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神臨塵，如夢方醒

「小年，小年……」

什麼聲音？好熟悉……

「小年，這裡，看這邊……」

是誰？誰在叫我？

姜年茫然睜開眼睛，只見到四周充斥著大量古怪的白霧。

他坐起身，突感頭部一陣劇痛，許多殘缺的片段一閃而過，走馬觀花般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姜年一一略過，最終片段停格在一副血腥的畫面，一個老人的頭顱炸開，血濺星空。

姜年回想起了一切。

「江爺爺……」姜年心裡一抽，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江爺爺死了？

那是一場夢嗎？

「小年……」

姜年猛地抬頭，這個聲音很熟悉。

他撥開白霧，尋找源頭，朦朧中，他看到前方有一個傴僂的身影，正對他招手。

不知是否錯覺，姜年還看到了那道身影臉上和藹親切的笑容。

「江爺爺……」姜年喃喃，隨即雙眼發亮，歡呼雀躍地向「江爺爺」跑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爺爺怎麼可能會死，他不久前還跟我們在一起吃飯呢，還跟我們一起看電視，剛剛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的！

姜年分外喜悅，江爺爺這不還在這裡呢嘛，就在前面啊！他振奮不已，賣力奔跑，無數白霧從他身邊轉瞬即逝，他正往這個空間深處跑去。

那裡有什麼？有江爺爺一人就足夠了。

姜年想著等下要好好跟江爺爺說道說道自己剛剛作的噩夢，太可怕了，不僅夢到江爺爺死去，還夢到自己的父母居然說不認識對方，更是說家裡從來就沒有來過什麼老人，這個夢實在荒誕，江爺爺都與他們生活了十八年之久，怎麼可能不記得他！

「爺爺，您慢點啊，小年追不上啊！」姜年氣喘吁吁起來，前面的「江爺爺」咋回事啊，自己這麼賣力都追不上？

「江爺爺」一直與姜年保持著兩臂距離，無論姜年怎麼追，怎麼抓，始終觸碰不到那道讓他挂念的身影，白霧瀰漫中，「江爺爺」的臉龐愈發模糊。

「等等。」姜年腳步猛地一頓，心想這太不對勁了。

江爺爺怎麼可能會聽到他的呼喚仍然不理不睬的，在他印象里，只要自己喊一聲爺爺，那個老人都會和藹地應上一句。

但是現在呢？那道身影至始至終都沒有停下來，這是從未有過的狀況。

姜年臉上陰晴不定，他盯著「江爺爺」，沉聲道：「你不是江爺爺，你是誰！」

對方沒有予以回應，仍然對他招手。

姜年終於確定，這不是本人。

他緩緩倒退，見對方並沒有阻止自己，他由慢走變成小跑，白霧朦朧，姜年的視線被遮擋，已經完全看不到那道詭異的身影。

「怎麼回事……」姜年心驚，自己剛剛都經歷了什麼，那道身影是什麼存在？

正當他驚疑不定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從他背後突兀響起：「小年，爺爺在這呢。」

姜年汗毛倒豎！

他猛地回頭，只見那個詭異身影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不過這次它並不是倒退，而是朝著姜年疾馳而來！

「我靠！」姜年大驚失色，撒腿就跑，心中大喊，這他媽的是人是鬼啊！

「小年……」空間再度傳出江爺爺的聲音，姜年頭也不回，怒喝道：「草你馬的，別拿江爺爺的聲音來蠱惑我！」

姜年瘋狂逃離，白霧太過厚重，嚴重阻擋視線，姜年根本摸不著東西南北，只顧著逃命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被那道身影往此地深處趕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姜年邊跑邊用力抽自己，啪啪聲不絕於耳，臉頰都紅得跟狒狒屁股似的，姜年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小年……」

姜年想都沒想就開口罵道：「老鬼你再……」

「小年……」

「小年……」

姜年噤若寒蟬，毛骨悚然！

他四周出現了大量詭異身影，如同鬼魂，卻都是江爺爺的身形輪廓，不斷呼喚著姜年，向著他緩緩飄去。

姜年艱難咽下一口口水，心驚肉跳，暗道：「要不要玩這麼大啊……」

數十個「江爺爺」飄向姜年，這一幕讓姜年想起看過的恐怖片，裡面的場景跟現在幾乎是一模一樣！

今兒還真是撞鬼了？

姜年雖然心驚，卻在將這些身影當作鬼之後，反而沒有什麼恐懼了。

「你妹的，小爺我行得正走得正，會怕你們這些厲鬼冤魂？有種的你們就來，看小爺不全給你干趴下來！」姜年嚷嚷，他也是個狠人，見避無可避，乾脆跟鬼影拼了！

他本來就不怕什麼鬼不鬼的，試想你連活著的時候都干不過別人，死了你還能鬧騰出多大的風浪？鬼能有什麼可怕的，在姜年心裡，它們就像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投影，連肉身都沒有，能害得了誰啊？

至於那些恐怖片里的鬼上身，姜年更是不怵，他按著練了十幾年的「武功秘籍」運轉心法口訣，整個人變得氣勢大增，無所畏懼。

鬼影越來越接近了，姜年嚴陣以待，正要出手，可在下一刻，鬼影突然消散一空，只余姜年一人留在原地。

四周很安靜，鬼影的消失令此地愈發詭異，姜年沒有掉以輕心，反而更加屏息凝神，小心提防。

突然，他似察覺到什麼，猛然望向此地深處。

白霧翻滾，裡面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掙扎，看動靜，要麼體型龐大，要麼數量眾多，姜年有些頭皮發麻，他隱隱覺得那裡有股非常危險的氣息，他還沒等是什麼出現，果斷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但是他前腳剛動，白霧怦然炸開，姜年驚駭，居然是無數條黑蛇，一經出現就徑直衝向姜年！

姜年奮力逃跑，可黑蛇速度極快，眨眼便追上了姜年，蜂擁而至，一條接著一條，緊緊纏繞住他的身軀，姜年沒有絲毫反抗之力，無論如何抓扯甚至用牙齒咬，黑蛇就跟沒有實體一樣觸摸不著，姜年的手只會穿透而過。

不過黑蛇並沒有撕咬姜年，主要目的似乎只是封鎖姜年的行為，而姜年也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抓不住這些黑蛇，因為黑蛇居然是由一團團黑霧組成，如今攀爬上他的身體之後便融合起來，逐漸將他包裹在黑霧之中。

並且還有一股怪力拉扯著他往深處而去，姜年全身都被黑霧束縛，根本無法擺脫，他眼前的黑霧還未完全凝聚，他透過絲絲縫隙，吃力地往外觀察。

此時外面已經看不到半點白色，盡數被黑暗所吞噬，不僅如此，當姜年看見深處站著一個人後，他整個人都快瘋了，拚命掙扎，卻於事無補。

那是一個披著寬大斗篷的黑衣人，臉上還戴著一副鬼魅面具。

姜年知道他，他就是那個和江爺爺在星空交戰的人！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江爺爺呢！

姜年驚懼不已，他究竟被捲入了什麼之中？

可惜他現在連詢問都做不到，黑霧席捲了他全身，姜年的瞳孔逐漸被黑暗籠罩，透著無力與絕望。

最後一眼，他驚恐地看到黑衣人從背後抽出了一把雪白大刀，在黑暗之中格外顯眼。

「救命……」姜年竭力說出這兩個字，緊接著整個人都被黑霧所覆蓋，他的意識都變得模糊，姜年彷彿有種置身深海的感覺，無法呼吸，無法逃離，只能靜靜等待下墜，毀滅，死亡。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黑衣人二話不說，舉刀就是一砍！

噗！

姜年的聽覺似乎恢復了，他聽到刀鋒劃破肌膚，鮮血噴涌的聲音。

是錯覺嗎？姜年並沒有覺得自己哪裡疼痛，隨即他驚喜發現，自己能夠自由活動了！

怎麼回事？姜年不斷拉扯臉上的黑霧，他都想叫出聲來，這一次居然成功了！一條條黑蛇被他扯出，他的視覺重新回歸！

但是，姜年還沒來得及慶幸劫後餘生，當他看到腳下時，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腦中猶如有九天雷霆劈下，隆隆作響。

在姜年腳下，此時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老人身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巨大傷口，從脖頸一直蔓延至腰間，連骨頭都清晰可見，許多黑煙自傷口處湧出，不斷腐蝕血肉，連老人的臉上都浮現出幾塊黑斑。

老人的模樣很凄慘，落在姜年眼中心如刀絞，恨不得現在躺在地上的人是他自己。

這可不是其他人，正是他一心挂念著的江爺爺啊！

姜年跪在地上，小心捧起老人的手，顫聲說道：「爺……爺爺……您怎麼來了啊……」

他怎敢相信，江爺爺居然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捨命為他擋下了致命一刀！

而江爺爺哪怕身負重傷，卻仍心繫姜年，他蒼老的手輕輕推著姜年，虛弱說道：「快……逃！」

姜年連忙搖頭，口中發出了如同野獸般的嘶吼，他怎麼會拋下江爺爺一人自己逃跑呢？就算是殺了他也做不到！

黑衣人沉默中，再次舉起了手裡的刀。

我草你祖宗！

姜年橫眉倒豎，怒火中燒，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放過我們，你當真以為自己是誰？執掌生死的黑白無常嗎？

「老黑鬼你大爺的！」姜年怒吼，豁然衝去。

黑衣人身上轟然爆發出一股如山嶽般沉重的氣息，毫不留情地鎮壓姜年，雙方差距天壤之別，結果可想而知，姜年在前行中一沉，骨頭噼啪脆響，巨大的威壓當頭而下，他一下子趴倒在地，卻用並不強壯的雙臂死死撐著，牙齒都快咬碎了都不願意膝蓋落在地上！

這黑鬼是想要羞辱我嗎！

我可以跪父母，跪江爺爺，絕不會跪在你這個黑鬼面前！

姜年的骨頭滲出細密的血珠，整個人都快變樣了，還在守護著自己的尊嚴。

與此同時，黑衣人再度斬下一刀。

姜年怒目相視，寧死不屈！

呲啦！

骨肉分離居然發出了如同布條被割裂的聲音，一灘鮮血濺在姜年臉上，染紅了他的雙眼，他目眥欲裂，大腦陷入短暫的空白之中。

威壓隨之蕩然無存，姜年身上的氣息猛地攀升一大截。

他無恙，而是本躺在他身後的江爺爺。

這個幾乎油盡燈枯的老人不知從哪裡得來一股驚人的力量，千鈞一髮之際，一躍衝到了姜年身前。

這一刀更為歹毒，老人一半的身軀都被砍了下來！

黑衣人冷漠無情，斜斬一刀。

江爺爺所剩半身再被橫腰砍斷。

姜年氣息再升！

刀鋒浮現出黃泉異象，最後指向那顆殘缺的頭顱。

江爺爺回首，臉上洋溢著慈祥的笑容，半截嘴型微動。

下一刻，頭顱炸碎，血腥四濺，紅的白的沾染了姜年大半的臉龐。

姜年心臟一滯，他沒有看清江爺爺在最後時刻說了什麼，但卻有一個溫暖而又親切的聲音在他腦中回蕩。

快逃。

怎麼逃？逃什麼？姜年扭曲的身軀肉眼可見的恢復，他緩緩站起身，雙拳緊握，髮絲飛舞。

他那股強悍的氣息還在不斷壯大！

償命，報仇。

姜年怒極反而沉默，他右腳一跺，始終想要束縛他的黑蛇盡數爆碎。

但黑蛇碎裂后竟化作了大片黑煙，向姜年俯衝而去，是要捲土重來。

姜年大手一揮，就像是普通拍走一隻蚊子的動作，所有黑煙卻在頃刻間消散殆盡！

緊接著姜年身形如脫弦之箭，速度極快，帶動滾滾狂風，對著黑衣人便是一拳轟出。

他將所有的憤懣與仇恨，都灌輸在這一拳上！

而在他體內，那被他嗤之以鼻十幾年的「武林秘籍」，正瘋狂運轉。

姜年雙目含淚，卻又凌厲無比，他身上的氣息終於攀至頂點，遠遠超越了屬於凡人的範疇，往一個神秘的境界疾馳，整個空間都因此而震動，黑暗中甚至出現了幾道裂痕！

黑衣人冷靜地看著姜年的驚人變化，不再託大，做好了防禦的姿態。

姜年殺至，石破天驚！

轟轟……

姜年一拳，黑鬼咳血，大刀崩碎。

姜年兩拳，厲鬼凄鳴，黃泉枯竭。

姜年三拳，所向披靡，屠魔誅邪。

僅僅三拳，要你黑鬼狗命！

僅僅三拳，要你黑暗退散！

姜年的拳頭閃耀著燦爛的光輝，氣勢磅礴，如日中天！

在他面前，黑衣人被打得只剩一縷淡淡的黑煙，如同狂風暴雨下的小小紙船，搖搖欲墜，不僅如此，在這個黑暗空間之中，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蛛網般的裂痕，瀕臨瓦解。

姜年長嘯，抒發出滿腔悲痛，他一把捏碎黑衣人殘存的小小黑煙，望向頭頂那滿目瘡痍的「天」，一腳踏出。

一飛衝天！

最後一拳，此地徹底崩塌，姜年通體晶瑩剔透，流轉出玉質光澤，彷彿要羽化飛升。

如神臨塵！

如夢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