感謝了一下自己，林娜把視線轉向前方。

菲娜西雅的『騎士"就是隨身帶著無星之夜，生怕一個錯眼這件寶物就和自己的希望一起消失的傢伙。找到他，無星之夜應該也不會跟著顛簸太遠。

只是就算調低了視覺敏銳度……這也不算什麼輕鬆活兒。

而且——

哨兵突然停下了動作。

不僅是前進和扭頭尋找，連呼吸都在一瞬間壓制到極限。然後又是極端突兀地恢復正常尋找的動作，好像剛才的停頓根本不曾存在。

——是被干擾到出現錯覺了？

林娜想了想，然後決定把這事兒先丟到腦後。

不過在行走中，包裹哨兵的外骨骼裝甲再次開始變形。

先是流體金屬順滑落，凝固成十支利刃；然後是手腕上機關扭轉，讓原本壓在磁力吸附儀下的相位槍和高強度金屬絲轉到上層。

頭盔的面罩無聲無息地在右上角加上了生命信號搜索的地圖，各種用於哨兵對戰的屏蔽系統逐一打開。小小的貓頭鷹繞著林娜盤旋一圈后猛然上竄，淺淺一抹灰色躲進已經露出金屬本色的飛船骨架。

在能量指示儀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滑時，在諸多輔助下避免干擾的林娜也找到了大公長女那位騎士的所在。

儘管林娜是真的沒看見他的臉，只是依靠著菲娜西雅記憶里送給他的特質防護服認出了哪具屍體是他。

那是一具拼盡全力蜷縮著的屍骸。

被真空和星門引力合力撕裂的防護服和血肉零落地掛在骨頭上，所以不管他死前最後一刻是怎樣拚命地蜷縮，還是能在這些零散東西的縫隙間看見他死死抱住的小小一個保險箱。

就算在哨兵眼中骨骸上還有一個同樣拚命蜷縮的虛影，終究也擋不住什麼。

哨兵嘆息般垂下眼，然後就先下手拆開了骨骸，把保險箱拎了出來。

菲娜西雅提供的DNA密碼從手腕處轉出，貼合后保險箱自然打開。哨兵右上的利刃隨即收回，一邊從箱子里拿出主控晶元，一邊直接把兩隻還是臂環形態的武器全套上右手。

接著右手處的金屬一陣聳動，直接把主控晶元和臂環都吞進自身。

全部收拾完了，林娜才把保險箱原樣鎖上，塞回屍體懷裡，小心把被自己大力掰開的胳膊腿裝回原位，單手把蜷成一團的屍體抱了起來。

青年蒼白的殘影仍舊停留在原地，沒有跟著屍體移動——畢竟只是一個因各種原因存在的磁場，真的隨著屍體移動才是能嚇哭小孩子的事。

——唔……還有就是回去的時候還得繞開觀景室那邊別讓他們看見，這直接帶回去……

想想青霜號里新添的一個華夏平民一歲小鬼和一個嬌養的嚮導公主，哨兵默默打了一個冷顫。

——想想都可怕。是吧？

哨兵在沒人能看見的地方突然賣萌似的歪了歪頭，動力推進器一瞬間爆出火光。然後空閑的右手向背後一揮，配合突然提升的速度，正正好好抓住高速捅向自己后腰的利刃。

緊接著金屬包裹收攏，隨著林娜旋身前沖的動作，把對方從手腕延伸出的匕首擰成一團。

在動作間，頭盔上投射出的幾個系統窗口紛紛波動。短暫的入侵行為之後，接入對方的通訊系統，為剛收回匕首的對方傳去哨兵似乎帶上了微笑的聲音。

「好久不見，約書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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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認真真地按照唯一一個願意告訴它正常人類行為守則的男孩兒的叮囑，給自己很久沒見的飛船駕駛員發了一條信息。

「好久不見，柳德米拉。」

但是這條問候信息好像沒收到陳容聲認識中的效果。

操縱青霜號避開一發甚至都沒怎麼瞄準的激光炮，把好久不見后再見時要發送問候這條信息分類到了帝國無此習俗的條例下面。

下次找個留利克帝國的人問問應該怎麼問候好了。

人工智慧一邊把這個念頭記入備忘錄防止清除，一邊做了個漂亮的弗羅洛夫□□機動。

它還是很喜歡能把飛船開得跟被人工智慧操縱一樣溜的柳德米拉·基里連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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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娜的聲音帶笑，攻勢卻半點兒都不手軟。哪怕她現在左手抱著一具格外影響她動作的骸骨，單憑一隻手兩條腿也能造出單方面毆打約書亞的效果。

——MD為什麼不是在星球里有重力起碼我還能憑身高沾點兒優勢………………

約書亞幾次伸手試圖在打鬥中把被骨頭和林娜護住的保險箱搞出來，直接後果就是被林娜的膝蓋帶著動力推進器提供的加速度直接頂飛。

男性哨兵擰身抓住一旁裸露出來的飛船骨架，他形為灰狼的精神嚮導從林娜背後出現，踩著漂浮物沖向林娜——同時一抹灰色從高處急速撲擊，直奔灰狼的眼睛。

接著戰鬥的主角換成了兩個精神嚮導。

灰梟身形靈活出手狠辣，灰狼反應敏銳應對沉穩。在兩個哨兵都默契停手的時候，兩個精神嚮導的戰鬥只能說是旗鼓相當。

而在被精神嚮導們隔開的兩端，林娜已經抬起了空閑的右手，約書亞能看見能量彙集的之後外溢的光芒逐漸——

「停手停手！我也沒打算殺了你呀維姬！」

掌中炮的蓄能過程戛然而止。

林娜歪了歪頭，連帶著那個巨大的頭盔也跟著歪斜了一下。然後約書亞就在自己的耳機里聽見了維姬琳娜說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老話。

「不是維姬也不是維，是林娜謝謝。」

「但我還是喜歡維姬——琳娜是個後綴，不是名字。」約書亞的聲調裡帶上了些許懷念，熟練地回應了上一句話。

用來敘舊的也只是這一句話。下一句約書亞就重回正題。

「維，殿下想要無星之夜。」

「所有權證書呢？」女性哨兵手伸得格外爽快，「給我複製一份我就走，要有星際交易授權代碼的。」

約書亞有了才是怪事——星際交易授權代碼這東西被拍賣場聯盟看得死死，這回又不是首都塔或者KGB出馬，他頭頂上那位殿下一時心血來潮或者純粹給自己哥哥填個堵而已，哪會連這個都準備上？

「維姬。」約書亞放開手，讓自己沒有任何依靠地懸浮在真空中。他通過無線電傳遞的聲音是沉痛的——這是約書亞·基里連科的天賦，他的聲音總是能感染人，他也擅長用自己的聲音感染人：「我說你非得這樣嗎？」

「我又非得怎麼樣了？」林娜清涼的聲音里一點兒波動沒有，「僱主找我打撈東西，星際交易授權代碼和憑證文書一樣不少，上拍賣場檢查也沒錯沒偷是人家的東西。」

然後你直接過來要明搶？

林娜的言下之意約書亞聽得明明白白。男性哨兵在防護頭盔下露出一個苦笑，雙手攤開。

「所以你要為了一份合同和費夏長公主殿下合作？值得嗎？菲娜西雅殿下可是要借著你的護送和平民私奔——亞利桑德羅王子可不會很高興知道這一點，到時候你……」

傳訊通道里傳來一聲清晰的哈欠。

「想太多了吧約夫魯沙？」

別說林娜之前剛因為意外讀取了菲娜西雅的部分記憶，就說胡安娜·阿麗西耶夫娜·基輔羅斯會真心為了亞利桑德羅·基輔羅斯的臉面而行動這個笑話就夠冷的了。

費夏好像是是出於各種考慮（主要是大公不能再生小公主身份又比大的適合這次聯姻）決定換人的，皇長子自己都同意用無星之夜換人選了。而現在三公主因為兄妹情深決定把原人選塞回去順便拿走「私奔道具」？

——這要是真的出於兄妹情深，那一定是留利克帝國在拍搞笑片。

「難道還要我把東西和公主殿下一起交給你？」

林娜的姿態看起來懶洋洋的，掩藏在一層層織物之下的肌肉卻在暗中調整。順帶著也改變了一下左手的姿勢。

「我是這麼希望的。」約書亞伸手扶了下頭盔，像是頭盔因為剛才的打鬥擰歪了要把它扶正。

「維姬你也不想對上暴怒的皇長子殿下吧？雖然皇長子有了自己的嚮導，但是失去了備用的皇子妃……」

灰林鴞和苔原狼的打鬥開始放緩。貓頭鷹尖利的詭笑聲放緩，灰狼的動作似乎也因為長時間的打鬥開始遲鈍。

「……別這樣，你說得好像哨兵和嚮導斷開連接還能活似的。」

以哨兵的視力，林娜確確實實能看見約書亞在面窗後面那雙跟著她左手轉動的眼睛。

——唔……四，三，二……

林娜像是維持一個姿勢太久了，女性哨兵似乎決定現在換手摟著她要帶回去的東西。

就在屍體連著保險箱被轉接到右手的一瞬，灰狼猛然發力甩脫灰梟，和自己的主人一起沖向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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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裝為淡淡藍色的小飛船在柳德米拉的追殺下已經改變了路線，從避著事故區域變成了在各種殘骸中玩藝術體操。但就是這樣也還沒能成功甩掉後面那架開始亂開炮的大傢伙。

要不是猛然加大的重力系統，青霜號內部絕對已經破爛橫飛。

陳霄緊緊把兒子摟在自己懷裡，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不是說打撈的委託不會牽涉到戰鬥嗎？！現在這叫什麼啊！！！

團圓抱在父子這一團的最外圍，保證自己在陳霄和陳容聲摔出去的時候做好肉墊。大熊貓這次在主人內心一片錯亂的時候反而保持了沉默，在觀景室驚聲尖叫的精神嚮導這次換了另外一個。

從菲娜西雅袖口爬出的白色細長條叫聲尖得像是在刮黑板，而細長條的主人則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猛然加大的重力系統中艱難地一步一步向艙門處挪。

「你要幹什麼！伊芙琳小姐？！」.

沒有回應，被稱作伊芙琳的女郎臉上肌肉扭曲，似哭似笑。在一陣停頓后，碧色的眼睛看向船外。

隨著她看過去的陳霄只覺得胃裡突然被裝進了鐵塊——

在開著飛船玩花式飛行的時候，後面那架飛船已經放出了裝備上太空用外骨骼機甲的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