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雖然我不是公子勝,但是我也是魏國人,我只是被脅迫……」年輕軍士發現自己引起了多方注意,他雖然知道這樣說出來沒有任何用處,可還是忍不住辯解,可他話還沒說完,迎來的就是一道亮閃閃的刀光。
「不過你這樣,就算想跑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田昌意一劍刺死一個揮刀向年輕軍士的魏國士兵,繼而一腳將人踹飛了去,她語氣很輕。
年輕軍士再看田昌意,聲音便是恨恨的:「我身上一柄劍也沒有,實在是沒辦法。」
「那讓我給你開路吧。」
田昌意話音剛落,年輕軍士便發現在自己眼前的魏國士兵像是割麥子那般倒了一片,只覺得鼻下幾點溫熱,幾具屍體就栽在了他腳邊,但,便是如此,手上沒有任何兵器的他在這幾個交鋒的瞬間,毫髮無損。
年輕軍士一屁股坐在地面上,下巴受氣氛影響綳的極緊,他一時語塞:「這,這……」
既然田昌意能夠在馬上斬殺那麼多人,那下馬步戰的功夫應當也是精妙絕倫……誰信啊!年輕軍士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所學來,誰都知道培養一名精銳的騎兵是要花費多少精力和金錢的,而步兵所要學習的體系和騎兵截然不同,許多騎兵一旦被挑下馬,那與人作戰的水平就要大大的打上一個打折扣,畢竟騎兵的長劍是拿來補足長柄武器的,並不會專精。要想騎兵和步兵都做得好,那要一個人從生死中歷練多久才能熟練呢?
可是已經知道這個人並非常人,不可以常理貫之,就算現在再過於吃驚也要習慣。正在年輕軍士想的出神的時候。
田昌意冷不丁道:「你怎的還不動?」
「啊?嗯,這……」年輕軍士趕緊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但周圍的人實在是多,他剛想擇一個方向邁開腳,隨即又只能原地止步。
「你要往哪個方向?」田昌意執劍在年輕軍士身旁,將他護的滴水不漏。
「呃,這個,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害怕和憎恨的情緒散去之後,湧上年輕軍士心頭的除了慚愧沒有別的,他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敢,於是只是支吾著道,「我剛剛想往我們來時的方向過去的,但是想了想,把這些人引過去,會不會不大好?他們不一定知道五千人已經全部被替換了,可是只要我們過去了……我也說不好,就是,就是這樣做不大好。公子勝的親衛不在,他們肯定會立即察覺到異常的。」
「你覺得不大好?」
「啊?」
「你身為一個魏國人,覺得把自己人引到齊軍那邊會不大好。」
「……我,還不是因為現在這個狀況我已經沒法解釋了,如果被發現是齊軍,你們只有五千人,根本抵抗不了,只能白白送死。」
「你說,我們會白白送死?」
年輕軍士只能硬著頭皮回道:「……是。」
「要是我領軍呢?」
「可以多支撐片刻。」
「好,帶我回去」
「什,什麼?」
「你不是說有我在可以多支撐片刻嗎?」
「話是這麼說,可是就算能多支撐片刻,那又能怎樣?」年輕軍士含糊不清地說道,「沒有援軍,只是死路一條。不如趁早另擇出路逃了。
「沒有援軍?」田昌意著重語氣將這四個字念了一遍,然後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沒有援軍的?」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可能你在之前有和高唐城的人聯繫,想要兩面夾擊,但是對方就算接收到了你的消息,這整軍也得要點時間吧?不要說現下還是清晨,霧氣都沒散,讓人貿然出城,只要是一名將軍,都是要思考一番時機。這段時間,你們的五千人能撐多久?」
「你的意思是說,從我的消息到高唐,然後高唐派出援軍,是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的?」
「嗯。」年輕軍士很用力地點了下頭,「哪怕你是昨晚就下令快馬趕去高唐,可我們自寅時起就是一路強行軍,快馬比我們也快不了多少。」
田昌意一隻手拎著年輕軍士的后衣領,像是揮舞一柄大斧頭那般,但是大開大合間,年輕軍士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不時撞到某些堅硬之物上,可談起受傷,並無半點,暗嘆田昌意力道控制的好的同時,他聽到田昌意道:「我有個疑惑。」
「請說。」
「你是怎麼覺得我下令,高唐守軍就會聽我的?我在領軍之前,只是一個小小的公主殿下的侍衛,雖然有個封君的名號,但是從來沒有被人放在眼裡過。」
「但你手頭上有五千人啊,這裡應外合,雙面夾擊的計策又不是不可行……」年輕軍士說到後面,自己都是嘆了口氣,「……說的也是,不然你也不會統率的流民,你是安平君,那朝堂爭鬥你比我清楚,我只是在想當然。」
「所以,只是我讓高唐守軍聽我的,是不可能的,要想使喚得動他們,只有公主殿下。」
「……嗯?公主殿下?那是……」年輕軍士大約猜得出田昌意所說的公主殿下是齊國的一名公主,但他不懂齊國,也不懂齊國王室,所以他什麼也不能說出口。
「《老子》里有句話: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將欲恨之,必先知之;將欲滅之,必先學之。意思是說,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先要捨棄一些東西。」田昌意使劍尖朝下,食指與中指彎曲扣住劍格,右手一推,面前一人便是站立不穩倒了下去,劍尖移過便是落下去,她沒什麼表情說道,「公主殿下可以讓高唐守軍遵循我的計策,但是同樣的,我也要給予高唐守軍足夠的理由證明公主殿下的決策不是出自於私情。」
田昌意的身體在槍戈叢林中自由舒展著,動作既是飄逸自然:「打仗就是要傷害別人以及被傷害,如果想要不死人的話,那麼絕對是痴心妄想。世事古難全,必須要有取捨的決斷。」
「……」
「所以不要害怕這五千人白白送命了,只要魏軍有所異動,那便是高唐守軍出擊的時候。」田昌意說著,手上一松,年輕軍士就雙膝著了地,雖然感覺這一會兒兩個人說了很多話,但就是一會兒,時間並沒有流逝多久,周圍的人還很多,但年輕軍士也發現,不比之前多多少,田昌意繼而道,「那麼,帶路吧,公子勝。」
「啊……好。」聽到田昌意這麼稱呼自己后,年輕軍士總算是知道前者為何會和自己說那麼多了。這公子勝的名頭總還有些用的,這邊的人知道他是假冒的,可前面那一路的人可還不知道,渾水摸魚也好,能夠爭取一點時間,這順手保人一條命,又有什麼損失呢?而且他是真的膽小惜命,不敢不從田昌意的命令。
年輕軍士很清楚,他唯有在田昌意手頭上還能苟得一條性命。說他一廂情願也好,這田昌意並不像是個會出爾反爾的人。
搞不好,真的能活下去呢!
慌亂中從已算是敵人的屍體上尋得一柄長劍抱在懷中求得一點心理安慰,年輕軍士不管前路刺擊過來的武器帶著多麼尖銳的風聲,他老老實實地前進,不過還沒走多遠,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我這樣做,還算是魏國人嗎?」
「你這麼說……」田昌意這時候恰好是與年輕軍士背靠著背的,年輕軍士看不見田昌意的臉,但覺得對方的語氣有些落寞,「大抵已經是不算了。」
一開始,公孫方不覺得少年郎能夠在幾十人的圍攻下支撐多久。
但幾十個使刀使劍的好手排開了軍陣,哪怕那少年郎就站在軍陣中央,那刀劈劍挑的方向各有不同,明明是已經將少年郎全身的死穴都封住了,可是,就是追不上,這些人的殺招追不上少年郎的殺意。
一個揮刀從少年郎的頭頂劈下去,少年郎轉頭就將他的腦袋拍成了一個扁葫蘆,用劍脊就能做到這個地步,當真是世間罕有。畢竟這現實里可沒有那些說書人嘴裡的玄妙武功,內力真氣。只有天生神力方能如此。但那具纖瘦的身體能夠具有這樣的神力,若不是親眼所見,公孫方決計是不會相信的。
之前宋國出了個戴昌意也就罷了,這齊國的田昌意又是要作為一名將領以一敵百,可真是讓他沒脾氣。
「這一定不是人。」公孫方揮了下手,那十幾具屍體之後圍著一圈便是補上了有百人,鉤戈槍戟,一應俱全,一群軍士絲毫不敢大意,自覺排成軍陣,時刻確保著少年郎的每個方向都有阻礙。
這時候,離田昌意最近的那五個人還在緊盯著田昌意的一舉一動,借著田昌意一手提著的年輕軍士遮掩自身保全性命,絲毫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可以從那名年輕的軍士身上尋找突破口——這是五個人的共識。
然後,五個人沒有察覺到田昌意的異樣,卻看見年輕軍士被田昌意扔出了手。
晃眼的一瞬間,田昌意從原地消失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個朝向的魏軍士兵仰面倒下,最後他所看見的,正是天空中將掙開雲霧,要變得火熱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