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大概過兩天準備拆線,然後稍微休息一下就可以出院了。」林柯把手上的檢查結果拿給齊宇看,齊宇看也不看就放一邊去,好像並沒有一丁點兒大病初癒的興奮,反倒是憂愁多一點。
見齊宇苦著臉,林柯問道:「怎麼了?」
「我出院之後……能去你那裡住嗎?」齊宇咬了咬下唇,不敢注視林柯的眼睛。林柯倒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曾想過齊宇竟然會做出這副小心翼翼的神態來。
「好啊!」林柯想也沒想就回答道:「不過現在家裡還很亂,得收拾一下,而且挺小的,回頭再考慮租個大一點的。」
齊宇受寵若驚,他以為林柯至少會考慮一下,又或者得跟他周旋一下大概才會勉強答應。畢竟前世的林柯有多難追齊宇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本以為這一世林柯願意回來找他已經是極為難求,沒想到這一次林柯竟然這樣輕易就答應了他。
如果搬進去的話那算什麼?同居?
林柯這就答應他同居了嗎?
「不考慮考慮?」齊宇難以置信地問道。
「考慮什麼?」
「額沒,沒什麼哈哈哈哈!」齊宇趕緊裝傻充愣,害怕林柯下一刻真的反悔。
「對了,這周周末我有點事兒,你這邊我已經跟嚴昭說好讓他來照顧你了。」林柯想了很久,最終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既然回來了,就不會輕易走了。齊宇等他的十二年,他該還的。
「有什麼事兒啊?要不要我幫忙?」齊宇晃了晃頭上的兔子耳朵,忽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裡奇怪。
「不用,就是一點小事而已。再說了,你自己現在還病著呢,我不在的時候就別亂跑了。」林柯看著齊宇這副獃獃的樣子,忽然有種想給他拍下來的念頭。
「那你……反正遇到什麼事一定要先跟我說。」齊宇覺得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有些悵然。
「好啦,你擔心我做什麼?」這傢伙,在十二年前就老是愛為他操心,現在竟還沒改掉這個老毛病。
齊宇手不知道該放哪裡,伸手捏了捏兩隻兔耳朵,等等,兔耳朵?
「靠!我剛剛是戴著這玩意兒跟他們講話的?!」齊宇照了照鏡子,臉瞬間通紅。
林柯噗嗤笑出聲來:「對呀,所以你才反應過來嗎?」
「完了!臉沒了!」齊宇捂著臉,兩隻兔耳朵拉聳著,好像真的是從他腦袋裡長出來的耳朵一樣。
林柯想到齊宇曾經動不動就愛給他拍照,有些還是他的黑照,現在說什麼也要報復一下,於是趁著齊宇埋頭惆悵的時候給他拍了幾張。
「你還拍我!你這人真是……」這次終於輪到齊宇氣得無話可說了,想想真是風水輪流轉。
「你害羞什麼?平時沒少見著你戴這帽子到處晃悠的啊?醫院這些護士醫生誰沒見著過你這副傻樣兒啊?」林柯越是落進下石齊宇越是不爽。
「不是,那些傢伙不一樣啊!這些醫生又不認識我,可是那些……平時在他們面前我可是嚴肅慣了,難怪剛剛一個兩個綳著臉垂著頭,原來是在憋笑!」齊宇懊惱得想把這兔子耳朵揪下來。
「完了,以後我在他們面前的形象全毀了!」齊宇欲哭無淚道。
「你竟然還會在意形象?」想當年齊宇初到班上的時候那副痞里痞氣的樣子,任誰都不會想到多年之後他不是成了小混混,而是當了警察。
「那可不,作為咱局裡的門面擔當,形象當然不能差了!」
林柯驚訝道:「你們局裡還講究這個?」
齊宇昂首叉腰:「當然,那不然跳樓自殺的少女誰去安慰?自然是派局裡最帥的去最有效了!」
林柯眯了眯眼,齊宇感受到殺意之後立刻改口道:「不過這種案子我一般不去的,嚴昭最愛去接這種案子!」
「你放屁!少在林柯這兒胡說八道!」嚴昭本來好心來看齊宇,誰知好心被當做了驢肝肺,還讓他聽到自己被黑!
「喲,這麼喜歡這頂帽子啊?不錯,適合你!」嚴昭帶自家女兒來醫院檢查,順道來看看齊宇,沒想到齊宇竟然戴著他買的帽子,還一搖頭晃那對兔耳朵。
「廢話,我家柯寶買的,當然喜歡了!怎麼?你嫉妒?」齊宇得意地捏著兔耳朵晃悠。
「什麼林柯買的,這不是我給你買的嗎?」嚴昭雙手抱胸,又不懷好意地笑道:「難怪這麼粉嫩的帽子你都願意戴呢!」
「柯寶?這這這!這不是你買的嗎?」齊宇很想一把把帽子抓下來,但是他的腦子不允許他這麼胡來。
「不是啊,我可沒說過這是我買的。」
齊宇看著林柯竟然跟嚴昭合夥欺負他,頓時差點心肌梗塞。
「我當初問了你要不買重新買,你自己說不要的。」林柯很無辜地加了一句,齊宇簡直想吐一口老血出來。
「行了,看你這副模樣我就開心了。」嚴昭湊過來,在塑料袋裡掏了個橘子,然後大大方方地拿著橘子向門口走去:「既然如此那我就過幾天再來看你。」
「誒等等!你幹嘛你?你空著手來看我笑話就算了,你還好意思吃我橘子?」
嚴昭握著橘子溜遠了,齊宇回頭跟林柯繼續算賬道:「你還好意思笑呢!」
「得,回頭買一頂新的賠你!」林柯雙手做投降狀,齊宇這才罷休。
林柯給齊宇選了一頂新帽子,順便給自己買了一條新圍巾。上次出去跟沈言旭他們吃飯時,順手放在椅子上的圍巾忘了拿,導致現在他一直覺得脖子好像缺了點什麼。
大概是因為這個習慣一旦維持得久了,脖子上少了那一條紅圍巾時就覺得似乎不太圓滿,儘管他已經找到當初那個送他圍巾的少年。
林柯去到店裡,買了一頂帽子,兩條圍巾,都是紅色。也許齊宇圍上也是剛剛好,這樣的話,去北方玩的時候就不會混進人群里找不見彼此了。
齊宇收到那條紅圍巾的時候沒有說話,而是沉默著換下了那頂帽子,然後又寶貝似的拿起林柯給的圍巾給自己圍著,問道:「好看嗎?」
「嗯,好看。」
「沒想到你還記得這個。」齊宇伸手,摸了摸林柯的頭髮,林柯沒有躲,趁機給了他一個擁抱。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呢?只可惜,當初你送我的那條已經丟了。」林柯沒有說他這十二年一直戴著紅色的圍巾,等著一個少年一眼認出他。
「沒事,丟了就丟了吧。」反正你回來了。
周末的時候嚴昭如期去到醫院照顧齊宇,沒有林柯在的時候,齊宇獨自坐在病床上,好似一夜間回到這十二年一直在等著林柯的憂鬱青年。
「你……怎麼了?」嚴昭恍惚間以為林柯又丟下齊宇跑了,正要生氣就聽齊宇說道:「沒事啊,看外邊兒下雪沒。」
語氣不算輕快卻也並非沒有溫度,至少不是沒有一絲生氣,還好。
「林柯一不在身邊你就這樣了啊?你這傢伙真是,能不能少讓咱們擔心點?」嚴昭又過來拿齊宇的橘子,齊宇瞪他一眼:「幹嘛呢?我這一袋橘子自己沒吃兩個倒是被你吃了不少!」
「喲,還知道護食啊!」嚴昭沒在意齊宇那副毫無殺傷力的眼神,依舊面不改色地搶齊宇的橘子吃。
林柯準時來到齊衡家,路過花園的花壇時發現了兩個小土包,土包前立著兩個小小的石碑,像是小孩子的惡作劇。可是林柯知道這不是,因為他看見石碑上貼著的兩張照片,照片旁分別寫了兩個名字:豆丁、橘子。
那是他的貓啊……
不敢仔細去看那兩個小土包前有多少小魚乾和擺了很久,表層都生鏽的貓罐頭,繼續抬腳,像是躲避什麼一樣加快速度向齊衡家門口走去。
齊衡早就派家裡人打開了門,坐在沙發上等林柯的到來。
林柯進門之後,有人輕輕地關了客廳門,整個客廳只剩下他二人。齊衡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對他說道:「坐。」
林柯也沒客氣,點頭坐在齊衡面前。
林柯面前的茶几上擺著一盅熱茶,還有一張寫著密密麻麻的東西的白紙,旁邊是一隻已經揭開蓋兒的簽字筆,可謂是準備的時分妥當了。
林柯一坐下齊衡就端起茶杯吹了口氣說道:「你可以先看看,如果同意的話就在下面簽上你的名字,不同意隨時可以離開。」
茶水的清香蔓延,屋內開著暖氣,有熏香的味道混在其中,說不出來的舒適。
林柯看了一眼緊關的大門,心想:若是我想走,怕也是走不了了。
也罷,既然已經來了,又怎麼可能再主動離開呢?
他記得十二年前的那個夏天,是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放開齊宇的手,主動跟著嚴義離開,現在,他又回到了這裡。只是這一次,沒有齊宇撕心裂肺的吼聲,也沒有齊衡怒不可遏的訓斥,如今他和齊宇都已經從少年變成了青年,而齊衡已花白了頭髮。一切好像都變了,又好像都沒有變。
林柯仔細看著齊衡給他準備的所謂的協約,廢話很多,總結下來無非是一句:是否願意做變性手術?
林柯笑著放下協約,卻遲遲沒有動筆。
齊衡臉綳不住了,放下手中的茶杯,冷言問道:「怎麼?後悔了?」
林柯注意著齊衡的表情,也不急著去拿筆,故作思考道:「確實有些難辦。」
「我說過,如果不願意可以出去!」他急了。
齊衡表面上仍是維持著那副不動如山的神態,但說出的話卻已經明顯地展示了他的急躁。
「倒也不是不願意,只是……」林柯故意停頓,抬了抬眼鏡。
「只是什麼?」齊衡反問道。
「多少有些害怕。」林柯對上齊衡的雙眼,那雙眼跟齊宇真是像極了。「畢竟當男人當了這麼多年。」
「所以你這是不願意了?」齊衡怒了。
林柯終於放心了,齊衡說到底是不想他再離開,所以才會著急。
這十二年,齊宇到底做到了什麼地步,才讓齊衡一個軍人都為此服軟?
「既然來了,自然是願意了。」看到自己令他滿意的結果的之後,林柯也不想繼續周旋,乾脆利落地拿起筆在協約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齊衡目不轉睛地盯著林柯落下自己的大名之後,神色緩和下來:「說到底也是我們齊家對不起你。以後,你便是我們齊家的人了。」
林柯還注視著自己的名字,齊衡卻迅速收走了那張紙,好像是在怕林柯反悔一樣。
說到底是為了齊宇,林柯自己也明白,這條路本來就不好走,他怪不了別人,只怪自己生下來的時候,恰好跟齊宇是一個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