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靈魂的拷問
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之後,宛若一個泥人一般的老三回來了。從緊握的手裡將一個木盒遞給了鬼醫,眼見他接過,這才鬆了口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並未昏迷,只是一路全速奔行,脫力了而已,休息休息就會自己恢復。
接過木盒的鬼醫趕緊打開,正是壯魂草。只見它有一手之長,葉子有些妖嬈,鮮紅的色澤散發著誘人的魅惑。此草對強化精神力效果極佳,就是不知對重傷垂死之人效果如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收回心思,對著大哥興奮的說道:「大哥,壯魂草有了。」
中年人此刻臉色極為慘白,長久的精準控制讓他心力交瘁,不過還好老三回來的不晚,他還能堅持。鬼醫的話無疑給了他信心。
不敢怠慢,壯魂草被鬼醫用氣息壓制出血一般的汁液,落在準備好的碗里,然後,慢慢給少年餵了下去。
不多時就已經起效了,少年臉色已經恢復了健康之色,頭部還有一種迷幻之感環繞,自我意志在不斷的恢復著,彷彿就要醒過來一樣。
見此情景,鬼醫長長的出了口氣:「我們已經儘力了,至於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等待!
……
嗚嗚嗚~
少年只感覺自己置身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整個空間之中,除了自己,還有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哭泣之聲,而且是女人的哭泣。聲音極為凄慘,又帶著期盼之意,令他很不適,想要逃離,但那聲音卻始終伴隨著四周的黑暗,與他形影不離。但他並沒有停止,還是在不斷的奔跑,沒有方向,像是無頭蒼蠅一樣。
突然,一幅幅畫面被無形的力量從他腦海不斷的被抽離,沒入黑暗,那是他的記憶。想要阻止,卻無力阻止,他太累了,但依然沒有放棄,拼了命的想要用手去抓。但是吸納的力量太強大了,無力抵抗。
父親、母親、玩伴……一個個都離他而去,牙齜目裂卻無可奈可。
轉眼只剩最後一副畫面。
一個身穿鎧甲的青年,面目兇狠地衝進他們家,四處地翻找。他先找到了藏在床底下的父親母親,直接揮刀砍去。一連揮了數十道,父母已經面目全非的倒在了血泊中。而他也被在柜子里找到了,自己因為想跑,被青年砍了十幾刀。那青年有意控制力度,並沒有直接殺死他,而是在靜靜的看著他流血死去,臉上充滿了殘忍與興奮。但是全程他都沒有任何痛苦的神色,臉上只是掛著恐懼和絕望。
青年並沒有等多久就走了,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號召。青年走後,他才吃力地往外爬,爬到了院子邊的圍牆底下,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將自己掛在了殘破的缺口上。嘴裡不住地發出「救命」,聲音也越來越微弱。最後他看到了一個魁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顯得很是偉岸,但畫面太模糊了,然後就結束了。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怎麼越來越累了,感覺意識快要消失了,這是要死了嗎?
然而,當最後一副記憶畫面即將離他而去的時候,被他突然遏制住了。無形的兩股力量在不停的撕扯,最後的畫面被撕得粉碎,無數碎片瞬間被黑暗吸走,而他只剩下自己手掌中極小的一片。
突然,一道光線很突兀的出現在無盡的黑暗中,來不及查看自己留下了什麼,身體條件反射地直接奔著光線跑去,那是對生的希望。這無盡的黑暗已經快將他折磨瘋了,光線越來越近,他的腿腳也越跑越有力。臨近了似乎還聽到了光明之處傳來急迫的聲音,聽不清楚。不知道跑了多久,求生的信念還是帶著他衝出了黑暗。
「大哥,再堅持一下,他的靈魂氣息越來越濃,馬上就要醒了。」
鬼醫對中年激動地鼓勵著,麵皮都要跳起來似得,彷彿是作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一般。
中年人此時臉色,慘白已經算是侮辱了,看起來極為駭人,如同掛滿汗珠的厲鬼。強如他一般,在長久的細微控制之下,都接近油盡燈枯了,好在終於是有所成果,眉宇不由得舒展開來。
「醒了,醒了。」
「你可終於醒了。」
「大哥,可以了。」
少年剛睜開眼,就發現五個人正在圍著自己,嘴裡還在不停的說著什麼,然而他一句都沒有聽清。
他只是記得自己衝出了黑暗,然後就見到了一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有老有少,由高有低,一共五人,而且都是男人,這是大腦給予的第一判斷。
五人怪異的行為並未讓他感到懼怕,只是有些好奇,但他卻又不認識這些人。特別是那個中年人,讓他感覺到一股期盼和希望之意,身形十分偉岸,雖然他臉色極其的可怕。
如此豐富的畫面,竟沒有引起任何共鳴和連鎖反應,莫名的有些奇怪。
他感覺腦子有些空白,隨後開始在腦中搜索信息,然而除了一些零星的散點,什麼都沒有,像極了被扒光樹葉的樹榦。
此時的少年也只是保存了對人和物的基本認知,還有身體本能罷了。
少年的狀態讓看著他的五個人,面色從欣喜轉向了疑惑,連破天荒欣喜的中年人也是如此。此時他的狀態用油盡燈枯才可以勉強表達,但是意志還在支撐著他,沒有倒下去,因為他必須要弄清楚到底結果如何。
莫非是失憶了?五人心中同時冒出這個念頭,其餘四人轉頭期待地看向鬼醫,需要聽一下他的解釋。
感受到四人的目光,鬼醫皺著眉頭,也作出了一些猜測,但他還是抱了一絲希望,語氣稍顯溫和地對少年開口道:「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何事了嗎?」
耳邊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的狀態,他回過頭來看著鬼醫,沒有拒絕,但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又不甘心的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臉上掛著獃滯。
「那你記得什麼?」
鬼醫彷彿還有期待,聲音很輕,像是在誘導。
少年思索了好一陣,神色極為認真。最後卻突然轉為頹廢,無奈道:「我只記得我叫花落雨,今年十二歲。」
五人聞言都是一懵,不由得心道:這也忘得太徹底了!
略微一思索,鬼醫開口解釋道:「這種情況發生,也在情理之中。重傷昏迷通常就等於死亡,他能活下來已是莫大的氣運。」
「至於現在他這樣的狀態不是很好嗎?」
花落雨聽得是一頭霧水,特別是最後一句,不知道此人表達的是什麼意思。低頭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但鬼醫的話在其餘四人心中那就不是沒有一點意思了。
眾人聞言點了點頭,卻又因為最後一句話,陷入了思索。他們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陷入回憶中,臉上也慢慢充斥著不同的神色:懷念、傷感、恐懼、溫暖。
但為了配合大腦的指揮,做出面部應該有的樣子,然而結果是臉色都很僵硬和彆扭,彷彿兩種隊列陷入了僵持。
或許,救人前心中的各自心中的那一抹莫名的壓抑,是與此有關吧。
中年人不由得想起了他見到這少年第一眼的畫面:身受重傷的少年,看起來已然沒有活路,已經快失去光澤的眼睛就那麼望著他,嘴裡還不住的傳出微弱的求救。就像是一隻殘喘的青蛙,而他就那麼站在少年面前,一刀就可以結束他的生命,而他也有那個能力,甚至不會有任何心理壓力,但不知為何,手上的屠刀卻無論如何也揮不下去。
或許是因為憐憫,這已經是遠古的記憶;或許是因為年少的純凈的念想,不知道。但他自己已經與天地同色,白凈已然是奢望。不過這少年卻可以,救下他大概是因為兩人心中都還有那份對純凈的念想吧。
他期待著天使,我追憶著年少。
良久,中年人收回了思緒,平淡的開口道:「就讓他住下吧。」
四人同時點了點頭,沒有質疑,並非全部因為大哥的威嚴,而是他們心中也對花落雨有了期待之心:或許是黑暗的太久,需要光明的緣故吧。
花落雨並沒有什麼表示,因為自己別無選擇,跟著這些人或許還能知道以前的一些事情。而且看情況自己是被他們救了,之前昏迷中的感覺就好像是要死了吧,為什麼會死呢?想不明白。
留下一句話,中年人就已經轉身離去,腳步有些虛浮,背影看起來似乎都佝僂了。此時,放下心來的他,明顯感到頭部的疼痛傳來,但依然強撐著沒有倒下,更沒有出聲,就那麼默默地回自己房間去了。
「你先休息吧!現在什麼都不要想。」
鬼醫撂下一句話,也出去了,順便帶走了他的酒。
「你這小子,可真是把我們累壞了,不過總算是沒有讓兄弟們白操勞。」
「就是就是,你看把三哥都累成什麼樣了,你千萬別動,一定要聽話。」
「小花,現在想不明白的,就不要想了,等好了以後慢慢了解。」
剩餘的三人見鬼醫一走,紛紛表示著關心,只是表情看起來還有些彆扭,畢竟他們這還是第一次關心孩子,都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花落雨並沒有在意眾人的表現,大腦給的指令很簡單,他能有現在這個境遇已經不錯了,至少還活著不是嗎?
不過這老五叫自己「小花」,讓他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肌肉都有些抽搐,但也只能壓制下來,他感覺到對方並沒有惡意,才稍稍放下心來。
「多謝幾位叔叔,我知道了。」
花落雨搞笑的模樣,毫無意外地落在了三人眼中,惹得三人一陣好笑,看來這山上有個小孩也挺好玩的。神色一收,三人也準備離去了,他們也有些累了。
「走了,好好休息。」
老五臨走又是一陣囑咐。
「對了,以後叫五哥。」
總算是走了,心裡鬆了一口氣。吃力的抬了抬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身體,此時已經被繃帶裹得嚴嚴實實,活像一個粽子。不過為什麼自己會傷成這樣呢?
然而並沒有答案。
又掃了掃屋子,除了這張粗陋的床鋪和桌椅,也只有那顆夜明珠陪伴了。
他能感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在癒合,傷口處在細微的發癢,像是無數螞蟻在爬。渾身又被固定不能亂動,只能極力的忍耐著,後腦勺都被汗水浸濕了,至於最後完全麻木了。
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床上,眼睛一會兒閉上,一會兒又睜開。
奇怪了,為何會沒有疲憊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