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獄心
曹大斗有些訝異,只因綉心很少在外人跟前出手,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外頭端的是個才女之名,論武藝,人人所知的都是緔雲郡主。實際上,綉心的武藝比雲心還要好些。
曹大斗往後挪了兩步,嘴角一勾,又笑眯眯道:「郡主娘娘不會不知道,私殺獄吏也是重罪吧。」
綉心也一笑,道:「刺殺郡主罪加一等,我今日若是死在這裡了,你當如何?」
曹大斗得意起來,竟還有些威脅之意:「這裡每日都有死人,多一具屍體少一具屍體,王君並不介意,這裡死的人越多,王君越暢快,實不相瞞,小人執王君密旨執掌這裡,王君早料到郡主娘娘會來,告知我賣太后一個面子,讓郡主娘娘活著出去,但若是郡主造次,那便算了,畢竟玉家現今的大娘子,也並非君主的親娘。」
綉心只覺得荒唐,王君的忌憚只比他們預料的還要多。
曹大斗端起架子來,臉上泛著潮紅的笑意:「郡主娘娘要找的緔雲郡主,昨日已經出獄了。」
綉心眉頭一皺,持劍的手抖了一抖:「你說什麼?!」
「回郡主娘娘,緔雲郡主是昨日封的芸小妃,亦是昨日侍的寢,今天早上的王君的旨意,已經是一宮正妃了。」
仿若一個驚雷在頭頂炸開,威力之大,周身遍野無人生還。綉心渾身發抖,如新則早已軟癱在地上。
垂首一邊的老獄吏開口了:「郡主只管先回去,不必擔心另一位姑娘,現在暫且還無人敢動她。」
綉心聽了這話,下意識回頭要走,又被一個洋洋得意的聲音叫住:「郡主娘娘慢走,吾兒的債來日自會找郡主討還。」
綉心火大,此刻她也顧不上什麼身份臉面,她驀地轉身拿手裡沾血的劍向曹大斗重重一揮,卸掉了他的搭在身前的左手,啥時間,血流如注,曹大斗痛呼一聲,直直跪在她身前,整條甬道充斥鮮血濃重的腥味。
不計後果地做事,真爽。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聲音清清淡淡,道:「方才的每個字最好都是真的,有一點假,天涯海角我也會殺了你。」
一路上誰都沒說話,就這麼一直靜默著,古合清同榆次回到古府的牆外,天已經快亮了。榆次把手遞給她:「天要亮了。」
她把手遞上去,榆次帶著她回到房門跟前,竺錦應聲開門,身後跟著長孫俶行,他佯裝咳嗽,咳了兩聲,白色的廣袖還是背到身後,眼睛盯著檐下掛著的一隻八角鈴,並不看他們。
古合清蒼白的臉上還是泛起了一絲笑意。
「姑娘可算回來了,長孫大人,都著急死了。」竺錦睨了長孫俶行一眼。
竺錦看了看榆次欲言又止的神色,十分機靈,他扯了扯長孫俶行的白衣,道:「長孫哥哥,幫我把姑娘的葯端來。」長孫俶行禁不住她抹,意味深長地看了榆次一眼,便轉身去廚房。
「我去給姑娘收拾一下床鋪,還能睡一會。」竺錦說著又鑽進房裡,只留下古合清和榆次在原地。
古合清攏攏身上的披風,她不知該說什麼。
榆次道:「你若是不願意...嫁我...待我將你救出來,婚書...我們即刻作廢。」
不知怎的,這話聽得古合清心裡劇烈地泛酸。
「你自由便好,若是接受不了,只當我是還你父母外祖的救命、再生之恩。」他說完了話,手卻還停留在古合清的鬢角,輕輕撫著那一縷軟發,牽動了鬢邊的那朵山茶,恰恰落在榆次手心裡,兩人都愣了一下。
榆次將花攏在手心,臉上勉強露出一個淺笑,道:「那...那我走了。」他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古合清的背影就立在那裡,一動未動,像靜止了一般,他知自己不能再留,抽開心思,越牆而出。
聽見一縷風聲襲過,古合清方才回過頭來,滿臉是淚。
竺錦從側窗看見黑影已遠,立即步出來:「姑娘。」
「怎麼了?姑娘,怎麼了?」竺錦只見古合清站在屋外,遙遙盯著榆次離開的牆頭,一動也不動,像個流了一臉淚的木頭人,她有點嚇著了。
古合清方回過神,她揩掉淚,只說:「我們進去吧,我有些累了。」
竺錦扶她回床上:「這些日子天又有些回寒,我在被子里給姑娘窩了一個草藥爐。」
古合清是真的累了,她勉勵笑笑,寬衣之後身子觸及床榻就想睡下去,竺錦即使在她身後墊了一個靠枕,扶她坐著,道:「姑娘再等一會會兒,等喝了葯再睡。」
古合清搖搖頭:「你讓我睡吧竺錦。」
竺錦不依:「再熬一會兒。姑娘身體里藥力也是在吊著的,不守時服藥已是危險,更不再落下一餐了。姑娘掀著眼皮,我陪姑娘說說話。」
古合清蒼白地笑了:「我們竺錦如今同姐姐是像了七八分,另兩三分是隨夫了。」
正說著,長孫俶行便端了葯進來,古合清隔著珠簾都嗅到了清苦的藥味,長孫俶行身如清竹,一手端著葯碗,一手還是背在身後,嘴裡漫不經心道:「隨姊隨夫都好,只要別隨了你這虛主子,就萬事大吉。」
古合清向著竺錦道:「我都這副樣子了,有些人是愈發沒有同情心,不知在揶揄誰呢。」
長孫俶行走到床邊,把葯碗遞過來:「我特地熬得苦了些,全喝了,一滴不許剩。」
古合清接過來一飲而盡,將碗空空遞迴去:「滿意了?我如今沒力氣同你吵,放我好生歇一會兒。」
長孫俶行還是陰陽怪氣道:「是該好生睡,再不遵醫囑你就讓那榆次守活寡吧。」
古合清忍不了了:「長孫俶行!」聲音很低很虛,是從喉嚨里發出來的,語氣卻很重。
竺錦打圓場,她將長孫俶行往外推:「快出去吧,在這裡堵誰的心呢。」
長孫俶行一甩袖子,端著葯碗走了,古合清坐在床沿上,想著想著又落下淚來。竺錦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古合清,實在有些著急:「姑娘,長孫大人就是著急......」
「無事,你放我睡吧。」古合清道。
竺錦不知該說什麼,便退了出去,拉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