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蘇琅也想起許軒哲先前的那兩個電話。而且,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姐姐的心思。蘇茜可以和這位不可一世的楊秘書作對,卻不能婉拒心儀男人的召喚。於是,她輕輕一推姐姐,「她說的是真的,你就快去吧!」
「那你一個人……你是怎麼來這兒的?」蘇茜這才發覺姐妹倆說了半天話,都沒觸及到重點。
「我……下面有人接我的呀,你就放心吧!」蘇琅會心一笑,撒了個謊。
「那你自己小心點。」蘇茜幫她按下一樓的按鈕,爾後,隨著楊秘書走出去。
等電梯門緩緩闔上,蘇琅鬱鬱寡歡的嘆了口氣。她絞盡腦汁的甩掉王媽,來到這裡,結果一事無成,還極有可能讓姐姐丟掉工作。
而且,一旦從那個「囚籠」里逃出來,她就不想再回去,更何況,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回去。
可現在的她,身無分文,還舉目無措。她尋思著,如果坐霸王車回蘇家,請父母下樓來幫她付車錢,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蘇琅在走出大廈,離開景世前一咬下唇,準備厚著臉皮就這麼干一回。
然……
她剛剛在路邊站定,正準備鼓足勇氣,抬手攔下一輛計程車時,兩個虎背熊腰的男人突然冒出來,肉夾饃似的夾緊了她。蘇琅心裡一驚,「救……」
「命」字還沒有出口,兩個男人已經迅雷不及掩耳的將她塞進早就停在路邊的一輛豪車內。隨著一陣引擎發動的轟鳴聲,車子載著她,以風馳電掣的速度駛離了現場……
蘇茜在走進老闆辦公室之前,又借故去了趟洗手間。
她用最快的速度補了個妝,整理了一下儀容,特別是松馳了一下因為對妹妹吹鬍子瞪眼睛而發僵的臉部肌肉,爾後,深吸一口氣,在楊秘書充滿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敲響了許軒哲的辦公室。
當聽到室內傳來一聲「請進」,她一扭門把,推門而入。
只見許軒哲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樓底。臉部的線條在日光的映照下,俊逸而不陰柔,剛毅而不粗獷,內斂而不冷漠。加之RichardJames的定製西裝,把他頎長的身形襯托如寒夜中的松柏,寂寥挺拔,讓人油生敬畏。
蘇茜恐高,不敢走過去離得太近,「許先生,楊秘書說你找我有事。」
許軒哲回頭瞟了她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回到辦公桌前坐下說,「已經沒事,你可以出去了。」
「什麼?」見他顧自看著桌上的文件,眼中壓根沒有自己,蘇茜一頭霧水。
是這男人太反覆無常,還是因為妹妹的事讓他很生氣。蘇茜從他平靜淡泊的臉上實在找不到答案,「那我……先出去了。」
許軒哲沒有反應。
蘇茜只好拉開門,無趣的離開。
「怎麼這麼快?」楊秘書手捏信封,像面牆似的堵在門口,「軒哲不會是只聽說你的名字,卻不知道你長得什麼樣,所以特意叫你進去想對對臉的吧!」
蘇茜冷覷她一眼,沒有搭理。誰知,對方伸出胳臂攔住她的去路,「哎,不用回你辦公桌前坐著了,拿著這封信,直接去樓下的人力資源部結算工資吧。」說著,她挑釁的把那隻信封甩到了蘇茜的臉上。
「你……你沒資格開除我。」蘇茜怒不可遏的瞪著這個個頭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女人。
身為零售業巨頭——聯潤集團的千金,姓楊的女人肯紆尊降貴來景世當秘書,目的自是昭然若揭。所以,當許軒哲從國外出差回來的當天,對蘇茜無意間多投去兩眼后,蘇茜就變成了這個女人的眼中釘。
「我是沒資格,可你覺得在你妹妹差點害死軒哲之後,軒哲還會想再見到你嗎?」楊秘書頤指氣使的看著她。
「難道……許先生也是這個意思?」蘇茜想著許軒哲剛才冷漠的態度,訥訥地問。
「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楊秘書訕訕一笑,扭著水蛇腰走了。
蘇茜怔在原地,捏著那封辭退信,彷彿是被憤怒點燃了。她倏地回過頭,一扭老闆辦公室的門把,把楊秘書錯愕的低呼「嘭」的一聲關在門外。
許軒哲在辦公桌后微蹙眉頭看著她。顯然不明白她怎麼沒敲門,就擅自闖進來。
蘇茜深吸了一口氣,就像在下定一個很大的決心:「許先生,我妹妹剛才差點傷到你,我替她向你說對不起。」
許軒哲不著痕迹地扯了下嘴角,靜待她的下文。
蘇茜接著說,「我原以為,要開除我,只是楊秘書的一句氣話。沒想到,你也有不分青紅皂白,遷怒與人的時候。」
許軒哲蘇展眉頭,似乎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他定定地看著蘇茜,深邃的眸光中沉澱著一些令人難以琢磨的東西。
蘇茜的臉上頓時爬滿紅雲,醞釀了一肚子的話,好像全化成漿糊堵在了她的嗓子眼裡:「當……當然,我……我知道從你個人的角度來說,你要開除我……也合情合理。但……但就像我妹妹說的,我……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在景世這短短的幾個月,我天天比別人來得早,走得晚。我不敢說我是最出色的,但我肯定是景世最勤奮的職員之一……」
「你出去通知楊秘書,今晚所有人加班。」許軒哲漫不經心地打斷她,垂下頭,繼續瀏覽眼前的文件。
「呃?」蘇茜被他的顧左言右弄得一愣。
「也包括你。」他冷不丁的加上一句。
「我?!」蘇琅難以置信地問,「難道……你不開除我了?」
許軒哲耐人尋味的瞥了她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蘇茜頓時恍然大悟,笑靨如月的沖對方鞠了個躬。那封辭退信,大概是楊秘書一手炮製,跟他許軒哲無關!只是這男人懶得解釋,或者說是不屑解釋。
蘇琅是在接近凌晨的時候給餓醒了。
她被人帶回別墅后,連同午飯和晚飯,什麼也沒吃。不是她想絕食,而是她只能用這種無聲的方式來表示抗議。
她被人塞上車后,第一時間聽到的就是王媽的埋怨,埋怨她不該擅自瞎跑,埋怨她太自私,不顧肚子里孩子的安危,把所有人,包括她們家的先生都快急死了。
蘇琅當時還奇怪,王媽為什麼會這麼快就找到她。事後,她才想明白。直後悔那天不該告訴王媽,姐姐就在景世的頂樓上班。
她原以為回到這兒,會面對一個雷霆震怒的男人,一雙粗戾野蠻,想掐死她的雙臂,但什麼也沒有,那男人壓根就沒出現,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來詢問過。蘇琅不知道是該感到慶幸,還是悲哀。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沒改變,只有王媽代他們家先生向蘇琅轉達的「新八條。」
除了其中幾條是需要遵醫囑的,那老魔鬼不許她再離開王媽的視野,產檢也盡量改由醫生上門來為她服務。總而言之一句話,除非她順利產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否則,她這一輩子都休想離開對方為她打造的金絲籠。
蘇琅心浮氣躁的在黑暗裡翻了個身。不知道姐姐現在怎麼樣了,那位許先生會遷怒姐姐,會把她開除嗎?還有,姐姐一旦回到家,把今天的事情告訴爸媽,他們肯定又要為自己擔心了吧!
想到這兒,蘇琅從床上爬起來。她不想驚動任何人,沒拿盲杖,也沒披外衣,躡手躡腳的走出卧室。雖然她早就飢腸轆轆,但她的目的地不是廚房,而是客廳。她想試試,這深更半夜的,能不能打通客廳里的電話……
半個鐘頭后,王媽披著大衣,捏著一隻手機,匆匆從自己的房間里跑出來。
借著客廳昏黃的落地燈,她看到蘇琅一動不動的躺在沙發上,重點她還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
王媽無奈地嘆了口氣,走過去,先把自己的大衣蓋在蘇琅身上,然後,輕輕地搖了搖她,「蘇小姐,這深更半夜的,你不在房裡睡覺,怎麼躺在這兒?」
蘇琅揉了揉眼睛,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王媽埋怨道:「你看看你,老這麼大大咧咧的,幸好被先生髮現,及時打電話通知我。否則,像這樣睡到明天早上,你非著涼不可。」
蘇琅渾渾噩噩的,只記得自己剛才因為撥不通電話,所以氣憤的丟開話機,在心裡把那個神秘的男人罵了一千零一遍。再然後,她也不知道……怎麼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快起來,我扶你回房。」王媽問,「你餓了嗎,要不要我煮點什麼給你?」
「不用。」蘇琅終於清醒了。她生硬的推開王媽,連同對方蓋在自己身上的衣物也一起拉下,顧自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她從未對王媽表現出這麼大的抵觸情緒,所以王媽無辜的坐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隻明顯被動過的座機電話,似乎明白了點什麼,「蘇小姐,我知道你今天跑出去是想家,想你父母、姐姐了。你放心,先生不讓你打電話回家只是一時的。等隔段時間,他氣消了,這電話自然會恢復正常的。」
會嗎?蘇琅冷冷的一撇嘴角,壓根就不相信。
*
接下來的幾個禮拜。蘇琅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她可以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坐在沙發前守著話機。
撫摸肚子和感受胎動,似乎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樂趣。
望著她宛如行屍走肉,一天天的日漸消瘦。王媽在某一天的早上終於做出讓步,「好了,好了。這樓上先生的書房裡,還有一部電話,那裡沒有監控,一會兒我帶你上去。」
「真……真的?」蘇琅彷彿一瞬間恢復了活力,眼底的興奮和感激清晰可見。
王媽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幫到底,「不過,你不能打太久。如果讓先生髮現,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嗯。你放心,我絕不會連累你。」蘇琅的頭,點得很乾脆。
但生活中的轉折點,總是來得那麼的毫無預照。
幾分鐘后,蘇琅坐在上次受辱的書房內,得償所願的撥通了蘇家的號碼。
誰知,電話接通后,一聽到她的聲音,蘇茜便難以置信的叫道:「蘇琅,是你……真的是你嗎?」
「姐姐,怎麼了?」蘇琅正想解釋為什麼這麼久沒和他們聯繫,誰知,蘇茜已經像開閘的洪水,在電話里失聲慟哭起來,「蘇琅,對不起,真對不起。我那天不該讓你一個人走,不該讓你什麼話都沒說,就趕你走的。告訴我,你在哪兒,你到底在哪兒……讓爸爸去把你接回來吧!」
「怎麼,出什麼事了嗎?」蘇琅的呼吸一窒。
「有人……就是上次拿著支票來的那個傢伙,前幾天又登門造訪。他……他逼著爸爸要簽一份關於你的生死狀!」蘇茜的聲音在電話里抖得像風中的琴瑟。
生死狀?什麼生死狀?蘇琅心裡一驚,正想追問。就和頭一次一樣,電話咔嚓一下斷了。
「喂,姐姐,你……你還聽得到嗎?」蘇茜不知所措,接連叫了好幾聲。但電話里一片死寂,沒有回應。
這是怎麼回事,王媽明明說了這房間里沒監控,並且答應十五分鐘後上來接她的,為什麼不等她們把話說完,就把電話掐斷了。
蘇琅放下話機,繞過辦公桌,跌跌撞撞的撲到門邊,放聲大叫,「王媽,王媽!」
此時已臨近春節年關,別墅內,除了王媽和一個看守院門的保鏢。其餘的傭人都放假回家了。這也是王媽敢大著膽子,帶她上樓來的原因。所以她沿著樓梯,一路走下來,叫了好半天,王媽才從別墅外面走進來。
大門被推開時,凜冽的寒風夾裹著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玄關的地毯上。
「為什麼電話突然斷了。」蘇琅急不可耐地問。
「是外面的雪太大,把院子里的一顆大樹壓歪,正好倒在一捆電線上,這會兒甭說是電話,就連電都停了。」王媽一邊解釋,一邊擔憂的看了看衣著單薄的她,「不知道,供暖會不會受影響。」
說著,她奔回蘇琅的房間,幫她拿來大衣和一雙保暖的拖鞋,要給她穿上,「我說,你這不愛穿鞋的毛病,一定得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