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蘇廚

師父走在上首間沉聲低吟的這一刻，也不知怎的，游四爺突然就覺得鼻頭狠狠一酸。四爺慌忙低下頭去，險些就沒忍住淚花，好一會兒的時間中，他只敢使勁揉鼻子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抬起頭來。

這片刻之間，便只見男人也無需書簡，負手間沉聲又說道：

「德建名立，形端表正。

空谷傳聲，虛堂習聽。

禍因惡積，福緣善慶。

尺璧非寶，寸陰是競。

資父事君，曰嚴與敬。

孝當竭力，忠則盡命。」

小真覺得鼻頭的酸真的快要剋制不住了……

這一首《千字文》，是兒時他剛上曉白山時，師父為教他讀書習字，手把手傳授於他的。

時光啊，它如夢似幻，一眨眼這麼多年了，自己已然從當年那個連大字都不識一個的臭小子長成了如今名動仙道乃至這整個六道的游商首。

而這麼多年來，好像一切都在改變著，可又好像……游小真必須要狠狠的按住鼻子才能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就這樣出神的看著眼前，此刻，甚至在記憶中，這抹一直以來彷彿山般巍峨而又高大的身影……

我似乎真的好像兒時所想一般，真的即將快要追上您了。

小真看著這抹身影含著淚想：可除了自豪和略微的欣喜以外，我卻又同樣覺著頗有幾分難過。倒不是難過於不得不自己去盡數承擔前行路上的那些風風雨雨，我想……我真正難過於處，是在我心中這素來巍峨彷彿高山般的身影，初見面時卻和我講：

——「老四，為師也罷，你們師娘也好，我們如今能為你們做到的越來越少了。」

游四爺覺得心裡說不出的酸，就好像此刻看著師父站在上首間為自己和小師弟還有下面這一眾當年彷彿他們一般大的孩子們授課，他就這樣出神，扭過頭去看著這些個孩子們跟著師父一字一句搖頭晃腦的念——透過這些小小的身影，你看到的……又是誰呢？

輕輕的一記敲，便在此時落在了他的腦袋上，游四爺嚇了一跳，回過神轉頭向敲自己的人看去，便見後者蹙著冷眉臉色頗為不好的看向他道：

「做什麼呢？還敢說人家孩子不好好聽課，就看你這帶的都是些什麼頭？！」

四爺揉著腦袋嘿嘿一笑，突然想起了什麼仰著頭說：

「對了師父，晚上的時候，弟子把游龍宮的幾位夫子都請過來，加上黃三，二姑娘，還有小寨離歌里幾位主要管事的。咱就把宴設在精厲堂，等晚上了好好吃上一頓怎麼樣？」

蘇蕭煥還沒來得及答話，那邊一直死盯著這邊的阿峰突然喊道：「老爺您下午不是定好了要去見另兩位商首大人的嗎？那晚上肯定是要在『八珍宮』設宴款待的啊！」

小四爺聞言，轉過頭去看著阿峰沒好氣道：

「就你鬼機靈話最多，這又是從哪兒聽來的？話說回來了，爺想幹嘛就幹嘛，晚上『八珍宮』的宴，爺不去！」

阿峰還沒說話，一直候在書房門口，微笑著看著一切的黃三突然滿臉堆笑朝屋內行了一禮而後說：

「蘇老太爺，紫太夫人剛剛有命，說等您這頭玩完了就抓緊去用膳，用完膳后她還有要事得跟您老人家商量。」

黃三話說到這兒，小四爺等人才反應過來師娘已經不見好久了，他不由愣愣道：「對了，三兒，我師娘去哪了？」

黃三笑著，站在門口恭恭敬敬說：「老爺你忘了，您先前安排下的東西，可是比您先一步到小寨離歌的。」

游四爺神色一凌，突然反應過來了是什麼東西，奕天也早在此時「唰」的一聲站起身來，因為考量到屋裡到底有不少外人，最終他道：「呃……黃三叔，我師娘一個人應該是不行的，她現在人在哪兒，麻煩您速速安排人領我過去！」

「小五爺……」黃三感覺到一眾人的神色突然都凝重了起來，便站在門口繼續笑看奕天說：「太夫人剛剛走前特別吩咐過了，說難得見您幾位這麼開心，更何況那東西的事兒也不需要您去操心，太夫人說她手裡的東西已經是半成品了。便叫您幾位等等好好用過了膳，下午的時候老爺雖是要開會，但奴才我可以領著二位好好在這游龍宮裡逛上一逛！」

「可是……」奕天欲言又止，小四爺已一伸手打斷了他，看向黃三擰著眉道：「三兒，我師娘身邊可有人護衛？」

黃三笑回：「您放心，二姑娘適才雖是生了您的氣，但她還是主動請纓，說想要好好跟著紫太夫人親近親近呢！」

游四爺的神情轉了幾轉，最終化作了輕輕一嘆，他搖了搖頭說：「知道了，傳令下去，等會兒我們便去膳食廳用膳……」小四爺說到這兒，轉頭看了師父和小師弟一眼，又補充道：「三兒，你告訴膳食房，飯菜的口味做清淡些，我師父和小師弟都不愛吃味道重的東西。」

黃三「哎」了一聲正要離去，聞言挑眉，扭回頭來忍不住道：「老爺，您日常里不是喜歡吃的口重些，可咱游龍宮西南角這邊的膳食廳里一般只有一個廚子輪值，這個時辰緊急調人肯定也來不及了。要不……咱乾脆請老太爺和小五爺去東南那頭的膳食堂里用餐？」

聞言，蘇蕭煥和奕天都向游四爺看了過去，後者則蹙著眉揮了揮手沒好氣道：「不去！游龍宮的東南頭是主接待的，爺一過去就得端上架子執外交辭令，不自在的很。你按爺的吩咐下去安排，沒有事，爺也不是很餓，再說了……」

游四爺話未說罷，蘇蕭煥從他的身後走來，輕輕摑了下他的腦袋。繼而，男人管也不管他，看向門口的黃三說：

「不打緊，本君好歹也能算半個廚子，叫上這屋中所有的孩子一起，還有徐夫子，你們想吃什麼就同本君講，走，去膳食廳用膳！」

「師父！」

小四爺在後聞言哀嚎，蘇蕭煥則轉頭再瞧他一眼，片刻，男人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膝下的四徒兒說：

「老四，你知道為師小時候最大的夢想是什麼嗎？」

游小真自然是下意識搖了搖頭，起料蘇蕭煥也不再說，淡淡一笑間扭頭先一步而行了。

身後的奕天也在此時走到了他四師哥的身邊，頗有幾分無辜的瞅向他師哥，便見四爺少見的一臉愕然道：

「所以到底是什麼啊？」

奕天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是……應該不會……不會是廚子吧師父？！！」

四爺大聲嚎著，見眼前那抹背影壓根就沒有停下身來的打算，不由又道：

「所以師父……您那兒是支持點菜的嗎？話說回來，師父您慢點！您等等我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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