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血戰死戰(上)
「原來……這就是飄血樓乙等刺客嗎?」衛狂歌忽然跟上了燕羅的腳步,問道。
自從那日在衛狂歌射殺了朱大原后,燕羅與衛狂歌又行了兩日,這兩日間,二人依舊沉默不語,衛狂歌也依舊緊緊地跟在燕羅身後四五丈的距離。
眼見道路兩旁綠植漸稀,空中黃沙漫舞,隱約將到了一片荒漠戈壁上。若估料不錯,穿過這片荒蕪,便是此行終點沙州了。
燕羅聽著衛狂歌忽然發問,便停下腳步,回頭道:「是,又如何?」
衛狂歌也停下了腳步,看著燕羅,道:「沒想到,乙等刺客,就能駭的兩個刺客自毀一目。」
燕羅聳聳肩道:「所以?」
衛狂歌走上前,和燕羅並肩齊行,又問道:「那,你和甲等刺客又有多少差距?」
燕羅眉頭一皺,甲等刺客自己平生所遇,林肆、肖離、秦瀟肅、石青魚、周曲鶴以及天刺劉千城,至今算來,大概也只能在周曲鶴與石青魚手中逃得性命,便道:「大多數不敵,少數能逃命。」
衛狂歌稍稍驚訝,神色卻隱約有些暗淡,喃喃道:「原來還有那麼大的差距嗎?」
燕羅不知衛狂歌這一莫名發問是何用意,道:「你想說什麼?」
衛狂歌長嘆一聲,卻將話題一轉懂:「你知道,那天出手救我的前輩,和我說了一番話是什麼意思嗎?」
燕羅有些提防,試探道:「什麼意思?」
衛狂歌道:「我自幼跟隨師傅修鍊箭術和刺殺之道,而根底卻是以純陽童子功築基。所以,不可近女色。」
燕羅楞了一下,道:「這又和那個高手有何關係?」
衛狂歌道:「師傅自幼養我教我,師傅在我心中就如天神,我視他為尊,以他為綱,不敢忤逆他一句吩咐。所以也一直以為,純陽童子功是最好的修鍊方式。然而……大概是三年前,我遇到了一個小姑娘,我愛的深了,卻始終堅守最後童子之身。」
「然後?」燕羅心中隱隱覺察有些詭異氣氛。
衛狂歌道:「這一輩子,師傅讓我做頂尖的刺客,而純陽童子功就是我唯一的依仗,這是我生存的唯一之道,可若愛的深了,之前十幾年的付出就要盡數流水。」
「我還記得那一晚,師傅把我訓斥抽打了一遍,我怕的緊了,我最終選擇了刺客……」
燕羅瞧著衛狂歌的神情逐漸變得恍惚,雙目通紅,心中的不安漸漸瀰漫開來。
「你說……作為刺客,你殺了你最好的朋友,殺了很多夥伴……但是……但是你有親手殺過你最愛的人沒有啊?」衛狂歌全身顫抖,雙拳緊握。
燕羅悚然一震,猛地盯著有些崩潰的衛狂歌。
衛狂歌忍住雙目淚水,依舊道:「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怕了,我後悔了,我恨不得殺了自己。關鍵時候,師傅攔住了我,他說我痴了、入魔了,他說要做頂尖的刺客,就必須斷了這一念,所以……所以……師傅親手為我去勢,絕了後患。」
燕羅身子一顫,一股莫名惡寒、悲怒從胸膛深處湧現,這一路衛狂歌的那些奇怪行為,終於在這一刻全部解釋通了。
衛狂歌顫抖的聲音道:「你知道嗎,去勢后最難熬的那十天,我一點都不覺得痛苦,我甚至覺得解脫,覺得快樂……我忘了情,斷了根,將刺客作為這一輩子唯一的仰仗……我是個妖人……」
燕羅見著衛狂歌逐漸瘋了魔,逐漸語無倫次,原本對他的看低憎惡也一瞬間灰飛煙滅。是了,作為刺客,誰不曾面對過生死,誰不曾有過泯滅人性的荒唐,燕羅又有什麼資本來嘲諷衛狂歌。
衛狂歌逐漸平復了情緒,道:「我本以為這樣,就能一心一意,就能走到刺客之巔,成為師傅口中的刺客利器。然而,那位前輩,給我注入了一股真氣……」
燕羅輕輕問道:「有什麼問題?」
衛狂歌露出一絲令人畏懼的猙獰苦笑:「那前輩,練得也是純陽童子功。」
「什麼?」燕羅大驚道,「可……」
「可他有妻子不是嗎?」衛狂歌搖頭道,「錯了,錯了,全都錯了……」
「純陽童子功,都以為是憑藉童子純陽築基,體味天地至陽至剛。」
「可是,可是!這只是所有的先決條件。天地五行,陰陽變化,是自然之道,只守純陽這種違逆自然之法,哪能到達康庄大道?」
「那前輩的真氣,乃是純陽童子身築基,再陰陽交融,陰陽抵達絕對平衡之後的境界,那個境界,波瀾壯闊浩瀚無垠,變幻莫測深不見底,是我從未體會到,這輩子再也無法抵達的境界。」
燕羅沉默不語,只伸出手想拍一拍衛狂歌的肩膀。
衛狂歌悲愴大笑道:「我以為我斬斷了一切,卻真的選擇了一條沒有終點的死路,錯了,錯了,全都錯了!」
衛狂歌聲嘶力竭、歇斯里地,俯身地上呼喊哭號,雙拳猛擊大地,直打的雙手血肉模糊,滿身上下儘是血淚泥土。這聲悲愴哀嚎,貫徹荒野黃沙,時起時伏不曾斷絕,衛狂歌直嚎得燕羅心神震顫竟也生出悲痛情緒。也不知多久,衛狂歌終於聲嘶力竭,卻悲火攻心昏厥過去。燕羅長嘆一聲,將衛狂歌架起,扶到一處大石避風處歇著。
這一夜,天地靜謐,大悲之後昏迷的衛狂歌,卻安睡地如嬰孩一般。可身位刺客的燕羅,卻終究察覺到衛狂歌體內狂風暴雨般的殺意暴漲。曾被隕落嘲笑毫無殺意的衛狂歌,在如此心神重創傾瀉后,終於開始向真正的刺客蛻變。
面對著衛狂歌凝聚暴漲的殺意,燕羅也被驚得目瞪口呆,若論此時,衛狂歌的殺意已與自己相仿,再憑藉其神鬼箭術,自己怕也難為敵手。
第二日清早,衛狂歌忽的睜開雙眼,一個激靈站起身來。此刻的他凜冽如刀,竟看不出悲喜情緒,與之前所見衛狂歌判若兩人。
衛狂歌深吸一口氣,轉頭面朝燕羅,卻撲通一聲跪下,道:「陳廬州,多謝你此行一路扶持於我,今日之後,我便敬你為兄長。」言罷便磕三個響頭,站起身來。
燕羅面對衛狂歌這一跪一言,也是目瞪口呆,半天沒說出話來。
而衛狂歌卻將頭輕輕上挑,露出一絲凜然神色,道:「動手吧……」
燕羅猛然驚道:「什麼?」
衛狂歌道:「只求一戰,生死之戰,我只想知道憑我這殘破之身,能否更進一步。」
燕羅心中悲怒交集,卻隱約明曉衛狂歌求戰之心是何用意,便道:「你可要想清楚,你昨夜一晚境界雖有暴漲,可未必是我對手。」
衛狂歌退了半步,道:「若我戰死,無怨無悔,只求陳哥每年此日為我倒一壺好酒。若陳哥死於我手,我便此生不回荊州,不見師傅,只求刺客一道。」
燕羅雙手背在身後,按住藏住的匕首,道:「莫以為你對我掏心掏肺,便能讓我留手,我也定然全力殺你。另外,既然你認我為兄長,我便不再瞞你,我真名燕羅,可要記住。」
「如此甚好!」衛狂歌最後一個「好」字還未出口,便身形暴退。
燕羅早已提防,衛狂歌擅長箭術,若要被他拉開距離,自己就成了個活靶子。也是與衛狂歌暴動同時,全身發力朝衛狂歌追去。
雖然衛狂歌身法優於燕羅,但畢竟是後退身姿,所以二人一前一後並未拉開距離。
燕羅心中盤算,衛狂歌若是抓住時機轉身,一旦身法調整,自己必然追不上,想到此處,也不藏拙,當即左手一甩,盤龍絲茲啦一聲抽將出來,朝衛狂歌腳踝纏去。
就見衛狂歌將長弓抽出,一角猛地插進地下石縫,恰好將盤龍絲擋住。於此同時,衛狂歌一手按住長弓另一角,憑藉后沖之力頓時將弓身壓彎,再撤手撒開。
「嗡……」
那長弓蓄力而發,頓時恢復綳直,卻朝燕羅臉上打來。燕羅哪料到衛狂歌會把長弓丟開當作陷阱障礙,連忙提氣收力將身一轉,躲過了抽來的長弓弓身。可也就這一瞬間,衛狂歌已經抓住實際,轉身調整身法,發力甩開距離。
「沒了弓,你還怎麼發箭!?」燕羅被擺了一道,卻也不急。
衛狂歌狂奔之中,兩手卻從背後箭袋中取出一串奇怪零件,還沒來記得看清是什麼東西,那些零件就已經在衛狂歌手中拼成了一隻更大更強的長弓。
燕羅見之大駭,哪裡能想到到衛狂歌還能拆散藏了一隻更強的強弓。衛狂歌足下發力,猛躍而起,已是一箭「嗖」的一聲,朝燕羅射來。
燕羅見衛狂歌躍起時,已有對策,當即身形暴亂扭動,不讓衛狂歌瞄準,卻一邊翻滾一邊朝衛狂歌下落處襲去。
衛狂歌這第一箭不過是試探,並未拉滿全力,已經沒入地下石塊一寸有餘。他見燕羅朝自己落腳處奔來,也不慌張,第二箭就朝自己落腳處射來。
燕羅未嘗過衛狂歌這新弓威力,也有試探之意,抽出一隻匕首就來阻擋這一箭。
「當」的一聲,燕羅手裡劇痛,根本沒想到這一箭竟有千鈞之力,若非及時撒開匕首,就算五指不當場折斷幾根,也要虎口撕裂戰力大減。
這時,衛狂歌攜著下墜之勢,便是一拳朝燕羅天靈蓋錘來。
燕羅雖沒嘗過純陽童子功的厲害,但也多少有所耳聞,方才一箭之力已是心驚肉跳,這一拳來,決不可硬擋。當下雙足發力,雙手一推地下,向後撤去。可衛狂歌這一拳不過虛招,借著拳勁在半空一個正翻跟斗,轉而一腿大迴環踢來。這一下,燕羅連躲閃提防都沒有辦法,只能以後背硬抗這一腳。「嘭」的一聲悶響,燕羅痛的哼了一聲,全身骨骼險些散架。童子功名不虛傳,若非關鍵時刻,燕羅運轉青丹吐納法將內力聚在後背,衛狂歌這一擊下,自己脊椎恐怕都能當場爆裂。可即便如此,燕羅也已經受了不輕內傷,嘴角溢出鮮血。
衛狂歌一腿之後,後續未完,剛一站穩身子,又是橫掃一腿朝燕羅天靈蓋襲來。燕羅這一回有了準備,也不管全身劇痛,猛扎一個鐵板橋躲過這一腿。但一扛一躲下,他也再難緊貼衛狂歌,只得任他拉開距離。
衛狂歌一拉開距離,那便是如魚得水蛟龍入海一般,身法展開,變作鷹擊長空之勢,剎那間身形奔若流電,七隻箭矢從四面八方爆射而來。
「這小子之前藏的可真深!」燕羅被他一套近身腿法打的苦不堪言,這才發覺那日與血窟盜搏鬥時,衛狂歌也故意藏拙沒有亮出全部實力。
燕羅面對襲來箭矢,若是一味後退躲閃,那隻能被衛狂歌牽扯至絕對的守勢,唯有迎難而上面對更加密集的箭矢才能抓住時機貼身與之交戰。
燕羅稍稍平息體內混亂的氣息,便又朝著衛狂歌所在位置狂奔而去。面對飛來箭矢,燕羅將周身所藏匕首一一掏出彈射狙擊。衛狂歌之箭,力道之強,飛刀絕難抵擋,但也只需輕輕一撞,將其路線打偏,燕羅就不需分神躲閃浪費時間了。七箭之後,燕羅只剩五把匕首與兩把獠牙匕首可用,算好與衛狂歌所在位置,放手一搏必有可能殺入其身內。
衛狂歌彷彿料定了燕羅能擋下這七隻箭,也沒有絲毫停滯,騰躍翻飛,又射出四箭。
燕羅見這一回合,衛狂歌的箭術數量減少,也是恍然,衛狂歌的箭數量有限,也要掂量損耗。想到此處精神一振,故技重施又射出四把飛刀來截擊箭矢。
「噹噹當」三聲,三隻被打偏了箭矢有驚無險地從燕羅臉頰兩旁飛過,就見第四箭將要被截下時,燕羅腦子裡神經忽然扯動劇痛,瞧見這第四箭隱約與之前幾箭的形狀大有不同,一股不安還沒傳開,飛刀已與箭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