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如果說前幾日的戰事是讓這名年輕的魏軍軍士嚇破了膽,那麼,此次突然發生的變故,就是讓他才振作起來的信心一下子被擊的粉碎。

主將被斬,其死不過那人舉手投足的一瞬間,堪稱是輕而易舉。

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那麼強的人嗎?觀那人外貌,膚白面凈的,哪怕擺出的是一副再沒有表情的表情,那映在火光之下,唇邊細細的絨毛,昭示著那人年紀決不會超過十七歲。

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這人與人相比,是可以有那麼大的差距嗎?

還是說,真的有人還在娘肚子里就可以修習武功的?

……疑惑紛擾於百轉千回間鋪滿了腦海中的每一寸餘地,結果便是在年輕軍士的眼前匯成了一個答案:快逃!

不及時逃的話,會死!

就是不被齊軍殺死,也將會被已經崩盤的同伴們給踩死!

如果公子勝是與田昌意力戰而死,以正規的魏軍來說,慌亂或許有,一時的士氣低落也可以理解,有一名心理素質不錯,有些見識的副將,穩住陣腳不是難事,但是沒有這樣的如果,公子勝一個照面沒打就在陣前被斬,這給所有能夠看到的魏軍軍士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震撼,足以讓他們的頭腦產生片刻的空白,來不及思考,無法思考,便是習慣攻擊姿態的身體,也要隨著第一個退後的人,力求離那個馬上的死神越遠越好。

公子勝那麼簡單就死了,他們中哪一個能比得上公子勝?

圍殺?別開玩笑了,那群向死而生的齊軍正是憋了一肚子火氣,兼之主將得勝的氣勢,怎會讓他們這群已然喪失組織性的軍士對那個死神造成任何威脅?

白白送命罷了,只是白白送命罷了。

田昌意只是衝進魏軍大陣一個來回,殺了些抵抗的公子勝親衛,就拉住韁繩,使得□□寶馬止住了去勢。趙都頭正在她身邊殺紅了眼,要拿他的話來說,此仗打的真是痛快,不過在看見主將沒有動作后,他也停下了手。

「敵軍潰逃之勢已不可阻。」田昌意打量了一下眼前場景,輕輕說道。

「要追擊嗎?」

「不。」田昌意調轉了馬頭,她使馬慢慢踱步到公子勝的屍體近前,雖然已過去半刻鐘有餘,但這公子勝屍體的周圍連個亂踩的腳印都沒有,失去了主人的馬兒還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在原地打起了響鼻,「使人將那些散亂在地的軍旗收起來,莫使它們沾了血,另外,傳令下去,如果魏軍將身上的盔甲解下來,我們饒他們不死。」

「喏。」趙都頭語氣極為恭敬,他左手壓右手,兩手交疊,拱手道。

一國王子就此死於流民之手。

小小的驕傲和自得在剎那間盈滿心頭,就這一夜后,不僅是趙都頭,這武勝軍上下五千人,大抵都會是這樣的想法:能夠跟隨這樣的主帥,是許多為兵為將的行伍之人夢寐以求的,他們能碰到,何其有幸?

……要換取軍隊中男人們的信任,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只要你能帶他們打仗,打勝仗。

這邊,年輕的魏軍軍士運氣還不錯,他碰到了老張,能在如此奔散的洪流中得見故人一面,尤其在這生死關鍵之處,那是足以相擁而泣的大好事,但是他們兩個都明白,現下還不是討論『你怎麼還活著,我還沒死呢』這樣的事情的時候。

一切得等到安全了再說。

對於年輕的軍士來說,逃跑這項技能在這短短几日已經成為了他不得不精通的水平了。他尋路,老張斷後,兩個人合作,正是合適。

「老張,往這邊。」

已經竄流到戰場邊緣的年輕軍士發覺了前路只有散亂的幾個人后,有些大喜過望,他招呼著同伴。

而被稱作是老張的魏國軍士揮起環首刀,正要砍下眼前的一名齊國軍士的腦袋,卻覺眼前一花,有個什麼東西閃了過去。

眼前的齊國軍士消失了。

「什麼?」

老張也是見多了風雨的人,但一時間也過於驚奇,睜大了雙眼。他本能地向背後望去。

就在那刻,手中的環首刀被人奪去,右側的太陽穴猛地一痛。老張明明是要看年輕軍士的方向,但映入眼中的只有無窮的黑暗。

「怎麼回事……」一句話沒說完,老張就止了聲,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情況,就昏了過去。

只有年輕軍士對此事過程的發展一覽無餘。

一名著黃色短褐的蒙面男子自他要去往的方向出現,由遠及近,不等看清楚,就矮身從他眼前閃到了身後,從踢開那名齊國軍士,再一指擊暈老張,這名蒙面男子只用了短短一眨眼的功夫。

「你們是魏軍,你可知齊軍的主力是在哪個方向?」

蒙面男子將昏倒在地的老張扔給了年輕軍士,卻是在扔的時候,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年輕軍士不敢不回答,他指著他逃跑的起點,有些顫抖道:「是那兒。」

蒙面男子瞧了一眼,便向年輕軍士抱了一拳:「多謝。」

話音未落,年輕軍士晚了一步,那蒙面男子身影為一名齊國軍士所阻隔,便是再也看不見了。自然,這也不是失掉了老張保護的年輕軍士該去考慮的問題,他的險情到現在可都還沒解除呢。

……

「咦,那是什麼?」已是說的口渴舌燥的趙都頭正用一隻滿灌清泉的水囊將水流飲進口中,那一抬眼,正是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追尋到了一抹黃色的身影。

這戰事接近尾聲,於是那抹黃色身影在往此地來時,身形愈加快捷。

危險!

趙都頭第一反應是扔掉手中水囊,劍拔到一半,靠近田昌意,便是他自己也沒發覺,此時此刻,田昌意已成為了足夠他使用性命相護的人。當然很快他回過神來,意識到田昌意或許,應該說極大可能不需要他的保護,三十餘歲的趙都頭,臉上都爬上了一絲窘迫之色。只是田昌意並沒能發覺這趙都頭的窘迫,她只道:「無事。」

是趙都頭都能注意到的黃色身影,田昌意自然也注意到了。

「是自己人么?」趙都頭收好劍的同時,嘗試著問道。

「嗯,是公主殿下所說的與我傳令的人。」

說話間,黃色身影的真身,還是處於蒙面狀態男子已經躍身至了田昌意眼前,他半跪行禮之後才站起身,又朝著田昌意拱手行了一禮:「安平君閣下。」其後他看了眼站在田昌意身旁的趙都頭,沒有再說話。

田昌意才道:「這是自己人。」

蒙面男子又向趙都頭施了半禮,連累趙都頭有些受寵若驚,其後才面向田昌意道:「在宮外以免他人看見了我這張臉,所以面巾暫時不能取下,還望見諒。」

「無事。」田昌意閉了一下眼,然後睜開,「我記得你的聲音。每日將那隻小貓兒抱去一側的就是你。」

「安平君好記性,在下已經很盡量降低自己在朝露殿的存在感了,若是讓公主殿下知曉了,可又是讓在下不好過了……」

「我不告訴她。」田昌意澄澈著雙眼道。

「多謝安平君。」蒙面男子再一拱手,其後從懷裡掏出一道尺牘,「那在下也廢話不多說了,此是公主殿下傳令,至於這楚丘城事了,安平君您下一步該如何,上面盡皆寫明了。」

「有勞。」田昌意看也不看,將其拿在手裡,收好,頷首回道。

「那在下東西送到了,若是安平君閣下無事,在下須得快馬加鞭返回臨淄了。」

「……」

「您應當是有些話要讓我告訴公主殿下的吧?」轉身轉到一半沒有接到任何挽留的蒙面男子嘆了口氣,他看著田昌意,有些誘導式發言道。

「有倒是有。」田昌意垂下雙眸,一時間神情竟有些猶豫。

「什麼什麼?您說,在下絕對一個字不落地告訴公主殿下知曉。」

「就是因為知道你會說的太仔細,所以才會那麼猶豫。」似是遇到了難題,田昌意忍不住微啟雙唇,發出一聲極短的呼氣聲,「而我,也不知道這麼說到底對不對。」

「但是,是想要告訴公主殿下的對吧?」蒙面男子的眼神滿含鼓勵之色。

或許是受了蒙面男子眼神的激勵,田昌意輕輕點了點頭。

蒙面男子還想再推田昌意一把:「那就……」

而田昌意沒等他說完,是對在旁的趙都頭道:「趙將軍,能離的稍微遠一點嗎?總感覺,您在時,我有些難以說出口。」

話說到這份上,聯想到幾日前那晚的談話,趙都頭豈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很是識相地將地面上的水囊撿起來,顛著小步子,就一路跑遠了。

墨黑色的夜空中綴有幾顆閃亮的星辰,田昌意看著它們,留給蒙面男子一個側臉,語氣平靜隨和:「這幾日有點睡不著覺。也沒什麼特別值得……只是很掛心公主殿下一個人在宮中的狀況,不過想想可能就是白擔心……嗯,就這麼跟公主殿下說吧。」卻是中間幾度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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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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