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她跑回家,實際是姥姥家,仍然在渾身發抖。
姥姥說,你幹啥去了,那麼長時間不著家,身上還那麼臟!
她張了張口,我、我……
她看看自己身上,全是草和泥。她的衣服是黑灰色的,用姥姥的舊棉襖拆了改了,已經不知用朱黑染過了多少遍,血沾上面就看不出來,而且衣服洗得少,油乎乎的,更看不出來,她路上又把臉上的血在水溝邊沾抹掉了。姥姥更看不到。她小聲地說:沒、沒、沒……啥……。
姥姥又嘲諷地說:一個大閨女家是個大結巴子,你以後怎麼嫁人!
她心中一痛,瞬間又木然。姥姥今天似乎心情不好,說話特別損。很可能又被妗子罵了。小寧沒說話,進了屋,對鏡子收拾自己。拿起已經破綻百出的破毛巾,沾了水,擦身上的泥。她沒有衣服換,一季只有一套衣服,都是姥姥從別的親戚家要來的舊衣服,或者用姥姥的破衣服改的。姥姥會織布也會紡棉。但姥姥要伺候的人太多,沒時間也沒材料專門給她做新衣服。
她拿毛巾正擦著,姥姥走過來,你幹嗎呢,她問。看她擦衣服,提高了聲音說,我們一家就這一個毛巾擦臉擦身子,你弄毀了你賠。
她說,那、那……
姥姥撇嘴笑笑,那啥那,那麼沒用!你看人家城裡人,吃大米洋麵,毛巾不止是一人一個了,是一個人好幾個,擦臉的,擦腳的,洗澡的,洗腚的,你有本事就嫁到城裡去!
她聽著,眼裡閃了一下光。囁嚅著想說什麼,我、我……
在姥姥面前她就結巴得非常厲害,比平常厲害得多。姥姥整天很大嗓門地嘲諷她,讓她無地自容。
姥姥說,你我個屁,連句話都說不出來,還想嫁城裡人,死都甭想!
她心中一痛,默默地把毛巾洗好掛在外面繩上。是啊,誰願意幫她說媒,誰又會要她。
她默默地要進屋。姥姥又叫道:進屋幹啥去,把這盆衣服洗了!
她停住了,拉過一隻楊木小板凳,坐下開始洗衣服。
她渾身還在發抖。她把半個胳膊泡在水裡,過了好長時間,她的手才有了感覺,不那麼抖了。這時感覺胸好痛,一定是被二羅的臟爪子捏的。嘴裡開始感覺到血腥味,一打嗝,就是一股更濃的腥味,讓她作嘔。臉上被打的地方也一片麻木。她卻有種勝利的感覺,沒讓他得手就好,她邊洗邊想,以後要開始鍛煉身體。沒有人在乎她,但她要保護自己。她想起堂屋的西窗台上有個廢鐮刀,姥姥說用了十幾年了,比她年齡還大,磨得只還剩下一小片,又輕又小,正好適合她帶著,她要偷偷磨好了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