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一路苟到最後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一路苟到最後

驀然,半空中靈汐震顫,水光鏡中的箬衣微微睜開了眼,水光鏡應聲而碎。

竹上心中震撼,這箬衣的道行,果然要在他之上,她剛才也不是真的入睡,早已知曉有人在窺視,且從靈汐氣息中分辨出了是故鄉舊友,沒有發作罷了。

這片天地雖然廣闊,敢用水光鏡窺視箬衣的人,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

虯髯男子也猜到了這一點,憤懣酗酒,恨不得把手中華麗的酒盞喝空了才罷休。

酩酊大醉的多是傷心人,所謂的酒中仙,都是醉鬼,今日有酒今朝醉,莫待無花空折枝。

竹上忽然問虯髯男子:「當年箬衣的祖父,為何要殺了自己的親孫子?」

「因為他的親孫子不聽他的勸,非要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外鄉女子,棄了他給訂下的良緣,他本意應該是想嚇唬嚇唬孫子和那外鄉女子,誰知道孫子是倔脾氣,那女子也是個剛烈的,見情郎慘死,怒而拔刀相向,反被老爺子給殺了,當時箬衣就在邊上站著,血濺了滿臉,事後老爺子讓人封口不許提起,事情又是發生在他們家的宗祠里,外人不得而知,我若早知道有這麼一樁隱情,不會同意讓箬衣研習無情道。」

虯髯男子待要再說,城頭方向忽然響起遙遙號角,接連七八聲,短而急促,這是又兇險戰事的預警。

虯髯男子一個激靈,縱身騰空消失不見。

竹上坐在廊上呆怔了片刻,也穿戴齊整了,前方城頭查看。

沒有想象中的萬千修士擺陣圍城的場面,寂寥地月光下,孤零零站著一個女子,看起來頗為年輕,最多二十幾歲,形容憔悴,面容精緻,胸口隱約有傷口在流淌赤紅色液體,腳步踉蹌中尚有幾分輕盈,身姿美妙得猶如二月新柳。

只看這麼一個女子,萬萬沒有吹響七聲號角的理由,攥著號角的老者又是個瞽叟,雙眼瞧不見,全憑靈識感受預警,他既然吹響了號角,自有他的道理。

匆忙聚攏到城頭的眾多修士,心中不解,嘀嘀咕咕,猜測是不適瞽叟人老眼癟吹錯了的時候,瞽叟再次吹動號角,又是七八聲,比之前還要急促幾分。

他不但目盲,還是個啞巴,想要出身全靠號角。

他接連發出警示,眾人愈發驚疑不定,幾個老成的悄悄靠在一起,背靠背地打量城頭下方的女子。

女子幽幽唱起了一首山歌,極為歡悅單純的曲調,聽得人心境澄澈,春光下的紫鳶,踏青的少年,山野中奔跑的少女,一見傾心的羞澀,皆在一曲中蘊藉。

城頭上方的修士,懂音律的是少數,但他們都離奇地聽懂了這首曲子的美妙,有人還跟著哼唱起來,有人憐香惜玉,朝著城頭下方大喊,問那女子是不是受傷了,需不需要幫忙,有人隔空投擲過去靈藥……

氣氛熱烈的時候,瞽叟再次煞風景地吹響號角,接連十幾聲,急促地讓人窒息。

城頭上的浮浪子弟發出噓聲,對這般提醒不以為然,一個身受重傷哭咧咧的女子,有何忌憚之處?

虯髯男子一聲厲喝,讓所有人嚴陣以待,不可以掉以輕心。

下邊的女子若當真身受重傷,又怎麼會唱出那樣歡快的曲子?就她那傷勢,沒當場躺倒算是命大。

竹上懷疑女子是鬼魅,卻捕捉不到陰煞之氣,咄咄怪事。

女子歡快的曲子唱完了,忽然悲戚起來,對著城頭方向磕頭不止,口呼「老祖」,求老祖念在她一往情深的份上,容留她在府中。

竹上忽然警醒,這女子該不會就是箬衣的娘親吧?!

他震撼至極地看向虯髯,虯髯也驚呆了,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好好的半夜三更說起人家的家世,現在惹來了真鬼!

女子口中的「老祖」,就鎮在城頭下方的冰池裡,人事不省,靈識和心湖都被封禁了,沒有任何動靜能驚擾到他,女子來清算舊賬,到城頭下方倒也不算找錯。

但虯髯得到的消息,那女子早就魂飛魄散,連魂魄都湮滅了,肉身更是被隨意丟去了亂葬崗,她怎麼回來的?!

城頭之上,不乏聰明且知曉這段家案的修士,叫苦不迭,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女子來的突兀,瞽叟的號角突兀,接下來的禍事,就理所當然了。

女子一首接一首的唱曲,唱得眾人如痴如醉,有個別心性強硬的堵住耳朵不聽,大部分人都沉浸其中。

緊隨其後,曲調陡然變幻,至少三分之一修士被扯進一個血淋淋的幻境,被迫圍觀了當年的那場慘劇,唏噓嘆息的時候,城頭下的女子嗓音驟然尖戾,如同釘子鍥進腦海,痛得滿地打滾。

進入幻境容易,想要脫離就沒那麼容易,傳聞中那女子道行不高,否則也不會輕易被吳家老祖殺了,但她此刻展現出來的兇殘,絕非一般人,當年她若有這麼一手,十個吳家老祖也斃命。

竹上忽然想透一個關竅,沖虯髯打了個手勢,虯髯驚訝之下瞭然,城下的女子,多半是箬衣搞出來的幻境,卻又融合了些許她母親的殘念,她母親身隕時她就在旁邊,用秘法或者法寶收攏起些許殘念並不難,想要完整的保存這麼多年,就很難。

選擇在此刻發難,與虯髯剛才用水光鏡窺探有關,她領悟到了虯髯的怨念和不滿,先把她和她母親的不滿宣洩了出來。

唯有箬衣,才有一曲夢魘城頭過半修士的驚天道行。

城下女子悲悲切切,神態從歡悅、平靜漸漸變得猙獰暴躁,一聲聲嘶吼都是針對神魂的,旁人尚且能忍,封禁在城下的吳家老祖忍耐不得,虯髯封禁在他身上的符文接連崩碎,他重獲了自由。

面對女子的來勢洶洶,吳家老祖倒也坦蕩,「當年之錯皆在我,愧意多年,今日相見,便今日了結。」

吳家老祖不顧周圍的嘩然之聲,抬手拍在天靈蓋上,靈識傾瀉,轉眼就要斃命,撐著一口氣對城下的女子道:「塵歸塵土歸土,此事因為一時之錯而起,我已償命,姑娘也就安息了吧,不必再擾人。」

女子不吱聲。

城中方向,急促奔來一個老嫗,頭髮全都白透了,身形也佝僂著,腳步踉蹌直奔女子所在的方向,冷笑詰問:「姑娘好大的氣性,死了還不甘心,好要找上門,那我也跟姑娘說道說道,你一個鄉野村姑,恬不知恥勾引我夫君,害我洞房花燭夜被棄,一生寂寥孤苦,我的冤屈又該去跟誰討要?!」

女子見了老嫗,神態終於有了變化,冷笑道:「既然被棄,亦可另嫁旁人,還需一世孤苦?」

「放屁!當日老祖說你配不上吳郎,給你的竹簍里裝滿了金銀,讓你返回鄉野安然度日,你為何不聽?為何要死要活非要賴在吳家?!」

「吳郎心悅我,我們還有了箬兒,我捨不得。」

「你捨不得,憑什麼就要我捨得?!我與吳郎青梅竹馬,指腹為婚,他雖然淡漠卻從未說過悔婚的話,就是因為遇到你,你不顧兩家門第懸殊,他亦有婚約在身,貪慕富貴勾引了他,害得他拋家舍業,忤逆老祖,最終搭上了一條性命!都是因為你這個目不識丁的賤人,半分禮法規矩都不懂,只憑著自己的喜惡,才害得我們吳家多少年不得安寧!如今還有臉上門聒噪!」

老嫗又說又罵,嘴角沁出血跡,明顯重病在身,全然豁出去了,一定要當眾跟女子掰扯個明白。

那女子一聲碧色麻衣,樸素卻不遮艷光,老嫗雖然鶴髮雞皮,只看形容,當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針尖對上麥芒,互不相讓。

竹上看得呆怔,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

這吳家老祖、吳郎和他的心儀女子、未婚妻之間的愛恨情仇,足以讓茶館里的老先生汗顏,偏又活生生上演在眾人面前,城頭的修士從幻境中回過神來,聽周圍懂行的略說了一遍昔年的八卦,便各抒己見起來,有站碧衣女子的,也有站白髮老嫗的。

吳家老祖自碎神魂,本該就死了,最終卻又茫然睜開眼,看著虯髯在這邊,以為是他救了自己,頹然嘆息:「何必為我浪費修為,我躲過了今日,也躲不過明日後日,趁早死了,早早安心。」

「跟我沒關係,你那……兒媳——」他話才說到一半,就感受到老嫗憤懣的目光投射過來,趕緊打住話茬,改口說「那女子」布下了幻境,自碎神魂是在幻境中發生的,不會真的死了。

「應該是箬衣嚇唬你的,她最恨別人屠戮至親,自己便不會做出同樣的事情,否則跟她憎恨的人又有何區別?」

竹上皺眉道:「老仙翁既有償命之心,當日身陷幻境之中,為何不自盡,偏今日就肯慚愧了?」

「今日我慚愧,是因為自己的家事牽連了城頭上那麼多修士,並非因為當年做錯了,假若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般選擇,讓孫兒棄了山野女子履行婚約,你可以笑我固執,但人生在世,誰沒點堅持?因為我這一點堅持,箬衣恨我到今日,無情道大成卻不肯歸來效力,這番過錯在我,卻也不在我,那女子和紋娘都失去了心愛之人,她們怨恨,可我也失去了最疼愛的親孫子,多少年醒來夢裡無法釋懷,我的悲苦又去向誰說?!」

旁邊一直圍觀的幾個年輕仙子不滿:「老祖此話差矣,兒孫自有兒孫的主意,締結道侶兩情相悅,吳小公子既然另有心儀之人,你們何必棒打鴛鴦呢?便是那位婆婆,也沒必要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苦熬餘生,天下間的好男兒盡有,不信找不到一個喜歡自己的。」

這番話觸怒了白髮老嫗,怒視那個說話的仙子:「你這丫頭年歲不大,沒羞沒臊,天下間找一個喜歡自己的男子不難,難的是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吳郎既是我青梅竹馬指腹為婚的丈夫,我坐了花轎嫁到了吳家,一生一世是吳家的人,他一生一世是我的丈夫,哪怕死了,只剩下屍骨,將來也要跟我埋在一起,生不同衾死同穴!」

老嫗的話擲地有聲,偏執如斯,那幾位仙子一時語滯。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陳芝麻爛穀子,越扯越嗆人,大家便散了,各自坐在一起品評。

竹上沒有這個閑情,他的目光始終黏在城下的女子身上,想搞清楚她究竟是人是鬼是幻想,藉此也能猜一猜他與箬衣之間的道行修為相差多大。

虯髯見了微笑:「想不到你竹上也有這麼強的勝負心。」

「我不該有好勝心嘛?」

「該啊,其實今日這場戲,本來也有箬衣試探你的意味,城外那女子的陰戾功,大半都沖著你來了,若是全部沖著吳家老祖,沖著城頭,吳家老祖當場就得神魂湮滅,城頭上的死屍也要堆疊成山,但你安然無恙,可見魂力渾厚,你自己還木獃獃沒察覺到呢,該鬱悶的是箬衣。」

竹上聞言愣了半響,虯髯拍了怕他的肩頭,笑容詭譎得如同偷吃了母雞的狐狸:「好好挺著,小傢伙,我看好你。」

竹上呵呵,不知道多少萬年前,竹上也是這麼拍著他的小肩膀忽悠,事實證明他根本口不對心,看好的都是旁人,可惜那些旁人運氣不濟,都折在了半道上,唯有他這個小邋遢鬼和箬衣那個小心機鬼,一路苟到了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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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七個大佬團寵后我野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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