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早些上路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本宮又何嘗幸運過。」
她聲音很輕,輕得雲瀟瀟哭聲頓停,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下輩子投個尋常人家吧!至少只為柴米油鹽奔波。」
而不是為命!
雲瀟瀟抬頭望她,有些沒聽懂,但看著她那雙好似任何事都激不起半點波瀾的眼,突然苦笑道:「原來,我真的比不過你。」
至少這份豁達,她比不過。
十三歲那年,雲瀟瀟在宮中迷路遇到了太子,從此情竇初開,她以為那就是喜歡。從此,便暗暗發誓,芨笄后一定要當他的太子妃。可後來她爹爹告訴她,殿下的未來太子妃在盛涼,從那日起,她便活在了對裴銀的嫉妒中。
聽聞盛涼裴***擅古琴、棋藝了得,她便不分晝夜地練琴技學下棋。
聽聞盛涼裴五小姐博覽群書,敢以一己之力舌戰群儒,她便強迫自己,去死記硬背那些四書五經,最後還養成了嘴碎的毛病。
其實她不喜歡那些的,可笑的竟是自己將自己困死在了那份妒意中。
如今仔細想想,她對太子或許有過片刻心動,卻並沒有什麼愛的,只不過是這些年對太子妃位的執著,讓她不甘心罷了。
「太子妃,能不能給我顆糖,聽說鴆酒很苦,我不喜歡。」
鴆酒,誰都不喜歡。
阿照掀了掀微垂眼帘,掃了她眼,倒真從身上拿出了一顆,給她道:「天怪冷的,吃了早些上路吧!」
雲瀟瀟含淚接過,絕望地面容上露出一個絕美的微笑,然那顆糖到嘴中時,入口即化,酸澀得她想吐都來不及了。
「裴銀,我都要死了你還這麼耍我!」
阿照盯著她扭曲的臉看了片刻,過了半響,才突然想起來般,不疾不徐地說道:「本宮忘記了,那糖是上回小十七給的,應該是放久了,已經壞了。」
本來已經做好赴死準備的雲瀟瀟,此刻怒火中燒,正想大罵兩句出出氣時,阿照突然又塞了顆糖到她嘴巴里。
這一回,甜絲絲的。
「裴銀,如果真有輪迴一說,我給你當女兒吧!也不枉我學了你那麼多年。」
雖然最後沒一樣學成的。
阿照頓時黑了臉,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嫌棄道:「臨死都還想詛咒本宮生不了皇子,你是想報複本宮吧!」說完,阿照不再跟她廢話,直接出了飄雪苑
雲瀟瀟望著她的背影,吸了吸鼻子,眸底已是釋然。
見太子妃出來了,望月等人才端著鴆酒走了進去,等看著雲良娣喝下鴆酒後,都沒有過多停留,大步退出了飄雪苑。
而北燕帝派來監督的那幾個親衛,見雲良娣鴆酒已飲,便向太子與太子妃躬身行禮后,回宮復命去了。
身後傳來酒杯落地的破碎聲響,眾人知道,從今以後,東宮再無雲良娣。
那堆積著白雪的宮牆上,銀裝素裹,如同一座加了三尺高牆的牢籠,不知困死了多少紅顏。
飄雪苑外,慕容燼立於那棵合歡樹下,而他身旁的莫北宿見親衛退走了,雙目裂紅,哽咽出聲:「殿下,臣……」
慕容燼點頭,終究有些不忍,揮手道:「去吧!」
他知道莫北宿對雲瀟瀟隱忍多年的情意,可這場情,由不得他們。
莫北宿狂奔入了飄雪苑,腳步微促,跌跌撞撞連撞了好幾個跟著望月退出來的宮婢,直至見到那嘴角滴血,緩緩倒向雪地的人兒,心底悲痛,顫顫地緊緊將她攬入懷中。
彌留之際,雲瀟瀟望著這個從小對自己有求必應,呵護備至的男子,心中悲愴,她說:「莫北哥哥,來世…我…我不再執著…入東宮了…來世,你帶著我走好不好?」
「好,來世,天涯海角,莫北哥哥都帶你走。」
莫北宿緊緊抱著她,喉頭哽咽,任由通紅眼眶裡的淚潸然落下。
風停雪落,雲瀟瀟嘴角帶著淺淺微笑,安靜地在他懷裡閉上了眼。
來生,定不負君意。
莫北宿抱著懷中沒了生息的姑娘,悲泣低鳴。
他喜歡的姑娘,再也回不來了。
那年,莫北家設宴,雲左相帶著小閨女前來。假山之下,身為庶出的莫北宿被幾個堂兄打得鼻青臉腫,被左相家小閨女看到,替她趕跑了幾個堂兄。從那刻起,她就成了照亮他一生的光。
飄雪苑門前,阿照聽到那隱忍著悲鳴的哭泣聲,心底有些觸動,喃呢道:「人生在世,能得一人情深不壽,此生雖短亦能無憾。」
這話落在慕容燼耳中,他不由冷笑了聲,轉身望向她一臉淡漠清冷的臉,「太子妃希望何人對你情深不壽?」
莫北崖?或是盛涼那送你幾百戰衛的霄王?
想到此,慕容燼眼底冷意更甚。
「殿下說笑了,臣妾是殿下的太子妃,自然是希望殿下的,可殿下願給?」阿照直視著他的深眸,眸底漆黑一片。
合歡樹下,兩人四目相對,一個一臉淡漠,一個盡帶譏諷。
「那太子妃此生,註定要抱憾而終了。」慕容燼不知道,終有一日,他要為這句話付出怎樣的代價。
雲瀟瀟的死,似乎在整個皇宮沒有掀起一絲波瀾,民間也只知太子良娣病逝,唯有這常住高牆中的人才知道,有些潭,它深不見底。
冬雪潛深藏,春寒風刺骨,整個皇宮似乎也開始寂靜了起來。
鳳梧苑裡。
綠蘿在門口掃了掃肩上落雪,有些厭厭地望著又開始下的白雪,嘆道:「馬上便要開春了,也不知道這雪要下到何時才是個盡頭,沒完沒了的。」
掀著帘子出來的望月聽了,笑道:「在盛涼時,你不是最喜那些文人墨客詩文里的紅梅傲雪么,如今見著了,怎的又不喜了。」
「望月姐姐又打趣綠蘿了,那詩文中的與現實,終歸是不一樣的。」
「行了,娘娘該起身了,我要去給娘娘準備午膳,你趕緊進去伺候著,腳步放輕些,別擾到她。」望月叮囑道。
綠蘿應了聲,趕緊掃完肩頭落雪,輕著步子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