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位修士
劉大娘無力地癱在椅子上,看著重症患者病房那三個英文亮著刺目的紅光,嘴裡一直念叨「這可咋辦吶……」,手裡還緊緊握著一台殘破的舊手機,身軀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老伴在工地幹活的時候不小心弄折了腿,這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劉大娘握著那台不知用了多久的殘破手機,飽經歲月摧殘的手指在那幾個連按鍵都鬆弛,只是用膠水粘上去的鍵位上,來來回回地打一個電話號碼,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她兒女的號碼,老人微微顫顫,卻始終不敢撥通。
過了很久,急診室里都沒有動靜出來,劉大娘心頭的陰霾越來越深,已經哭的紅腫的雙眼再次老淚縱橫,那雙號碼刪了又打上,刪了又打上,來來回回不知多少次,終於,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吸了吸鼻子,按下了撥號鍵。
可還沒徹底撥出去,劉大娘似乎想起了什麼,慌忙按下好幾次菜單鍵,讓這則通話結束。
她喃喃道:「毛兒現在可能在上課呢,等下打攪他就不好了。」
然後,劉大娘想了想,並不熟練地填寫了一封簡訊,內容很簡單,就短短几個字,卻足足話費了她幾分鐘的時間。
「你爹折斷腿了。」
簡訊一發,劉大娘又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怎麼能用這種事打擾毛兒學習呢?
沒過多久,劉大娘的手機就響了。
劉大娘一看,不得了,毛兒打電話來了。
她趕忙接通,結果對面首先傳來的不是毛兒的聲音,而是一句「小毛,你去哪啊,你被對面狙擊手給爆了!」,之後她就聽到一頓窸窸窣窣,還有兒子叫著「等下,我先打個電話,你先頂著,很快我就回來支援你。」
「毛兒,你是不是在學習啊?什麼狙擊?你在軍訓嗎?」劉大娘想起來在電視上看過的戰爭片,裡面似乎就有狙擊手啥的。
「沒有,媽,我在宿舍呢,剛剛,剛剛我在和舍友聊有關軍事的話題,我們在做,額,在做實驗,模擬實驗,那是狙擊手,我的軍隊被,被,哎先別說這個了,媽,爸怎麼了?你給我發的是怎麼回事啊?」毛兒在手機那頭支支吾吾地說道。
劉大娘一聽到兒子的聲音,眼淚流得更多了,顫聲說道:「毛兒啊,你爹剛才搬水泥走沙道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腳扭到不止還被掉下來的水泥砸到,現在我在醫院,你爹已經送去急診室了。」
說完劉大娘就抽泣起來,她一直支撐著的一股氣在聽到兒子的聲音之後蕩然無存,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媽,你先別哭,先等醫生通知,你那邊……」
劉大娘沒等兒子說完,就繼續說道:「毛兒啊,怎麼辦啊,你爹一倒,咱家還怎麼活?娘我一個女人,能幹多少事?前年沒多少活干,家裡本就沒什麼余錢,現在要救你爹,肯定得花不少錢,咱還得供你上大學,這錢哪裡來?那些親戚朋友都看不起咱家,也一定不會借錢給咱們,窮人窮命,咱們平時連病都不敢生,這飛來橫禍,這,這……」
說完,劉大娘抑制不住內心情緒,在通道大哭起來。
與這戶貧苦人家的凄涼相反,另一家人明顯在物質條件上優越不少,他們家同樣出現了摔斷腿的患者,但卻並非因為勞動體力導致悲劇發生,而是這家的一個剛剛成年的叛逆少年,騎著父親在他生日時送的一輛高檔摩托車,在馬路上側滑摔斷的腿。
只不過相對於劉大娘的絕望,這家人顯然從容得多,他們擁有豐厚的家底,傷勢雖然嚴重,但只要治療得當,使用優質的藥物以及獲得完善的療養,不出意外的話都可以痊癒,以至於少年的父母在詢問醫生並無大礙的結論后,便徹底放下心來,裝作生氣的模樣不痛不癢地訓斥了幾句,少年則扮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就讓他的父母哎喲哎喲地心疼個不行。
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非常鮮明的對比。
不僅僅是他們,這家醫院裡多的是貧富差距帶來的天壤之別,窮苦人家只要是出事,不管大病小病,都能讓一個鋼蹦掰成兩半花的家庭活生生從牙縫裡擠出血汗錢來治療,至於條件優越的家庭,在乎的只不過是花多少錢才能治得更快,治得更好。
姜年躺在病床上,雖然閉著眼睛,卻能清楚地感知到這家醫院大大小小的人間各態。
他還年輕,看待生命,他還做不到完全無動於衷,當目睹劉大娘一家的悲劇,他難免感到壓抑與悲哀。
他內心嘆息,那個毛兒口中說的什麼狙擊手虛擬實驗,騙得了他年邁的老母親,卻騙不了他這些新時代年輕人,虛擬實驗?呵呵,真是笑話,明顯就是那些父母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在學校打遊戲,不過姜年還是感到了一些慶幸,毛兒在見到母親發來的簡訊能夠立馬打電話回去,可見他還不算完全沉淪。
姜年不禁深思,自己是否一直以來都在基本的道德上駐足,至少對父母而言可以做到問心無愧?他回憶起很多東西。
他想起小時候跟爸媽的一次約定。
只要他在期末考試考了全班第一,他就可以讓爸媽答應他一個要求。
最後他讓他爸媽帶他去了一次遊樂場,而且吃了一頓在那時而言,非常豐盛的大餐,當時的姜家經濟還不穩定,他們這一次出遊,幾乎花了兩夫妻大半個月的工資,但畢竟已經答應了孩子,就算肉疼,這筆錢也得花。姜家的家教很好,既然有了約定,就要遵守,姜年現在都還記得,那時候他玩得非常開心,一天下來腳都跑酸了還興緻勃勃。
而在之後幾天,姜年在半夜睡覺的時候,聽到他父母在壓著聲音計算家裡還剩多少錢,還說就算自己吃白飯拌菜汁,也不能讓孩子在用的花的品質上面有所降低。
那一刻,姜年狠狠捏了自己的臉,痛得眼淚直掉仍咬牙忍住不發出聲音。
他始終沒有告訴爸媽,其實自己考試的第一名來得並不光彩,他作弊了,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陳年舊事啊……姜年至今想起,仍然是心裡的一道坎。
咔嚓。
門被打開了,姜年睜開眼,看到姜父薑母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名醫生。
「爸,媽。」姜年坐起身。
「嗯,我剛剛問過王醫生了,他說你沒什麼大礙了,現在再來檢查一下,要是一切正常的話等下就能夠出院了。」姜衛站在病床邊說道,姜年看向身旁的醫生,對方對他點了點頭,露出一抹親切的微笑。
姜年隱藏在被子里的手稍微使上了勁。
「家屬先出去一下吧,等下好了我再叫你們進來。」王醫生說道,姜衛和許萍沒有拒絕,徑直走出了房間,直到門被關上之後,姜年一腳踢開被子,蹭的一下從床上蹦了下來。
「你是誰。」姜年目光陰冷,他在這個醫生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非同尋常的氣息。
雖然沒有探知出惡意,但他並沒有放鬆警惕,當醫生走進房門的那一刻他就嚴陣以待,這是他了解修真以來,見過的第一位修士。
「不要緊張,我叫王台,來自崑崙墟。」自稱王台的醫生和睦地笑了笑,「聖苗計劃啟動,王某特來此迎接聖苗回歸。」
「什麼聖苗,你在說什麼?」姜年皺眉,渡步後退。
「聖苗不要裝糊塗了,你是近二十年內出世的,而且江老還與你接觸了十幾年,若說什麼都沒有告訴你,我是萬萬不會相信的,還請聖苗不要為難王某,隨我前往崑崙,面見各位族長是好。」王台作出請的手勢,身子微微彎曲。他的姿態擺得很好,至少明面上讓人看不出什麼端倪。
姜年深深地看著王台,半晌,他似乎放下了戒備,問道:「我走了,我父母那邊怎麼交代?」
「不用擔心,之後會有人跟他們解釋,我們會妥善安排,一定不會讓令尊起疑心。」
「具體用什麼方法。」
「可以讓他們相信你被國家神秘軍隊收編,一切行動處於黑暗之中,誰也不能過問,我們還會出示正規的文件和條例,如果實在不行,請聖苗給他們報個平安,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
「那現在我們要去崑崙嗎?」
「沒錯,各門各派已經在崑崙等候多時了,只要聖苗歸位,將會立刻開啟聖苗計劃,送往其他生命區域,為地球而戰。」王台恭敬說道。
姜年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有些小心地問道:「我可以……先跟我父母道個別嗎。」
王台笑容不減,乾脆利落,「當然可以,只不過還請聖苗快點,王某也好早點交差。」
姜年點頭,沒有立刻出門,而是從衣櫃里拿出自己原來的衣服,在衛生間更換,整個過程王台沒有多說一句話,安靜地等待。
等到姜年換好衣服,握上門把手的時候,身後的王台突然輕飄飄說了一句:「警察對我而言形同虛設,還請聖苗不要做無謂功夫,不然若是在下採取強制措施,只怕會傷到聖苗,還可能禍及其他人,其中,就包括你的父母。」
姜年手上一頓。
見矇混不過去,姜年也懶得假惺惺了,他頭也不回地問道:「你是什麼境界了。」
王台謙遜一笑,「慚愧,修鍊數十載,如今才躋身無漏境。」
姜年心頭一沉。
他回想起江爺爺對他說過的境界層次。修士首要境界名開蘊,六重之後便可跨入一個大境界——元境。元境分三小境,元圖、無漏、脫俗,雖以小字區分,可即便是最低的元圖,都比開蘊大圓滿要強上太多,更別說,是超出元圖一階的無漏了。
「我看聖苗年紀輕輕,就修出了六重開蘊境,令在下汗顏,如此天資卓越,可別白白浪費了的好。」王台似乎也不願再裝腔作勢,話語間,緩緩顯露出自身修為。
連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
他把握得很好,僅局限於病房之中,沒有讓外面的人有絲毫察覺,姜年只覺得呼吸一滯,背上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在靈覺中,他看到身後的王台靠在窗檯,一臉玩味地看著自己。
「嗯,靈覺外放?」王台有些訝異,「沒想到你除了修為不俗外,連靈覺都渾厚到了如此境地。」
姜年霍然轉身,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他有種脫了衣服在對方面前站著的感覺,自己的所有手段似乎都被王台給看破,面對這種「老手」,姜年深知耍小聰明肯定行不通,只是他一時還想不出對方的目的,為什麼要對他下手。
「我說了,崑崙墟,王台,奉命迎接聖苗歸位。」語畢,王台一步跨出。
姜年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