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過去彈幾首曲子

用餐的過程很順利，自稱從小在巴黎長大的人，一切動作自然都如行雲流水，而我這個鮮少吃西餐的人，也小心翼翼極力保持優雅。

這家西餐廳在上海的排名很不錯，據說主廚是從國外高薪聘請回來的，處理的魚子醬和鵝肝口感非常正宗，經典法菜洋蔥湯和紅酒燉牛肉口感也非常地道。不過我對這些基本上不太了解，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從小受中式教育和環境熏陶，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中餐上，地大物博的中國幅員遼闊，不同的區域文化形成了不同的飲食文化和特色美食，幾乎每一座城市都有其特色美食，有些小縣城甚至小村莊都有跟其他地方不一樣的特色美食，我連祖國大地上的美食都沒吃遍，哪有心思研究外國人的食物？

以前倒也跟父母一起去吃過幾次西餐，讓很多人趨之若鶩甚至覺得高大上的西餐，在我這個熱愛中國菜的饕餮面前不過爾爾，有些菜都比不上街邊小攤賣的臭豆腐。

但可能因為此刻陪在自己身邊吃飯的人不一樣，又莫名覺得大名鼎鼎的法餐果然不負其盛名，品嘗起來美味無比。

主菜吃完后，陸時安突然站起身，我有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我過去彈幾首曲子。」他對我燦然笑著說。

我怎麼都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驚喜，朝他抿唇笑了笑，然後目送他步伐優雅地朝某個方向走過去。

他很快就走到了鋼琴旁邊，默默在旁邊等了會兒，等那位表演者彈完正在演奏的那首曲子，他才跟對方說了些什麼，隨後那位表演者就把位置讓給了他。

他優雅地坐在了鋼琴邊，悠揚悅耳的鋼琴聲很快就傳遍餐廳的每個角落。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陸時安彈鋼琴的樣子。

大約熱愛運動且保養得宜，陸時安的身材當真不是一般的好，短袖的棉麻襯衣剪裁看起來很合身，背影幾乎看不出贅肉，他挺拔端正地坐著，修長的雙手飛快地在黑白琴鍵上遊走。

《仲夏夜之夢》在他的指尖流淌出來。

然後是《水邊的阿狄麗娜》。

再然後是《致愛麗絲》。

他像夢幻偶像劇里優雅的王子，靜靜地坐在鋼琴邊，一首接一首彈著美妙浪漫的曲子，我默默地拿出手機點開攝像功能。

我之前沒學過鋼琴，不知道他演奏了什麼曲子，等後來下定了決定要學鋼琴，專門下載了世界鋼琴名曲才聽出來，原來他當時在西餐廳為我彈奏的曲調都是與愛情有關的。

《仲夏夜之夢》映射的是莎翁的同名愛情喜劇《仲夏夜之夢》。《水邊的阿狄麗娜》旋律時而高亢，時而低沉，時而婉轉，時而悲傷，彷彿在用音符講述一個浪漫的愛情神話。而《致愛麗絲》則是一生未婚的貝多芬專門為心生好感的女學生特蕾澤·瑪爾法蒂寫的一首小曲，這首原名為《A小調巴加泰勒》的小曲後來陰差陽錯被稱之為《致愛麗絲》，並在全世界範圍內廣泛流傳。

但我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我對鋼琴曲幾乎一無所知，但這種無知並不影響我聽出來，陸時安的鋼琴造詣非同尋常，周圍食客們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他們如痴如醉忘乎所有，他只彈了幾首就結束，眾人都沉醉在這美妙浪漫的鋼琴聲中，直到他結束之後站起身來，如夢方醒的眾人才想起熱烈鼓掌。

雷鳴般的掌聲也驚醒了如痴如醉的我，我發現他仍然站在那邊，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不知何時走過去，他們在那邊交談。又過了幾分鐘他才回來，坐在剛才的椅子上。

「剛剛那個人是不是想招攬你？」我說出自己的猜想。

他看起來似乎有點意外，挑著好看的眉笑問：「這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是正常邏輯，一點都不難猜，你鋼琴彈的那麼好，我要是這家餐廳的經理，肯定也會想辦法招攬你，一個好的表演者，可以為餐廳招攬更多食客，」提起這一點，我頗有點自得，「我以前也在表叔的餐館里拉二胡，來吃飯的人會比平時多很多。」

「是嗎，沒想到你這麼厲害。」他看起來更加意外。

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我羞澀地笑了笑，低頭著假裝吃蛋糕，不管對面的人是什麼表情。

「一會兒吃完飯，你要不要在這附近逛一逛？」他又出聲徵詢我的意願。

「嗯。」我一邊點頭一邊含糊地應了聲，等嘴裡的芝士蛋糕咽下去之後才繼續解釋，「我得去商場逛一逛，我有個朋友過生日，我想幫她挑份合適的禮物。」

「這附近有商場大樓，要不我一會兒陪你一起逛？」

「好啊。」我含著竊喜默默點頭。

因為一會兒要去逛商場，接下來的用餐速度就加快了許多，我們不再絮絮叨叨地閑聊，快速解決了餐后甜點和咖啡，陸時安抬手招來侍應生說要結賬。

事實並不是我剛才心裡所想的那樣，他沒有吃飽喝足就直接丟下我跑路，而是從自己褲兜里掏出錢包。

他用的是古馳錢包，我一眼就認出了錢包上的logo。

他打開錢包，準備從裡面掏錢結賬，不過侍應生出聲阻止了他：「陸先生，您的朋友周先生已經為您結過賬，他還給您留了紙條。」

這位侍應生解釋完之後，果真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不知為何忽然緊緊蹙起眉心的陸時安。侍應生完成客人交代的任務，之後就低著頭收桌上一片狼藉的餐盤，陸時安從錢包里抽出一張二十塊的紙幣，遞給這個侍應生，看樣子是打算給他當小費，侍應生小哥看著那張嶄新的二十塊紙幣，頓了幾秒才憨笑著婉拒：「先生，周先生離開前已經給過小費，您不用再這樣破費。」

不費吹灰之力得的錢居然不要，我對此著實有點意外，抬眸看了眼那位侍應生，然後在心裡腹誹這小夥子真老實。

「沒關係，你直接拿著吧，其實也沒多少錢。」陸時安聲音淡淡地勸他。

卧槽，可真土豪啊！我繼續瘋狂腹誹。這位小哥哥哎，二十塊錢雖然的確不算多，但可以買到不少小物件兒，比如N多個白白胖胖足夠一家三口吃好幾頓的饅頭包子，再比如幾屜湯汁濃香的小籠包或生煎包。想當初老娘剛入網文圈子，還不太熟悉網文界天雷滾滾狗血瑪麗蘇的言情劇套路，那會兒每天搜腸刮肚幾乎抓禿了頭，才能勉強得幾十塊錢的稿費。

見陸時安看起來很誠懇，那位老實憨厚的侍應生才把那二十塊錢接了過去，憨笑著沖陸時安道了聲謝，然後再繼續收拾餐桌上的餐盤和刀叉玻璃杯等。

我默默等在一旁，悄悄在心裡腹誹了一大堆，陸時安已經把錢包塞回了自己的褲兜里，然後低著頭看紙條上的內容。

那位好心的周先生到底留了什麼內容，我自然不可能知道，不過我注意到他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紙條原本是對摺了好幾下的，他打開看完上面的字，之後又把紙條折成原來的樣子，隨手塞進自己褲兜里，然後抬眼看著我，若無其事地說了聲「我們走吧」，我沖他點點頭，從隨身背的包里拿出口罩戴上，再隨他一起離開隱蔽的餐桌，走出這家餐廳。

夏天戴口罩很少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有些臉上有疤痕的或者過敏的人，為了遮掩難看的痕迹，即便大熱天也不管，只要出門就一定會戴口罩遮掩，還有些重感冒的人，為了防止傳染也會戴口罩，這讓戴口罩的我放鬆不少，雖然一路上有人打量，但我並不在意，大大方方地接受旁人好奇的目光。

倒是陸時安投射過來的眼神，讓我隱隱有幾分不自在，我不得不無奈地向他解釋：「晚上的溫度比白天低，出門玩的人比較多，尤其開了中央空調的商場里，很多人特意過來蹭空調，我擔心被有心人認出來。」

商場大樓到這家西餐廳的距離其實沒多遠，我們站在餐廳門口，一眼就能看見商場大樓的輪廓。

距離這麼近，完全沒坐車的必要，我們就直接朝那邊走。

有人覺得坐車更省事，可有時候走路也很幸福，如果心上人剛巧陪在身邊，一起慢慢地走，肩並著肩往前走，能這麼走一輩子，從腳步輕快到步履蹣跚，也是件浪漫又幸福的事，我享受這樣的漫步，在後來分別的很多年裡，我一直都很懷念曾經這樣並肩漫步的的畫面。

我們邊走邊聊，想到他演奏的美妙琴聲，我實在忍不住誇了他幾句，他居然有些羞赧！

「我練鋼琴練了很多年，據說我剛出生沒多久，就很喜歡趴在鋼琴上玩，後來稍微長大了一點，最感興趣的就是按琴鍵，等學會了走路之後，我就常常一個人在琴房裡亂彈琴。」他有些赧然地笑著解釋。

「哇塞，那你豈不是練了整整……」我驀地頓住了話音，我並不知道他現在多少歲。

他似乎猜到了我的窘迫，主動笑著接過話音：「如果連嬰兒期也算的話，我大概已經練了差不多二十二年的鋼琴。」

原來二十二歲啊，才比我大五歲呢，一個並不算誇張的年齡差距。

「你呢？」他忽然問我，「你二胡學了多久？你拉得那麼好，應該也已經學了很久吧？」

「學了10多年。」

「大家都學鋼琴或吉他，再要不就古箏之類的，也有不少人學大小提琴，你怎麼會想到要學二胡呢？」他看起來十分好奇，「我之前認識的那麼多人當中，好像沒一個學二胡的。」

我忽然沉默，揚著的嘴角變得僵硬，過了好半晌才恢復，開玩笑般找個看似合理的解釋：「為了省錢省事啊，我姑姥爺是滬上一個知名的民族器樂團的二胡演奏家，我從小跟著他學二胡，不但不用交任何學費，還能得到他更精細的教學，如果要學其他的樂器，我就得在外面找個培訓班學習，交了錢也不一定能學得好，培訓班的老師們也不能像我姑姥爺這樣照顧我。」

陸時安有點錯愕地看著我：「就為了這個理由？」

「對，就因為這個。」我朝他點頭。

他眉心微蹙，表情一言難盡：「學些樂器演奏難道不是因為興趣嗎？」

我諷笑：「在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會因為發自內心的熱愛，才會數年如一日努力學習？絕大部分人是為了多考幾本證書，以告知全世界自己是個有特長的人，為自己的事業添磚加瓦，樂器演奏對他們來說是塊跳板。」

「但我記得你說過，學二胡不是為了考證，」陸時安很不解地看著我，他為此甚至停止了前進的腳步，「你既然不是為了考證，也不是因為興趣，那為什麼要學二胡？」

「因為我姑姥爺只會拉二胡啊，」我理所當然地說，「我又想給自己找點事打發時間，跟姑姥爺學二胡省錢又省事。」

「好吧。」他被我打敗，聳了聳肩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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