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十六

期中考，考完了。

……

……

周日在家裡將這話反覆的回想，中午的飯點到，她仍坐在露台上望著窗外的景色，安安靜靜的，手機設為免打擾模式，沒有來電和信息的騷擾。

十二點左右，門鈴響。

顧宛秋擱陽台晾衣服，抽不開身，別頭喊：「姜瑜！去開個門！」

誰啊，搞什麼名堂。

穿鞋出卧室，開門，門外站著某餐廳服裝的男性外送員，手裡拎著兩包印有「常香居」三個字的打包袋，瞅見她，眼睛里因碰見美女而亮了一瞬，但終究有職業素養，調整過來后，他忽略她的懵，禮貌講：「您好，這是您的外賣。」

「外賣？給我的？」姜瑜講這話時手下意識的去接，男生趕忙遞過去，點頭說是您的。

緩慢的道了聲謝，逐漸從愣著的狀態中出來，她將兩大袋飯放在桌上，沒急著拆，前腳剛走向卧室拿來手機，後腳門鈴又響。

又來一個外賣。

是她愛吃的那家老招牌店鋪。

過半分鐘，第三個外賣來。

這份飯不是她愛吃的，是市中心某家高檔餐廳，外包裝精美華麗，奢侈無比。

姜瑜把手機放一邊，一個接著一個的拆開，拆完，顧宛秋也忙完了，她甩干手上的水，邊拿盆，邊往已經鋪滿的餐桌瞧，瞧見花樣多的菜色，以為自己眼花，快步走近查看情況，粗略掃一眼：「你點的飯？你點這麼多……」

瞅著某幾道菜，話頓住。顧宛秋靜了幾秒，目光複雜的看向姜瑜：「你專門點的？」

「什麼？」她坐椅子上，垂眸打字問裴硯淮什麼情況。

「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這個的？」顧宛秋語氣里摻雜了驚訝和疑惑，像是不明白怎麼一向隨意的女兒怎麼一下子如此體貼。

打字的手一滯，姜瑜抬眼看她。

不過五秒，便徹底反應過來。

好啊，好一個裴硯淮。

姜瑜真挺佩服他這混蛋的辦事能力，果然，搭上顧宛秋就不可能什麼都不做。她腦子短路，不清楚他從誰的嘴裡得知顧宛秋喜歡吃的東西，更不清楚他送的奢侈品怎麼就那麼對顧宛秋的胃口。

屏蔽顧宛秋樂滋滋的話，也屏蔽她問「你是不是我女兒」的奇怪問題，全程都沉默的質問裴硯淮想幹嘛。

他回：吃就行。

三個字堵的她啞口無言，打字：你閑的啊，點這麼多。

他來一句：先吃。

然後跟著第二句：忙，等會兒找你。

沒話講。

鎖屏，「啪嗒」一聲放手機，姜瑜扶著額，整個人突然被蒙上了一層霧，像是在沙漠迷路的旅人，以為馬上就能見到綠洲，卻不曾想中途碰上了岔道，出不去，迷茫了。

她思考著某個問題，顧宛秋則坐到她對面拆餐具：「你點這麼多能吃完嗎？」

「吃不完。」

「吃不完你還點？」

顧宛秋雖怨她浪費，面部表情分明是喜悅的，姜瑜吸一口氣，看她，背靠上椅背：「媽我問你個問題。」

顧宛秋夾飯進嘴，瞥她一眼：「呦，你還有問題要問我呢？你問我聽聽。」

窗外的光照著她的側臉，她問：「名聲重不重要？」

「什麼？」顧宛秋音調升高，沒反應過來，過幾秒才明白，脫口答：「是你就不重要。」

「……」姜瑜環著臂，吐槽，「你是不是我親媽啊？」

「當然是。」顧宛秋說，「我這麼答你呢，是因為你踏進了那什麼娛樂圈，娛樂圈裡的人可不在乎什麼名聲，名聲越差就會有越多的人注意到你，但你要是個普通人，不管是什麼樣的普通人啊，名聲對自己來說，都是最重要的東西。」

姜瑜默了默，再問：「要是，他特有錢，特有身份，名聲毀了怎麼辦？」

「那完了。」

「怎麼完了？」

「這還需要問？」

……

……

是啊，還需要問嗎。

燥，煩。

這兩種情緒困著她的神經，周一上學時，臉色不好，裹著股沒休息好的疲，三班裡的人看見她進班后立馬止住話音，好似不敢講任何的話，怕惹她不痛快被打，姜瑜無波瀾的掃過全班，徑直走到位置上。

她比上周還要沉靜。

但班裡的活躍氣氛卻無法被她壓住。

幾乎每個人都在和朋友討論分班的事情，三班屬於次等尖子班，裡面的人都有兩把刷子，他們這群人是整個南哲最有目標和上進心的，一大部分人想要通過學業考試脫穎而出進入二班，少部分人想要維持原狀堅守老陣地，姜瑜就是「堅守派」中的一個。

她的成績不好不壞，老師們知道她的水平在哪裡，考試前一個個的和她輪流談判，希望她能別再隱藏實力，希望她抓緊去一班待著，三班縱然不錯，可終歸沒有一班好。

姜瑜沒聽。

而南哲的成績出來的快，從第一節課開始成績單就一個個的往下報，投影儀上的分數進入視線，有人歡喜有人愁，等周二餘下的成績和分班表也出來，班級一片哭爹喊娘，考試失利未能晉級的人悶在位置上不吭聲，垂頭喪氣的消化難過，考試異常理想的人則笑顏燦爛的拉著朋友說天說地，他們把所有的東西收拾好，興奮的期待明天的新生活。

論壇炸開鍋，姜瑜沒閑工夫去看。

當天放學，她難得隨著人流一起湊熱鬧到年紀大榜前。

這是下午剛貼上的。

她插著外套兜，耳機里放著ArmanCelin的《CaliforniaDreaming》，站在最後面望著前方攢動的人頭，望著他們變化多端的表情，望著置於最上方「裴硯淮」三個大字，望著數人聚在某個地方不可思議的目光，她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似一個外來人員，眾人早注意到她，都一邊尋找自己的排名，一邊偷偷的瞄她。

待學生們的身子相互錯開，她望見了前十的總排名。

裴硯淮將第一名的寶座收入囊中，季子恆差他三分，緊跟其後又將第二的名次給抓住了，程風昀第三，鄭凝白第四，賀沁姿在她後面，比她低一分，邵旭晨則是第六。

接下來的人幾乎全是一班那些老尖子生，沒有新鮮的血液注入。

……

賀沁姿中午和她說：「秦施楊這次……發揮失誤了…他要降班級了，有很大可能是三班。」

「老師都沒有想到。」

……

男歌手醇厚慵懶的聲線不停的敲擊她的耳膜，她慢慢的隨著飄過的風往前走，人群不自覺地為她讓出一條道，周圍的躁動聲響不斷減小，又因她徑直看向中等階段的排名這一動作不受控制的再次變大。姜瑜率先看見了處於「八十二」的自己，她連著掃過數位，在紅板最後一排，看見了處於「九十」名的秦施楊。

猛然的，心裡一緊。

傍晚的陽光照在每個人的肩身，地面上的陰影微弱，熙攘嘈雜的地方里，她指尖從那三個大字上緩慢的劃過，之後，沉沉的吐了一口氣。

秦施楊真是，拿前途在陪她玩。

他明明沒表現過想要換班級的決心，也沒有表現出想要和她重新相處的想法，兩人在學校很難碰上，姜瑜偶爾打架鬧事時他會從一班過來查看情況（一般都是跟著程風昀），而她從未私下聯繫過他。秦施楊答應她斷，那就一定會斷的徹底，同理，她既然不願意拖累他，那就一定會守著那條線不逾矩。

不過現在這條線被他幾句話給抹去了。

姜瑜立在原地。

第一批人走，她沒走，第二批人走，她仍沒走，第三批人結伴遠去，她還是沒走。

四周安靜下來，她摩挲著手指，抬起手，食指「噗」一聲，輕彈了下「秦施楊」三個大字。

……

後來搭乘高峰期的地鐵回家，顧宛秋有事不在家，冰箱里有昨天沒吃完的飯，居住的氣息淡，外面天氣陰涼，樹木拂動，姜瑜靠在窗帘半拉的窗檯旁，指尖夾著半截煙，煙灰緩慢的往下落，書桌上，放了一個拆開包裝的驗孕棒，未測，手裡的手機屏幕亮著，微信上前半小時進了一條新的好友請求。

來自秦施楊。

她的食指徐徐的摩挲著機邊，眼睛長久的注視他的頭像。

一直沒變過。

是陽光底下，一隻窩在草叢裡的白貓。

是初中校園裡那隻最招人喜歡的貓。

她曾和他一起餵過，餵過香腸和燕麥麵包，餵過她專門買的貓糧，每次他倆喂，這貓就特別乖，不伸出爪子抓人，也不警惕陌生人，狀態異常放鬆，它喜歡待他們的懷裡曬太陽，軟軟的叫，軟軟的發牢騷。

初三秦施楊轉學后，就只有她一個人餵了。

姜瑜撫一把前額的發，手指慢慢的拂著屏幕，遲疑著，掙扎著，一根鬆動的神經被藏在心裡的某種力量拉扯，進不得也退不得。

思來想去，最終退回主頁面，麻溜的點進一個女性App。

今天是例假推遲的第十二天。

在這之前，裴硯淮曾有一次沒做措施。

是他拐她去外市那天。

隨後，突然順著回想到以前的一件類似事情，心裡一懸。

煙霧環繞，髮絲垂落在胸前，姜瑜將煙頭摁滅，拿起桌上的東西，走向洗手間。

等待結果時，她環著臂站在洗頭台前，鏡子里的人略顯憔悴，眉眼涼薄，整張臉透著淡淡的憂慮。腦子裡掠過無數種畫面，也將兩種可能性都設想了一下，甚至猜想如果真的有了，裴硯淮會不會還是像那次一樣是強硬態度，會不會和她再鬧一次大矛盾，會不會暫時斷不了。

而一分多鐘后，她去看驗孕棒。

……

一條線。

……

手掌撐在洗手台上，垂眸，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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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