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小四爺挨罰記(三)
如果讓曉白山上這幾個孩子湊在一起去評出一個「最怕聽到師父口中之言」的話,那比起什麼「過來」或者什麼「反了天了」再或是什麼「放肆」之類的威脅詞語而言……眼下這單單一個「一」字,可能明顯更具備殺傷力點兒。
在小四爺尚且年幼的歲月里,往往師父蘇蕭煥的口中,這僅憑一個「一」字的開頭,意味著今兒這事兒可能會非常悲慘的收場。
這個「悲慘」二字根本不含有分毫地修飾性,它直觀到,小四爺覺得一個字就能概括,而為了不進一步去擴大這個字,小四爺認為自救還是一定要有的!
所以根本就不用等男人口中數「二」,小四爺早已從玉石桌后躥了出來,他徑直了躥到男人身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繼而委屈巴巴看著眼前的男人說:
「弟子知道錯了師父,弟子剛剛是不該跑的,但弟子覺得這事兒吧……它真的跟弟子沒關係!」
蘇蕭煥此刻負著手,立在小四爺身前拎著戒尺寒著面看後者,問言只問:
「那修羅族長老沫汐,是不是你游四爺的人?」
小四爺聞言下意識皺了下眉頭,很久才抿了抿因為緊張開始有點乾澀的唇輕聲:「是……是。」
「既然是你的人,你又怎麼敢說跟你沒關係?!」
師父蘇蕭煥負手而立,繼續寒著面看跪在身前的四弟子:
「為公,你游小真如今是仙凡二道當之無愧的商首,為師身為仙道里的刑罰之司,身份上雖跟你平起平坐,卻有監管你游商首失職瀆職之權!為私,你是為師教養大的,這麼大的一個疏漏,若非今日里偶然發現,它日傳出去必會引起滔天巨浪!」
「至於嗎師父,不就是一件可能是沫汐拿錯了的衣服嗎……」小四爺聽到這兒,覺得師尊這架勢可夠嚇人的,不由抬起頭哀嚎了一聲。
蘇蕭煥聞言,氣得徑直了揚起手來看樣子應該是想直接摑四爺一巴掌的。四爺嚇得趕緊縮了縮脖子順便用手唯唯諾諾擋在了身前。大概是看到了這孩子尚且發紅的手心,蘇蕭煥長長吸了口氣,許久又將這口氣慢慢吐出,這才將剛剛揚起的巴掌放了下來狠狠指了指四爺道:
「好,那你便聽好了。」男人說到這兒,看也不看四爺兀自開始捲袖管,一邊卷一邊頭也不抬的說:「你游四爺走到今天,背地裡有多少人在眼紅你,這不用為師再說了吧!」
小真跪在地上沒敢答話,男人則繼續慢悠悠卷著袖管沉沉說道:「今日之事,倘若引起有心之人的矚目,從目前這個時間段而言,此人完全可以指控你游商首有心掀起仙道和修羅族間的戰爭,上請仙道三司會審,最終的結果怎麼樣,暫且不定。但如果把這時間線往後僅移一點點,結合你游商首接下來想要去做的事,此人大可指控你游四爺一開始就是想從戰爭中謀利!屆時,仙道三司必會介入,這三司倘若一介入……走到這一步時,便一定要查你游小真身邊所有的人,而你游四爺身邊的人,哪個又能真正經得起查,你不妨告訴為師,啊?老四!」
小四爺叫師父劈頭蓋臉的一頓說,往日里的能言善辯面對此刻,卻似乎一個字都答不出來。
繼而——
「你如今身居如此高位,做出了這樣事兒來,還敢口口聲聲跟為師說,此事跟你無關……而直到剛剛,老四,你還在試圖袒護那個沫汐,什麼叫做拿錯的衣裳?這難道是你心中真實所想?還是說,你原本就是如此馭下的?」
游小真叫師父這句話問的下意識閉上了眼,他心裡突然有點酸,又有點說不出的複雜情緒,他一邊想師父終歸到底還是師父,最後,他斂起了神,板板正正的,對著身前的男人叩了一首而後將頭死死抵在船板上說:
「弟子不該跟您裝傻,但沫汐這丫頭,您是見過的,她絕不會故意來害弟子的,所以這事兒……弟子求您……求您把這人留給弟子來審。」
——更也是求您……對此事裝作不知道。
蘇蕭煥在沉默,他緊盯著跪在眼前的孩子很久很久的未說話,小四爺從小跟在男人的身邊長大,再是知道不過男人身為仙道的刑罰之司,素來法度森嚴,而今日之事……他確確實實是在懇求師父……對今日這事兒網開一面。
四爺拿不準師父到底會不會答應,他只能繼續將頭死磕在船板之上,許久許久——
「老四,倘若真是有心之舉,你欲如何?」
蘇蕭煥問他。
四爺依然將頭死死抵在船板上,聞言一字一句道:
「弟子想,既是他修羅道的事,原本就不關咱的事兒吧,至於為什麼偏偏嫁禍於它佛陀寺,此事弟子必會查明,而後給您一個交待,師父!」
蘇蕭煥又是好一會兒的沒說話,就在小真咬著牙,依然將頭死死抵在船板上還想再求上兩句的時候——
「衣服褪了,過來。」
游小真聞言幾乎是一喜,下意識抬頭向眼前早已轉過身向床邊走去的男人看去,便聽:
「你記好了,從今往後,仙道的商首永遠不需要向任何人去做交待。」
從今往後,沒有人能夠或可以成為制約你的存在,這,同樣包括為師在內。
游小真感覺到自己鼻子驟然發酸,他看著眼前這抹一如少年高大而又偉岸的背影,眼中的粼粼波光,無聲閃爍起來。
「但老四,你——」
蘇蕭煥的身子站定在了床前,他的袖管早已卷好,他看也不看身後的游小真,淡淡說道:
「你這滿口胡言,插科打諢,不光逃了責罰,還試圖矇騙為師更把為師當傻子看的舉動……為師,決不輕饒。」
蘇蕭煥說到這兒,寒著臉,向身後的孩子看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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