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八

正文·八

所以裴硯淮這非正常人的思維還真能幹大事業,俱樂部事情複雜,他平時作業多壓力大,又是諸多老師眼裡優秀的體面學生,理科的競賽單給的第一個人就是他,自然抽不出空,基本都是譚孑和各方經理照看著。

而裴硯淮厲害就厲害在這個地方。

他就算一周去一次,也沒人敢講他一句不好。他太有能力和膽量了,論賽車他雖比不過專業人士,但有兩把刷子,運氣好能贏俱樂部的VIP賽車手。不光如此,他講的話,做的事情,全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能說服一個封建父母同意自己的兒子進入賽車圈,能把遇到過的大小障礙剷除並且不會給機會使其二次發生,能解決男性賽車手間的矛盾,能籠絡人心,能夠學業事業兩手抓而不會有任何的差池。

太多女生喜歡他這樣的天才了,和他在一起,很有面子,但背後隱藏的「災難」,也得自己扛。

鄭凝白沒有涉足他的交友圈,並不明白富人圈子水深火熱到何種程度,她只覺得自己運氣好碰上了裴硯淮這個天之驕子。

太單純了。

姜瑜比她經歷的多,鄭凝白不曾見識到的爾虞我詐,她全部見識到了,那些富家千金暗地裡的勾結爭家產事小,因裴硯淮引火燒身,才事大。

……

俱樂部的休息室大而寬敞,配了辦公桌電腦和沙發,天花板安著的燈盞分淺白暖黃暗紅等不同的顏色,裡頭睡覺的床軟,這是裴硯淮挑的,他有時候玩嗨了就會在這裡將就一晚。

姜瑜在這兒耗了一天,作業寫了一大半。途中沒撐住睡了場午覺,醒來已是七點。

這期間,裴硯淮進來過。

睡前明明在書桌的椅子上坐,這會兒人卻挨了床。

她背靠著床頭,無聊的繞著頭髮絲,指尖在有關「姜瑜」等校園貼上滑動,眼睛搜尋著與「賣視頻」相關詞條,翻到一半實在沒有耐心,她的料子和醜聞數不勝數,粗略統計也有幾十大頁,如大海撈針般困難。

溪靈仍然沒有回復。

她好像知道她有多好奇,也好像知道這事情鬧起來誰都無法倖免,可是她就是想要釣著她,釣著她從平淡轉變為波瀾的性子。

這回姜瑜危機感確確實實的來了。

她在初三下學期被鄭凝白用視頻坑過一次。

那會兒是初春五月,學校要舉辦一場「五四大合唱」,每個班級都要參加。女孩子們活蹦亂跳的和友人去廁所換裙子,姜瑜沒跟著人流一起,圖清靜,拿著衣服到演播樓的衛生間換。

廁所的隔間窗戶沒關。

換完上衣,眼睛無意往後瞥時,瞅見四五個男生站在對面四樓那裡拿相機拍她的視頻。

鄭凝白站在最邊角看她的戲。

一批人和她的距離遠,但是角度最好,能拍到她的全身,她當場炸掉,推門出去揍了在女廁對面的每一個男生,他們的家境良好,是學校老師都不敢過分招惹的貴少爺,鬧的事大,校方得知情況有意壓下此事,並且沒收了幾個男生的相機,銷毀了他們新鮮熱乎的視頻。幾個高層拷問他們一整天,沒有通知家長,直到他們鄭重保證相機是個體,沒有和手機電腦連接終於鬆一口氣。他們垂頭喪氣,滿臉懊悔的承諾下次絕對不會再犯。

其實視頻本身就沒拍到什麼,最多的,也只是她脫掉衣服露出的內衣款式和腰肢。

姜瑜拍雜誌穿過類似的衣服,也有很多男性買過她的雜誌,可這並不能作為校領導放過他們的理由。

她深知接下來不會有好日子過,那群男生沒留下視頻,可是他們的嘴巴沒被撕掉。

苦不堪言。

只有苦不堪言能形容當時的處境。

有不少活躍的積極分子要重金購買她的視頻,可惜的是,視頻早被刪除,也沒有備份,參與者只能通過描述讓他們滿足。面對著大規模的議論和討伐,姜瑜什麼都做不了。初中畢業,學生們只知道她被拍下了「脫衣視頻」,卻沒一個人真正的看過視頻。

姜瑜盯著微信頁面良久,手機突然震動一下。

溪靈玩夠了她,來信:你換衣的那間廁所,對的是實驗樓。

過完這句話,腦子「嘭」的一下,炸開。

溪靈發的這條無針對性的消息,既挑明了「真假」,又給了她當頭一棒,兩句話讓她不受控制的把細節對號入座,腦子亂嗡嗡,有種孤立無援的縹緲感,姜瑜迅速打字,問:誰發布的?

等了兩分鐘。

溪靈又不回復她。

果然,用這招用上癮了,想看她吃癟想很久了,逮著機會可不得使勁弄她。

躁,躁的不行。

姜瑜脾氣上來,鎖屏把手機摔一邊,下床「嘩啦」一聲推開隔間門走到書桌旁,但——瞥見解不出來的數學題腦子更崩潰,她伸手翻了翻試卷,每張卷子最後一道大題都噁心的透透的,沒忍住低聲罵了句髒話,而後憋一肚子火出房間。

一扇隔音好的門打開,反常的沒聽見勁爆的音樂聲,平時這個點五臟六腑都會被雷的爆炸。外面人群密集,煙酒味道濃烈刺鼻,姜瑜撫著胳膊擦過穿著潮流友人的肩膀往露天休息區去,一路上臉熟的面孔眾多,男女皆來和她打招呼,她邊走,邊心不在焉應,接近主位區時,熱鬧的氛圍接近巔峰,女生挽著男友的胳膊,脆生生的笑,男生端著高腳杯碰撞的發出清脆一聲響。

越來越多的人看見她,越來越多的聲音出現,此刻她卻逐漸歸於平靜,沒醒透的遲鈍漫上來,繼續前進,然後從散開的周遭人們里,不費力的看見了坐在休憩椅上,正對著她的的裴硯淮。

他在逗狗。

逗一隻黃色的大型阿布拉多。

翹著二郎腿,夾煙的右手放在桌上,左手慢悠悠的轉著一個綠色的球,狗在他周圍興奮的亂轉,特喜歡他。

這隻狗是俱樂部第一車隊經理養的,WT上上下下的人都愛去逗它,它性格非常優秀,溫順不失警惕,相比其他的品種較安靜,能接受別人的調戲,長得雖呆卻足夠可愛。

不過裴硯淮不喜歡這種類型的。

他年少時曾在瑞士的奶奶家養過一隻灰色的高加索,叫Raden。

高加索是大型犬,凶,難控制,極其護主,裴硯淮養它的原因是看上了它的凶。

他本身就喜歡難以把握的東西,對於太溫柔的動物提不起興趣。買到心儀的品種之後,裴硯淮用自個兒的法子訓了Raden幾年時間,訓到它只認他一個主人,他走到哪裡它跟到哪裡。裴硯淮的奶奶說這狗很有靈性,就是太難相處,經常讓一大堆人頭疼,只是沒想到它竟然能被裴硯淮鍛煉成這樣,往常它不願意陌生人摸它,現在陌生人摸也能接受。

然而,然而世事無常。

狗和主人的緣分有限,Raden沒活到十二歲的大關,十歲那年它生了病,難治,醫生講了很多專業術語向他們解釋手術的危險性,講完,誰都明白——它即便好起來也沒辦法恢復原狀。

狗的壽命有限,十歲算是高齡,它能陪伴他這麼久,已經很好了。

最後終究沒熬過飄雪的冬天,它走的時候,裴硯淮在美國讀初三。

這些是裴硯淮去年帶她去瑞士旅行時講的,他剛開始和Raden相處時被咬過好幾口,不嚴重,唯一去不掉的是左手虎口位置的疤痕。

他其實無所謂,還跟姜瑜說男人有疤挺帥,她問那為什麼紋「yearnfor」在上面。

他說,因為想念。

yearnfor,第一層意思是渴望。

第二層意思,是非常想念。

裴硯淮在她面前幾乎沒有展示過低落的情緒,唯獨瑞士那次。那次明明該她生「被拐跑」的氣,卻反被他用苦肉計將了一軍,氣沒撒出來,還被他佔了大便宜。

……

姜瑜走向他。

而裴硯淮明顯也看見她了,他慢條斯理的彈彈煙灰,將手裡的球拋給早想逗狗的邵旭晨,他這個動作,引住了姜瑜的視線,她移目光,稍遲一點的注意到對面正顛球熱身的邵旭晨,以及另外一個友人,易霖。

這三人穿一個開襠褲長大,年紀相仿,都是在國外上的學(幼兒園和小學是一所),這幾個家庭喜歡把他仨兒湊一起,特喜歡看他們其中一個人「獨領風騷」,邵旭晨跟易霖小時候沒事兒就去逗裴硯淮養的狗,而譚孑年紀稍大,擱國外時四個人沒少干架,譚孑老愛欺負他們三個小的,一點哥哥樣兒都沒有。

不過譚孑今天沒來,他趕著去陪她女友。

倒沒想到易霖抽空來了,他高中在別校念,平時見面的機會少。

離他們那桌越近,嘈雜的低語聲就越清晰。還有兩步之遙時,裴硯淮不疾不徐的拉開身旁的椅子,她捋一把發,坐下去,邵旭晨朝狗吹完口哨,瞅見她,語氣上揚的「呦」一聲,弔兒郎當說:「稀客啊。」

裴硯淮拿杯子倒溫水。

易霖和姜瑜在圈內的飯局上總見面,挺熟悉她,打量她幾秒,揶揄道:「我就說怎麼裴硯淮老往休息室跑,敢情是你在啊。」

姜瑜背靠著椅子,還未答,邵旭晨問:「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一直沒看見你?」

「上午。」她答,「睡覺。」

「那睡醒沒?」不等邵旭晨開口,裴硯淮把八分滿的水移到她面前,懶著語調問。

他的聲音這會兒少年感特別足,又被風吹的稍啞,進耳朵蠻舒服。

姜瑜看他一眼:「醒了,但我作業還差一半做完。」

「幫你做。」

煙霧慢慢的飄,他直接順著她的話回復,省心且省力,姜瑜被取悅,立馬點頭,習慣性概括情況:「行,數學最後一題全不會,物理化學最後一題也沒寫,全你來,寫一半過程就行,別讓老師知道這不是我做的。」

「嘿,」邵旭晨聽笑了,「所以你就因為理科不行到的三班?」

姜瑜不愛聽這話。

喝一口水,問一句:「你看不看年排榜的單科分數?」

「我一般只看前十的單科分數。」

「……」呵笑一聲。

易霖趁勝追擊:「你上次考幾名?」

喉嚨哽住,被這麼乍一問沒反應過來,有點斷片,靜三秒,裴硯淮擱一邊慢悠悠的報數:「八十三。」

易霖嘖一聲,眉頭輕蹙了蹙,格外驚訝:「八十三?你才第八十三名?真的八十三?」

「你也不信吧?」邵旭晨摸了摸狗頭,「其實她水平不差,平時月考考的都很不錯,是我們一班的苗子。」

「那這什麼情況?」易霖理解不了她隱藏實力的做法,來了興緻。

邵旭晨把綠色的球扔到前方,狗歡快的跑去撿,他說:「鄭凝白你知道吧?她說怕自己來一班,怕鄭凝白坐救護車坐吐。」

「……」

易霖凝固一下,眯了眯眼,等明白其中的意思,臉色迅速像聽見了什麼大消息一樣變化莫測,他勾著唇笑,邵旭晨沒撐住,也笑,兩人捕捉到某個好玩兒的點,面部表情異常精彩。

兩人平時最大的樂趣除了來俱樂部飆車就是探究姜瑜和鄭凝白間的「小打小鬧」,其他人雖不關心姜瑜的生活,但是他們關心她和裴硯淮的生活,所以南哲一有什麼大的風吹草動某一批人都會最快得知,一有什麼必須要了解的大人物某一批人都會不擇手段的打聽對方的情況——例如貫徹姜瑜整個青春,貫徹裴硯淮兩年的鄭凝白。

交頭接耳的密語聲不休,兩少爺的笑聲不知不覺的變大變洪亮,還夾雜著幾聲「汪!」的狗叫,場面一度陷入魔性的邊緣。

晚上風大,環湖賽道的場子氛圍持續走高。

「誒你跟鄭凝白真的是……什麼仇什麼怨啊你這麼討厭她。」

邵旭晨左手抵著桌子,喘了幾口氣,艱難的止住笑聲,感嘆似的講這一句話。

「那你跟我什麼愁什麼怨啊,非要跟我提起她。」

姜瑜撐著臉頰,不慌不忙的回過去。

邵旭晨聳了聳肩。

易霖則揉著笑疼的肚子,搖著頭說:「我真搞不懂女生腦子裡想的什麼。」

他最近看上了一小明星。

果然,此話一出邵旭晨立馬轉移視線拉著他問東問西,拿他當好兄弟呢,句句不離玩笑的輕諷刺和瞧不起,講他沒魅力啊,給小明星寄那麼多東西也沒得到回應,又說他方法用錯了,蔡羽茗那樣的公主要的是真心,不是錢和奢侈品。

「這麼有經驗你有喜歡的妞了?」易霖懶得聽他吹牛,「不寄奢侈品那寄什麼?寄我帥氣的照片給他欣賞?」

寄照片。

……

心裡突然噔一下,姜瑜撥弄頭髮的手僵硬住。

「你寄照片那叫騷擾,」邵旭晨笑說,「而且蔡羽茗是圈裡出了名的高冷難追,你要給她寄個狗仔類型的偷拍圖說不定能理理你。」

「你還別說,之前真有新聞說有私生給她送照片,」易霖提起,「不過不是偷拍圖,是那人自己的生活照,各種各樣,當時被爆出來的時候還被粉絲合伙人肉了。」

邵旭晨咂嘴:「慘。」

易霖向他刺一眼:「慘?」

「活該。」改口迅速。

他倆聊得火熱,而姜瑜被風吹的渾身冷,她的雙手攤在桌上握著溫熱的杯身,手指素白,腦中霎時間閃過無數個小片段,一幀一幀。

同時也覺得日子真夠意思。

如果溪靈沒跟她說初中私密視頻等話,她現在只需要憂慮一件事,可溪靈偏偏和她透露了南哲潛藏的風險,那她現在就有兩件憂心的大事。

膝蓋冰冷,伸手下意識去撫了撫,餘光看見裴硯淮放下抬著的腿,彎下腰身,她側一點頭,他將手肘撐到大腿上,拉近與她眼睛的距離,那亮著的,深邃的雙眸直勾勾的落到她臉上,準確點說,是她的眼底。

裴硯淮看出她的反常了。

離這兒最近的人都沒看出來,傾身躲易霖揍的邵旭晨沒看出來,只有他看出來了。

意識到這個,一剎那腦子裡的畫面急劇增加,莫名有種被看透的無力感,心虛,彷彿那些還沒和他說的話都已經被他無聲無息的聽去了,目光在他專註的凝視里敗下陣,長久提著的一口氣鬆懈掉,她別頭,撩了撩耳邊的發,用正常的語調說:「你看我幹嘛?」

「喜歡看你。」

「那你剋制點,我這麼漂亮,別看上癮了。」

「已經上癮了。」

他既然還能這麼自然的跟她扯,應該是沒發現什麼。

姜瑜盤算著得趕緊抽身去找溪靈問問清楚,聽見邵旭晨驀的問:「誒姜瑜,程風昀把東西給你沒啊?」

她抬眼看他,心不在焉問:「什麼東西?」

「寄給你的東西啊。」邵旭晨和易霖談及「寄情書」這一話題,猛然想起,「就偏門那裡的保安室,那大爺認識程風昀,說是上午有寄給你的東西,讓他幫忙帶給你。」

醍醐灌頂。

保安大爺熟悉總光顧那裡的姜瑜,熟悉南哲性子活躍的幾個風雲人物,曾看過她和程風昀一道走,就一直以為兩人關係不錯,之前她去拿東西時還被建議「如果沒空來拿可以讓程風昀帶給你」。

眉心跳了下,握杯子的手加了一道力,她望向神色自若的邵旭晨,強裝鎮定問:「寄給我的什麼?」

「不知道。」邵旭晨回憶一下,「那東西用藍色禮盒裝的,挺精緻,重量我試了下,不重。」

隨後好奇問:「誰寄你的?追求者啊?看樣子像小禮物。」

冷風呼啦的灌進腦袋,以為暫時不會出現的東西竟然出現的這樣不及時,臉上的碎發飄起,想立刻去發消息問程風昀東西在哪兒,但緊跟著又想到按他的性子一定不會拆開,等想起來這事會主動跟她講的,這樣莽撞的去詢問,反而會勾起他的好奇心。

麻煩。

姜瑜輕輕的呵笑一聲。

「我媽,我媽寄給我的小禮物。」

說罷不等邵旭晨張嘴,她偏頭對上裴硯淮琢磨不透的視線,編理由:「我得回去了,我媽講她明天回來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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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漁[系統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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