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無劍勝有劍
偷襲未遂,生死魂滅,連屍首都被震碎在虛空中。
虯髯漢子的兇悍震懾住了對手,他還不罷休,隨意挑了個方向一聲獅吼,隱匿在其中的修士頓時死傷慘重,道行低微的直接湮滅,道行高超的也只能棄了皮囊不要,魂魄裹著靈識拚命遁逃。
嘚瑟過頭,必遭反擊。
虯髯漢子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周身景物陡然變了,白霧遮目,方圓一丈之地都看不清。
換了杜小草在這裡,指定以為自己遇到了幻境。
虯髯漢子道行高絕,一眼看破不止是幻境而已,他落入了某個小洞天之中,在別人的小洞天中陷入幻境!
後者比之單純的陷入幻境,兇險了百倍不止。
虯髯漢子認定這是小洞天的原因也簡單,因為此地擁有真實的日月星辰,是以大法力從別處擄回來點綴在小洞天中,且按照規則永恆運行,尋常修士裝點自己的府邸,不過是弄一些奇花異草,這位倒好,連日月星辰都直接搬回來。
虯髯漢子嘖嘖稱奇,試探著朝那些星辰伸出手,卻沒有真的發力去摘,把他拖入此地的神秘修士還沒現身,當務之急是宰了對手,然後再收取這座小洞天。
虯髯漢子用力跺腳三下,周圍籠罩的白霧似乎被嚇著了,簌簌退開數丈,虯髯漢子大步上前,以他為中心,方圓數丈始終一目了然,霧氣不用他出手便退開,不知道是識時務呢,還是膽怯。
無論是哪一種,說明這霧氣是開了靈智的活物弄出來的,虯髯漢子故意嚇唬,就是為了確定這一點。
小天地主人,並不能對小洞天如臂指使。
前行百步,前方一片開闊的山坳,周圍聳立的山巒漆黑如墨,地面卻又是雪白一片,對比得如此分明且令人心悸,殺機隱隱。
一片黑白相映間,高高的山巔之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龍首」,頭上長著兩隻漂亮的龍角,居高臨下的俯視虯髯漢子。
跟這頭妖獸巨大無匹的身體相比,虯髯漢子就像地上的一粒塵埃般渺小,偏他不知道哪兒來的底氣,抱著肩膀氣定神閑得很,彷彿眼前杵著的不是一頭巨龍,而是一條小蛇,抬抬腳就能碾死。
山巔之上的龍首凝滯不動,沒有悍然發起攻擊,虯髯漢子反而先耐不住,沖著它挑釁:「原來是條小紅蛇,顏色不錯,這皮剝下來能做幾件好看的仙袍,送給我喜歡的女子。」
被覬覦皮囊的「小紅蛇」大怒,剛要施展神通碾死眼前的螻蟻,身體卻驀然一僵,吐在唇邊一丈多長的猩紅芯子也垂軟下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強撐了好一會兒,這頭巨蛇才暴露出致命傷,從它頭顱往腹腔方向,被鋒利無比的仙劍破開了皮囊,猩紅的鮮血從中擠出,轉眼染紅了腹下雪白的鱗片。
一個照面,在屬於它的小洞天中,它被對手一劍封喉。
這麼沒用,死得不冤。
唯一慶幸的是,這是屬於巨蛇的小洞天,這裡的日月星辰都是它一手推上天空,這裡的規則由它制定,可以隨心所欲地顛倒生死,脖頸上的致命傷勢要不了它的命,但它已經嚇破了膽子,不敢再跟虯髯漢子對陣,一再施展瞬移術逃遁,拉開儘可能遠的距離,確保自己安全無虞。
拚命奔逃了許久,它自以為安全了時候,頭頂再次被刺眼的劍芒籠罩,身上並沒有傳開劇痛,神魂痛得幾乎碎裂,它與小洞天之間的心神聯繫被切斷!
虯髯漢子沒有再針對它發動襲殺,它的劍對準了這座小洞天,一劍之威,小洞天如精美玉器般碎裂,空間裂隙中的罡風如刀刃般剮在巨蛇身上,疼得它死去活來。
它沒有死於對手的劍刃,死在了自己小洞天的「碎片」里。
虯髯漢子上前查看的時候,嘖嘖惋惜:「這麼好一副皮囊,白白剮破了,不知道還能拼湊出幾件仙袍,夠不夠我那些紅顏知己們瓜分,哎,你這長蟲,死都死的讓人討厭……」
嘀嘀咕咕,欠扁至極的言語,在虯髯漢子口中說得溜熟自然。
屬於巨蛇的小洞天中,到處亂飛的日月星辰,一顆不少的落入虯髯漢子手中,細細數過數量,確定都能淬鍊成明珠鑲嵌在心儀女子的髮髻上,滿意地收入囊中。
這麼一座小洞天崩碎了,對外界的衝擊力也是巨大的,虯髯漢子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讓這些衝擊全都對準了敵對的兵馬,如洪水潰堤一般,疾沖而去,方圓數百里內為之一空。
城頭那邊,爆發出的歡呼聲震耳欲聾,所有修士都癲狂了,這麼兇悍的戰鬥力,彷彿之前的那些廝殺都是笑話一般。
一方氣勢大盛,另一方若不能迅猛打斷,戰局潰敗也就定了。
沒有誰甘心認輸,很快,虯髯漢子迎來了新對手,一個瘦削俊俏的男子,目光幽怨地盯著他,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遍,看得虯髯漢子訕訕:
「好久不見?」
這句話配著瘦削男子幽怨的目光,一時間讓人遐思紛紜,虯髯漢子緊隨其後的一句話,頓時就辛辣了許多:「良言一句送故人,這場戰事與你無關,別瞎摻和。」
「同樣的一句話送給你,這場戰事與你更無關,別瞎摻和。」
話不投機,拔劍出鞘。
瘦削男子當方面出鞘,虯髯漢子身上沒有劍,也沒有刀,只有一根隨手從地上撿起的木棒,跟上山野樵夫似的,看不出半點高人氣象。
偏又無人敢小覷了他。
更咋舌的是,虯髯漢子以掌為刀,生生把手中的木棒削成了一柄木劍,木劍!
瘦削漢子目光幽怨,下手卻狠辣,趁著虯髯漢子的木劍還沒揮動,搶先一步拔劍而起,劈頭就斫了下來。
虯髯漢子也不留手,依樣畫葫蘆的反砍回去。
這一劍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天驚地動,虯髯漢子被劍罡之勢反彈,直接撞上半空,層層疊疊的雲海如破絮一般,徑自被鑿穿了七八層,才漸漸止住身形,若是婀娜女子這般凌空,尚有幾分美感,虯髯漢子蜇蜇嗷嗷的樣子沒眼看,城頭那邊卻沒有發出噓聲,都緊張地盯著場中交戰。
與虯髯漢子對峙的瘦削男子,在敵方那邊的名頭響亮,不必虯髯漢子差什麼,他們對陣,輸贏難料。
虯髯漢子因為出劍被反撞上天,瘦削男子則被押入地底,轟轟轟不知道穿透了多深的地底,方圓十里內都能感受到動靜,伴隨著若有若無的悶雷聲,最終消停。
虯髯漢子手中的木劍,瘦削男子手中的仙劍,都在他們出劍之後碎為齏粉。
也是這個時候,眾人發警覺,瘦削男子用的不是本命仙劍,原來他一直沒把仙劍淬鍊成本命仙劍!
對他們這般的大修士來說,沒有本命仙家,就是沒有劍。
大家都是沒有劍的劍修!
沒有劍該如何斗劍?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虯髯漢子指尖幻化出一柄巨大無匹的光劍,瘦削男子則以一縷頭髮為劍——
無聲對撞之後,瘦削男子從地底反震出來,虯髯漢子從雲端反墜地面,大家有一次面對面。
殘餘劍意瀰漫在周圍,城頭上空籠罩的符陣嗡嗡震顫,虛空端坐主持符陣的兩位老修士的身形都顯露出來。
虯髯漢子見了,哈哈笑得見牙不見眼,「老傢伙,一甲子不見,你們還沒埋到土裡?不容易啊,我那些紅顏知己呢,都還惦記著我么?」
雲端之上身穿白袍的老修士不忿:「別做夢了,人家早都另嫁旁人了,誰還在你這顆歪脖子樹上弔死?」
「這我就放心了,奪了美人芳心已經辜負,豈敢再蹉跎美人芳華?大家撒開手,日子往前走——」
一番胡言亂語,惹來城頭數聲唾罵。
虯髯漢子唬得撓頭躲避,身形一閃而逝,再也瞧不見了,周圍的靈汐和雲海卻被劍意裹挾,亂得如同驚濤拍岸,交戰雙方的許多後手都被暴露,引來罵聲一片。
虯髯漢子從地上撿起一柄殘破的短劍,如同街頭無賴一般攥在手中,毫無章法地劈砍瘦削男子,瘦削男子如臨大敵,幾次躲避之後,再次遁入地底。
圍觀雙方見他們廝殺焦灼,都有按捺不住急性子的,躍躍欲試地想要趁火打劫。
不自量力的後果,就是還沒靠近呢,身體就四分五裂,最輕的也折損了本命仙劍,嘔血後退逃命。
慘狀在前,其餘那些蠢蠢欲動的修士,不得不歇了偷襲的心思。
一直被忽略,一直被裹挾的竹上叫苦不迭,他倒是沒有偷襲任何一方的心思,無奈身在局中,被靈汐、劍罡、亂雲輪番殃及,折磨得灰頭土臉,單是保命就耗盡了心思,只想著怎麼躲避,怎麼遁走,偏還遁不走!
他悻悻窩在土坑裡,如同見不得光的碩鼠,瞪著一雙眼睛圍觀戰鬥,不為好奇,只為接下來該怎麼躲避。
虯髯漢子掐訣施法,以十根手指為劍,劍意凜然渾厚,如十頭唳叫遊走的蛟龍,直奔瘦削男子。
偌大一片山坳,再次被掀翻,四周山崖轟然塌陷,砸得竹上狼狽鼠竄,恨不得鑽到地心深處躲避。
被劍蛟追擊的瘦削男子,處境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直直砸如地底,在原地鑿出一口深不見底的巨井,他坐在井底,與雲端之上的虯髯男子廝鬥不休。
一高一低,高處的未必佔了上風,低處的尚有後手。
虯髯漢子手中無劍,胸前卻有一輪月盤,雪白皎潔,如美玉般瑩潤澄澈,高懸半空恍若一輪明月,從月中迸射出無窮無盡的劍罡和劍芒,對準井底的瘦削男子攻殺。
從竹上的角度看,就是一輪劍瀑傾瀉而下,凶暴而勢在必得。
哪怕只是旁觀者,他都忍不住替瘦削男子捏了一把汗。
像這樣的凶招,換了是他,絕對擋不住。
九嬰這個混賬,究竟招惹了些什麼厲害角色,害得他來頂缸!
竹上心中憤懣,那井底的瘦削男子卻淡定得很,舉起左手掌心,露出一枚赤紅色的眼睛,開闔間湮滅一切,包括虯髯男子襲殺來的劍芒,都被吞入眼珠之中。
竹上驚訝,看不透這眼珠是仙術凝聚而成,還是某種神秘的法寶,功效卻是十分地好。
周圍的白芒越來越盛,視線漸漸看不清,他急切間沒有多想,畫出一面水光鏡來繼續偷窺,奈何水光鏡剛成形就嘩啦稀碎,根本無法窺探戰鬥的細節,竹上吃了個悶虧,悻悻作罷。
瘦削男子身上的仙袍,都被劍罡攪碎了,只剩下一件蟒衣,堅固得很,在劍罡下巋然不動。
虯髯男子那邊,早就接近赤身露體,他也心大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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