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出護城河不到兩里地,便可看見魏軍大營前用於攻城的一些器械。
投石機,在魏軍攻城時其實派不上什麼用場,只是防著高唐守軍在魏軍尚未布置好陣型用來威懾的東西。
衝車,也叫對樓,有高矮之分,左右各有不同,高的可接近城牆,人自下直上,可直接讓人登上城牆,破壞城垛,可喚作是攻城塔,矮的自裝備有木樁,大鐵鎚,方便在攻破城門時,使部曲一擁而入,多稱是攻城錘。
還有些雲梯,壕橋,木幔,鉤車等物,這一看便知魏軍還不曾想到高唐守軍趕在這種時候出城,許多並沒有收拾整齊,看護的軍士都只是保持著輪班的數目,若是湊近點上一把大火,這魏軍約是有大半月想要攻城,都是無法的。
當然,通武侯卿澤能夠看到這些,也便意味著魏軍是知道事態嚴重的,公孫方雖然著重調了萬餘魏軍去圍殺田昌意的五千人,但是這邊對於高唐守軍的應對並不曾有半點含糊,若是高唐守軍主動出擊該如何做,這些魏軍雖然自覺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但是主帥的命令還都是有好好聽從的。
短暫的驚慌之後,魏軍皆是恢復了有條不紊的狀態,盾陣拒馬在前,這駐紮已久的大營能夠給予魏軍足夠的底氣,手持長戈長矛的步兵完全放心將沒有任何保護的後背空在大營之前,只待齊軍一個衝鋒在前,弓箭手齊射一波后,矮著腰的步兵用鉤鐮槍去鉤那馬腿,長戈□□分批刺出,又有大力的軍士使那後背大砍刀,便是有漏網之魚,也該止步於這最後一道防線。
通武侯卿澤指揮的部曲衝鋒在前,沒有討到半點好處。
噔噔的幾聲,之後就是蔓延的波浪,騎兵的衝撞完全被魏軍的盾陣給阻攔住了。馬兒揚起前蹄要踩踏,但那魏軍盾士硬是可以憑藉著一方等身長盾將馬蹄給頂在半處,使其落不下去,魏國勁卒,其力之難當,十三國中莫有之,也便是這樣的道理,馬兒露出的柔軟肚腹就成了魏軍刀刃最好的開鋒賀禮。
瞧著不對勁,有好些精銳的騎兵強行勒馬,倒也讓馬兒就此止步,沒有直接撞上去,可第一波衝鋒的勢頭是止住了,但緊隨其後的齊軍騎兵可沒有那麼好的控馬能力,紛紛勒起韁繩,可又都是步了前人的後塵,都不需魏軍動手,這一個個就像是烤好出爐的肉餅,自行就累積在了一起。
人仰馬翻,馬嘶聲使人不敢正眼去瞧。
通武侯卿澤實屬控馬能力不錯的,也不是沖在第一個,雖然目睹了慘景,但那般的血肉橫飛,除了讓他怒不可遏之外,更多的便是屈辱。
這些人難道不知道正有一支齊軍在他們後方作祟嗎?怎的一點驚慌的神色都沒有?統軍的將領都沒有見到一個,看到大軍壓陣還不驚慌?真是豈有此理。
而且,儘管死傷的騎兵並不算多,但這第一步就有了失誤,很難說不會讓他就空降頂替前任守將的現狀讓人感到不滿。
這些魏軍並不是他在通武侯府邸的那些同伴,兩方比試並沒有點到即止的規矩。
輕敵的錯誤不能犯第二次。
「再來。」通武侯卿澤輕喝一聲。他讓身著重甲的騎兵退後,與魏軍的步兵相對的,只帶了容易攜帶的圓盾,卻也是步兵擋在了前面,和魏軍的弓箭手稍有不同的是,齊軍這邊的弓箭手並不是步兵,也是騎兵,齊國的馬匹終究是要比魏國多上一些的,騎射手的機動性可比普通的步兵弓箭手要強的多。
倘若不急著去救安平君田昌意,就這般吊射魏軍,又有何不可呢?
但是魏軍固守陣地,並不欲於齊軍周旋,眼見著身邊的同伴被齊軍射死了,只要齊軍脫離了弓箭射擊的範圍內,便沒有一個人追出來,而一條線的戰線,齊軍的騎射手還需要跑馬的場地,能夠派上用場的實在是少,此消彼長之下,等越來越多的魏軍從各自的營帳中團聚過來,齊軍竟是再不能前進一步,只得望著眼前扎在地面上的長箭箭尾望洋興嘆。
——「我便知道會是這樣的狀況。」
偷偷逃離後方戰場的田昌意領著百人騎兵匯入整軍備戰的魏軍洪流中,並沒有半點突兀,自然,等到了洪流的終點,得見了齊軍旗幟,這雙方的處境,便是一覽無餘了。
指望這通武侯卿澤能與自己匯合,形成兩面夾擊的態勢,果然還是太過於理想化了。不過倒也沒想過會頹勢到了這樣的地步。
通武侯卿澤好說歹說也是追隨過田章的人,他的軍事指揮與戰術不該是這樣直來直往的硬碰硬,沒有大局觀,也沒有靈活巧變的能力,單純就是看著什麼兵種好使就用什麼,連個基本的章程都沒有呢。要是真指望這樣的人來救,現在,八成自己的屍體都要涼了。
發生了什麼嗎?
田昌意的眼神向來很好,所以這時候即使隔了有三百步的距離,她還是將通武侯卿澤的臉仔細的看了個清楚。樣貌和體型都很像,不是自己之前有和通武侯見過面,這八成也是要被騙到了……這個人肯定不是真正的通武侯卿澤。
那位會自傲於過去的老將軍不會讓自己的士兵白白送死,而且,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毫無辦法,就在那兒傻愣著。
是,在田昌意眼裡,現下通武侯卿澤的所作所為就只是在傻愣著。畢竟是對於現今態勢沒有任何幫助的啊。
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通武侯卿澤……真正的通武侯卿澤又去了哪兒?
聯想到那日的狀況……心想著通武侯卿澤是引蛇出洞,那樣著急地趕回去,並不是自己單方面在擔心吧……如果公主殿下手上的血真的都是敵人的,也許還算是件好事……可是說到替換通武侯的事,應該不會,那可是在齊王眼皮子底下,雖然通武侯失勢久矣,也是一列侯,沒理由冒這樣的風險。是公主目夷性格太過於跳脫,做事也總是喜歡另闢蹊徑,再加上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些尋常不會發生的事,自己有些過於敏感了,應當是這樣。
說回來,若是公主殿下真的立了個假的通武侯,她這回也是拉了個假的公子勝。要說自己在這方面還算是和公主殿下有些默契的么?
沒有做好事的共同之處,只有做的壞事是相像的,啊,她們總是如此。
一點雜念從田昌意的心湖滑過去,瞬間被抹去,她的目光重新投放到眼前,心中再沒有掀起一點波瀾。
情況都已明了,按理來說,這樣的僵持時刻,不該是主角登場么?田昌意可不打算浪費了公主殿下苦心費力為她準備的這個舞台。
她在找一個機會,實際上,在她要找的那刻,她便找到了。已經摸清了目前的狀況,魏軍的薄弱之處在何處,再也沒有比其更加明顯的了,那就是大片魏軍的後背,處在前線的後排,這背刺的機會,都毋需讓她去猶豫的,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一旦她從那些戟兵矛兵身後入手,是任何一支潛軍都能做到的事,也只是給了通武侯卿澤一個突破口,一個讓那個無能之輩逞能的機會,而這樣的機會可不是她的。
魏軍的盾陣很強,平常人確實難以正面擊破。
可是,田昌意並不是那樣的平常人。所以,她可以。
假如能夠正面擊破魏軍,那麼魏軍的強處就不能稱作是依仗。因為只要用常人做不到的事施以震懾,總能讓人浪費時間去讓大腦努力思考,最後得不到任何答案,而這樣的結果,就會讓一切的準備都會陷入徒勞的境地中去。
會讓本來訓練有素的部曲變得慌亂。
便如昨夜她那麼輕而易舉地殺死公子勝……
田昌意可沒打算讓她那五千人真的就那樣被當靶子殺乾淨,這樣,她得帶領更多的人殺回去,
補足魏軍損傷的部分。田昌意沒有看準時機從後方殺出,而是在兩軍交匯處——將與齊軍展開一場接觸戰時,她沒有逗留,摘下魏軍制式的頭盔,丟棄在一邊,調轉馬頭,捏著臂膀上綁著的那根布條一扯,不僅是布條散開了,那穿在身上的魏軍甲衣也好像失了線路,一口氣散了個乾淨,立時是改換了身份。
田昌意當然沒時間和這個通武侯卿澤打招呼,她連人帶馬朝著魏軍盾陣衝撞過去,期間躲過幾輪箭雨,像是要重演之前的齊軍慘狀。
不過,直到馬蹄高揚要踩踏而下,田昌意手上的動作便是一變,長槊的刺尖準確無誤地戳中了當前那名魏軍牢牢立在地面上的盾牌縫隙,左手虎口壓住長槊的上部,胯部用力,很是直觀的,她一次就將那名魏軍手中所執的盾牌給挑飛了來。
之後便是猶如龍入江海,如入無人之境,竟無一人能擋田昌意半步,趙都頭隨她身後,亦是斬殺魏軍無數。
百人之中,田昌意舉槊便一聲疾呼:「吾乃安平君,田昌意。」
只需要做一個表示,自然,緊接著她聽到,也看到了通武侯卿澤身旁的衛士也在高喊她的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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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中二,哇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