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節外生枝(下)
楊易之臉色漲得通紅,雙拳緊握,牙關咬的咯咯作響,卻猛地站起身來,朝冷霜劍撲了過去。
「混賬,給我站住!」見楊易之要對冷霜劍不敬,楊平山怒不可遏,一聲暴喝而動,伸手就要將楊易之抽翻出去。
可還輪不到楊平山出手,就見案台上的冷霜劍一陣嘶鳴抖動,「噗」的一聲,噴出一縷寒氣,將楊易之肥碩的身子給掀翻幾個跟頭,撞開了祠堂大門,摔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楊母愛子心切,連忙要出門扶楊易之起來,卻被盛怒的楊平山喝住:「不準去!易劍山莊的臉都給他丟盡了,現在連祖師爺都瞧不上他。」
楊平山對站在祠堂門口侯著的管家道:「老樊,把這混賬東西拖回去,不要在這丟人現眼。」
面對楊平山的暴怒,楊母與楊靈風哪敢說話。站在門口的樊兵止也默不作聲,就要來扶楊易之起來,可楊易之羞怒交集,掙扎著一把推開樊兵止,一個人憤憤的下山去了。
祭劍大典結束,楊靈風回屋換回了平日里的素衣,繞著莊子走了一圈,卻沒見到楊易之的影子,在莊子門口遇到了樊兵止,才打聽到他送楊易之回屋之後,楊易之在屋裡怒摔了大把器具后,又一個人去城裡喝酒去了。
楊靈風聽了,氣得直跺腳,道:「爹還在氣頭上,他怎麼還這麼放肆,我去把他捉回來向爹賠罪。」說著,她便從莊子門口牽了匹瘦馬,朝城裡去了。
可等楊靈風到了城裡,才忽然發覺荊州酒巷那麼多,到哪能找得著楊易之,做了一陣沒頭蒼蠅后已是正午,只好去劍下樓里隨意用了點午飯,之後就漫無目的在城中街市上兜圈子。
也不知心裡想了啥,楊靈風竟轉到了古墨北的小宅子邊上。楊靈風抬頭瞧見宅子上的匾額,也是楞了一下,念想著去年祭劍大典,自己能握住冷霜劍已屬不易,今年能連使六招半易劍訣,真該好好謝謝古墨北,若非古墨北傾力鑄造的寶劍裂鋒能經得住易劍訣的威力,她哪能如此神速地領會易劍訣的精髓境界。
距離那日城外幫古墨北抵擋林肆已經過去了月余,想來他的傷應該好了,楊靈風也不客氣,從不走正門,將馬往門前一栓,繞道東面人少的地方,一個跟頭就翻了進去。
還沒落地,就聽院子里一人道:「大小姐這癖好還真不好懂,有門不走,非得爬我家圍牆,改日我得在牆上也裝個門,過一次二錢銀子。」
古墨北這時正躺在院子中的躺椅上曬太陽,手裡端了一茶壺,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楊靈風見到古墨北這樣子,撲哧一笑,道:「你這樣子,跟我家管家樊叔沒差,一副上了歲數的樣子。」
古墨北伸了個懶腰:「無事不登三寶殿,姑娘這回是要兵器還是小玩具,算個熟人給你打個八折。」
楊靈風裝作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道:「你腦子裡除了錢還有啥,我出來逮我哥,順道路過這看看你傷好了沒。」
古墨北拍了拍胸口道:「小傷,不礙事,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只要錢給夠,再造三把裂鋒也沒問題。」他腦筋一轉,才道:「啥?逮你哥?楊易之?他咋了?」
楊靈風嘆了一口氣,把今早祭劍大典上的事盡數告訴了古墨北。
古墨北撓了撓頭,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這退步的也太厲害了吧,難怪楊莊主會發那麼大的火。」
楊靈風憤憤道:「他周圍那群狐朋狗友,我遲早給挨個揍一頓,全都把我哥帶壞了。」
古墨北哈哈大笑道:「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楊易之他自己看開了,怎麼能怪其他人,畢竟鬼門關前頭走了一回,我倒是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楊靈風氣得跺腳:「你懂個屁,他要是就這麼廢下去,易劍山莊怎麼辦。」
古墨北笑道:「你哥不繼承,給你繼承就好了,怕啥?」
楊靈風道:「放屁,放屁!我才不要繼承易劍山莊,等我易劍訣練完了,我還要出門遊山玩水,才不要窩在一個地方待一輩子。」
古墨北撓了撓頭,道:「這屁來屁去,儘是粗鄙之語,可真不像一個大小姐的樣子。」
楊靈風撇撇嘴不滿道:「咋了,我覺得你人不錯,能聊得來的才敞開。你要想看我端著架子說話也行。」說著,她就掃了掃衣袖裙擺,將劍背正,神色儀態逐漸冷峻。
古墨北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這一變樣子,頓時冷汗直流,趕忙道:「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大小姐趕緊收了神通吧。」
楊靈風撲哧一笑,還沒來得及端起的樣子又恢復了平常模樣,她抬頭掃了一眼院子,問道:「你那朋友呢,傷好了沒?」
古墨北輕嘆了一口氣:「石青魚啊,傷是好了差不多,就是性子太傲,因為承了你們易劍山莊的情,這些日子可真是沒少發脾氣。」
楊靈風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果她真一心復仇,就應該不拘小節。至少我們易劍山莊也沒覺得這是什麼人情,我爹平日助劍扶弱的次數都數不過來。」
就在這時,庭院大門「轟」的一聲被人一腳踹開,門外石青魚鐵青著臉走了進來道:「易劍山莊好大的口氣。」
古墨北嚇得趕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緊張到有些結巴道:「不是……青魚,她,她沒其他意思,你別鑽牛角尖。」
楊靈風對石青魚的冷嘲熱諷毫不在意,只是道:「青魚姐姐,報仇不能急一時,人沒了可就真沒了。」
石青魚怒喝道:「我等了快十年!」
楊靈風除了林肆外,哪見過其他刺客的氣勢,石青魚這一怒,一股殺氣把楊靈風嚇得一縮,沒敢再說話。
石青魚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四隻已經崩壞了的獠牙匕首扔在地上,對古墨北道:「用壞了,再給我造十隻。」
古墨北見了地下已經卷刃的獠牙匕首也是嚇了一跳,驚道:「這才幾天啊,就給你弄成這樣,你傷還沒好就這麼練,命還要不要了?」
石青魚道:「廢話少說,造!」
古墨北臉色沉了下來:「等一個月,否則免談。」
石青魚向前一步:「造還是不造?」
古墨北道:「沒門!」
石青魚氣得胸脯一起一伏,反笑道:「好好好,姓古的,你現在也不幫我了是不是。」她將腳一跺,轉身就走。行到門口時候,就見古墨北拴在門口的小毛驢仰起脖子「昂昂昂」的叫,石青魚心法意亂,掃了一眼小毛驢和旁邊易劍山莊送的白馬良駒,不由怒道:「畜生也敢煩我!」言罷,她揚手一掌,拍在毛驢腦袋上,便飛也似的奔出去了。
古墨北哪道石青魚如此衝動,猛地沖了上來要擋,可哪及石青魚揚手瞬間。那毛驢悲鳴一聲,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從嘴裡湧出一團血漿,四蹄掙扎著踢了兩下就死絕了。
古墨北又急又悲,道:「你怎麼下得了狠手……」可石青魚卻早已消失在盡頭拐角。
楊靈風第一次見識石青魚如此暴虐古怪的脾氣,早已嚇得半天沒敢喘氣,這時才回過神來。卻見古墨北抱著毛驢頭,露出一副悲痛神色,喃喃道:「明明是你送給我的毛驢……」
石青魚一路奔出,心煩意亂,滿肚子的無名怒火不知何處發泄,便沿著道路漫無目的的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發現埋頭亂撞竟來到陳天佑的鐵匠鋪子旁邊。
「老不死的也能給我造兵器。」石青魚想到此處,便徑直朝鋪子里走去。
此日時候,燕羅跟隨應武商行離開荊州還不出十日,陳天佑已經不需要盯著燕羅行事,所以也極少開門,平日里也就在後院里晒晒太陽發發獃罷了。而榮長松經過許久的修養調理,身子也恢復不錯,精神也逐漸明朗起來,燕羅走貨也是他來照顧陳天佑的日常飲食起居。
「邦邦邦」
聽著敲門聲,榮長松趕忙到前鋪,將門板移開,卻見石青魚一個箭步走了進來。
榮長松不識石青魚身份,便道:「小店今日不營業,姑娘不然改日再來?」
石青魚哪把榮長松放在眼裡,一眼沒瞧見陳天佑,也沒好氣道:「叫那老不死的出來。」
榮長松家破人亡,全憑燕羅活命復仇,燕羅臨走時囑託他照顧好陳天佑,自然是盡職盡責,聽這女子出言不遜,心中有些不喜道:「姑娘的話,怎麼那麼不中聽。」
石青魚不耐煩道:「讓你叫他出來就去叫,哪那麼多廢話。」
榮長松面色一沉,道:「姑娘過分了。」
「不叫?」石青魚眉毛一揚,「那我自己去找!」說著就往後院走去。
榮長松哪裡肯放石青魚過去,當即攔在她身前。
石青魚正巧一肚子怒氣,沒想到眼前這個小角色也敢攔路,頓時怒起而發,一巴掌朝榮長松臉上抽去:「活得不耐煩了!」
榮長松本以為眼前不過是個頤指氣使的弱女子,伸手就擋,可沒料到這一掌之力排山倒海,生生將他掀翻倒飛出去,直撞的牆角的桌子裂了個粉碎。這桌子一摔不要緊,可桌上本是前些日子顧言良為燕羅卜卦留下的骨片算籌,按照顧言良的吩咐本該三個月不可挪動。如此一摔,骨片散落一地,卦象盡數亂了。
後院的陳天佑聽到鋪子里隱約是石青魚的動靜,怕榮長松不認識,便扶起拐杖走了進來,而榮長松被掀飛撞碎桌子打亂卦象的景象也恰好被他瞧見。
陳天佑只覺一股惡寒從腳底猛地衝到頭頂,眼前一黑,扶著拐杖的手險些脫力跌倒。他那一隻殘眼充血赤紅,滿面青筋突起,暴怒吼道:「快!拿筆紙來!」
榮長松雖倒在地上,但隱約也知桌子上的卦象,聽陳天佑如此怒火,趕忙爬起來從裡屋取出筆紙。
「按著地上的骨片,把方向位置編號臨摹一份,快!不要動它們!」陳天佑手裡將拐杖狠狠地扣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吼著。
石青魚本以為不是什麼大事,便道:「喂,給我打造幾隻……」
還沒等石青魚說完,陳天佑猛地回頭:「喪門星,滾!!!!」此一暴喝,已是陳天佑動徹骨髓的力氣,直震得屋頂灰塵簌簌落下,一股驚濤駭浪般的殺意將石青魚吞噬進去。石青魚哪料陳天佑怒意至此,駭的連連後退險些癱坐下來。
榮長松忍著渾身的疼痛,顫顫巍巍地將地上重新排列的骨片卦象臨摹下來,就見陳天佑一拐杖扣碎地上一塊石板,從裡面撈出一個沉甸甸裝滿銀子的荷包塞到榮長松懷裡,道:「現在立刻馬上,快馬加鞭,把這副卦象,完整的送到廬州城南徽府客棧旁的顧家小宅,請其主人重新卜卦,荷包里有信物!快!」
榮長松楞了一下,道:「老先生,廬州路遠,這一去一回少說一個月,你一個人……」
陳天佑拐杖猛擊地面吼道:「不用管老子!快走!」
榮長松嚇得渾身一抖,連滾帶爬的跑出鐵匠鋪子,牽出燕羅留在荊州的馬匹,飛也似的朝城外去了。
陳天佑雖身體殘廢年老氣衰,可凝聚一身的殺意氣勢卻依舊當世少有,石青魚何曾見過他暴怒失控之態,早已花容失色,雙足發軟只能扶著牆根勉強站著。陳天佑扭頭面向石青魚,臉上肌肉不住抽搐,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半天才從嘴裡蹦出句話:「我念師徒之情,當年之事多少還有些愧疚,現在你如此放肆壞了大事。要是卦象轉凶,那王八羔子回不來,我一樣要你的命!」
陳天佑忍住起伏的氣息,大口地喘著粗氣,在原地轉了三圈,見石青魚還待在原地,猛然暴吼道:「滾!」
石青魚這時才從陳天佑的滔天殺意中扯回意識,倉皇地逃了出去,她連衝出五六個街道,這才發覺後背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濕,雙手雙腳仍舊微微顫抖把控不住。
轉眼間過去了三十多天,這些日子裡陳天佑每日魂不守舍。顧言良之卦,他見識過無數次,通徹天地神鬼,絕非什麼江湖騙子的野狐禪能比擬。顧言良為燕羅第三卦時,已頗為詭異,否則也不會留下「三個月不可挪動」這樣奇怪的囑託。
這日黃昏,門外馬蹄停下,就聽一人撞開門板滾了進來,正是一路披星戴月快馬加鞭的榮長松。
榮長松這一路上不曾停歇,便連吃飯睡覺都是幾乎是在馬背上度過,而陳天佑更是茶飯休憩胡亂顛倒,二人早就削瘦了一圈。
「老先生……」榮長松從懷裡貼身口袋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封,塞到陳天佑手裡。陳天佑一把撕開,將裡面的帛紙在桌上攤開,就見幾行潦草大字,書道:
魂犯殺星
魄來血禍
天狼追命
吉凶難說
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