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七章
康王是當今聖上的胞弟,當年七龍奪嫡之時,康王有從龍之功。故此,康王府頗受聖上寵信。
最起碼,單從表面去看,康王府恩榮無度,府內修葺的雕樑畫棟、層台累榭、碧瓦朱檐,處處彰顯皇親國戚的矜貴奢靡。
沈姝寧走出長樂齋,守在月門處的小丫鬟便緊跟上她,「少夫人。」
沈姝寧駐足看著這婢女。
眼下,她身邊沒有可用之人,對康王府的人也不盡信任。
畢竟,上輩子暴君御極后,整個康王府一夜之間分崩離析,徹底覆滅。
可見,暴君與康王府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可調和的罅隙。
而她從選擇替嫁沖喜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選擇了和暴君站在一隊。
沈姝寧對康王府的事一無所知,故此,她得處處小心謹慎。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是從何時開始在世子爺院里當差的?」沈姝寧問道。
她站在太湖石鋪制的小徑上,明明看上去是個弱不禁風的較弱美人,但那雙漂亮的瞳仁透著堅毅冷靜。
婢女抬頭看她,眼中除卻閃過驚艷之外,似乎有些吃驚,她又垂下腦袋,「回少夫人,婢子名喚香芝,世子爺昏迷之後,婢子就前來伺.候了。」
陸盛景昏迷之後,才出現的……
那之前呢?
長樂齋就無人伺.候?
沈姝寧又問,「在你之前,世子爺院中伺.候的那些人呢?」
香芝彷彿是被嚇到了,身子突然一抖,從沈姝寧的角度去看,可以看清她輕顫的睫毛,「少、少夫人!婢子不知!婢子什麼都不知道啊!」
「……」
沈姝寧心頭浮上疑惑,但眼下還是先去敬茶要緊,萬一誤了時辰,以免叫人拿捏,「我知道了,香芝,你日後就跟在我身邊。」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她現在只盼著陸盛景早日醒來,只要陸盛景活著,她就是康王府的少夫人。
香芝梳著雙丫髻,看上去不過才十三四歲的光景,充其量是個二等小丫鬟,她點頭如搗蒜,「是,少夫人,婢子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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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前院,沈姝寧放眼掃了一下,今日認親禮上,陸家並沒有到場多少人,除卻王府的人之外,皇室宗卿幾乎皆沒有露面。
她調整了呼吸,邁著體面的蓮步,徑直朝著康王夫婦那邊走去。
沈姝寧能感覺到數道視線都在看著她。
她目不斜視,就在要邁入堂屋時,她腳下不知踩著什麼,忽然一滑,因為事情發生的太多突然,加之她過分小心,腦子裡一直在想別的事,根本顧不了腳下。
下一刻,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後栽去。
一聲驚呼發出,就在沈姝寧以為敬茶頭一天就遭大殃時,她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清雋年輕的面龐,腰肢被人摟住,一股大力扶住了她的細腰,隨即將她扶正。
時下民風雖是開化,但還沒有到完全不顧男女大防的時候。
尤其,沈姝寧還是個新婦,夫君昏迷不醒,她隨時會成為一個寡婦,但凡她身上發生一絲絲的流言蜚語,也會成為驚濤駭浪。
沈姝寧站直的那一瞬,立刻後退了兩步。
因為驚嚇,美人瑩白細嫩的面頰呈現淡淡的一層薄粉,唇不點而朱,眉眼間的清媚風情,比昨日新娘子的妝容更純、更艷。
陸長雲也隨即收手,表面得體大方,清越的嗓音道:「弟妹,你沒嚇著吧?」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香蕉皮,眉頭微蹙。
弟妹?
難道眼前男子是康王府的庶長子---陸長雲?
沈姝寧對康王府不甚了解,但上輩子對陸長雲卻是有所耳聞。
這位陸家庶子,在不久之後會成為一代梟雄,領兵三十萬,與陸盛景可分庭抗禮。
但沈姝寧上輩子死得太早,並不知將來,陸長雲與陸盛景之間到底是敵是友。
沈姝寧斂袖垂首,將方才的驚嚇給生生咽了下去,「多謝大哥,我無事。」
陸長雲身段頎長,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面前女子白皙纖細的脖頸,上面的小絨毛在日光下顯得輕盈可人,如此就襯得肌膚更是雪膩。
陸長雲眸色微暗,面上看不出端倪,「弟妹無事就好。」
言罷,陸長雲對一旁的下人低喝,「來人,還不快將此處清理乾淨!」
沈姝寧沒有再逗留,直接邁入堂屋,行至屋內就朝著康王夫婦福了福身子,「兒媳給公爹、婆母請安。」
美人嗓音沁甜,半分不膩。她妝容得當,無半分浮誇,但也不顯素寡。
康王妃再度打量了她一眼,心道:虧得她今日還知道素妝打扮,否則這真真是個狐媚子!
不愧是百年難見的災星,單是這副容貌,只要她存心勾.引,又不知要禍害了多少了男人。
禍水!
康王妃心中只有這兩個字形容沈姝寧。
原本,康王妃想給沈姝寧一個下馬威,讓她記住自己的身份,但方才的意外變故,她卻看出了沈姝寧的鎮定,許還是個能利用的。
沈姝寧一直屈著身子沒動。
康王妃見她還算識大體,才對一旁的華嬤嬤使了眼色。
隨即,華嬤嬤搬了一隻蒲團過來,擱置在了沈姝寧的腳下。
是以,沈姝寧這才跪地,行了敬茶禮。
康王神色不明,半點看不出他對沈姝寧的態度,只道:「起來吧,老二那邊日後就靠著你多照顧了。」
陸盛景在王府序齒排行第二。
沈姝寧起身,應了一聲,「是,公爹。」
康王夫婦二人只是象徵性的給了沈姝寧紅包,並沒有特意準備見面禮。
單憑這一點,便可見陸盛景在康王府不受待見,連帶著她也頗受冷漠。
但同時,康王府似乎又不敢對陸盛景如何。
不然,乾脆讓他自生自滅算了,又豈會給他沖喜……
這一點,沈姝寧是想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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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茶過後,沈姝寧又與康王府上的其他人認識了一遍。
陸長雲自是不用說了,雖是庶長子身份,但在府上還算受器重,沈姝寧只對他莞爾一笑,這便移開視線。
「弟妹,這位是大妹曉柔。」陸長雲似乎並不介意被沈姝寧有意疏離,反而給她一一介紹。
陸曉柔穿扮華貴,一臉驕縱跋扈之態。
沈姝寧大約心中有數,估計大妹是王妃親生的女兒,是康王府的嫡女。
陸長雲接著又介紹另外一位姑娘,「弟妹,這是二妹妹。」言罷,他又對二姑娘道:「曉蓮,還不快給二嫂嫂請安。」
被點到名的陸曉蓮,看上去較柔老實,穿著打扮沒有一絲一毫搶風頭。
她對沈姝寧福了福身子,「給二嫂嫂請安。」
沈姝寧面上含笑,給兩位姑娘一人一袋金豆子。此刻,她內心卻是一番驚濤駭浪。
因為,她知道,不久之後,這位不起眼的二妹妹可謂是手段了得,勾了王府嫡女的未婚夫不說,還會成為將軍夫人。
整個認親禮十分短暫,不多時,沈姝寧就折返長樂齋。
而這廂,陸曉柔氣沖沖的在王妃跟前抱怨,她指著茶几上的一袋金豆子,道:「母親,新來的二嫂是不是眼瞎了?我乃王府嫡女,她怎麼能給二妹金豆子,給我也是一樣的金豆子?!」
康王妃篤定了沈姝寧是災星轉世,料定她會剋死陸盛景,故此,短時間之內並不想動她,「行了!不過就是一袋金豆子,虧得你與庶出的小蹄子斤斤計較。沈家是小門小戶,比不得咱們王府,你二嫂豈會懂那樣多。」
一想到沈姝寧那副妖精模樣,還有她那嬌嬌柔柔的嗓音,王妃半點不擔心陸盛景突然醒來。
身邊睡著這樣一位嬌滴滴的美人,他陸盛景即便身子健全,也活不了多久吧。
如此想著,王妃心情更好,吩咐道:「傳話下去,少夫人若是缺個什麼,讓回事處的人莫要為難。」
華嬤嬤深懂王妃心思,「老奴省得了。」
陸曉柔根本不能理解,「母妃!您難不成真把二嫂當兒媳婦了?昨日拜堂,二嫂的紅蓋頭掉落,那些男賓客們都看痴了去,還有今日,您是沒瞧見大哥親手扶了二嫂一把,她真真就是一個勾人的狐狸精!」
就怕她不勾人呢!
王妃淡淡笑過。
「莫要鬧了,你有那個閑心不如早日著手綉嫁衣,算著日子,羅家小公爺也該從戰場歸來了,他這次打了勝仗,皇上甚是高興。如此出眾男兒,你與他的婚事趁早辦了。」以防夜長夢多。
聞此言,陸曉柔倒是沒有少女含羞,努了努嘴,「母妃,女兒不喜武將,那羅小公爺只知舞刀弄槍,壓根沒有……啊!」
陸曉柔尚未說完,康王妃突然一巴掌打了過來,半老徐娘的臉上透著狠意,「你休得胡說!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與羅家小公爺的婚事早年就定下了,此事容不得你變卦!」
陸曉柔一手捂著臉,雖是驕縱,但不敢忤逆康王妃,捂著臉跑了出去。
華嬤嬤在一旁小心翼翼道:「王妃,姑娘還小,年輕不懂事,您不要氣壞了身子,也別與姑娘計較。」
康王妃眼中閃過一絲哀鳴,但瞬間就被憤恨所替代,「要不是因著她與陸盛景,我兒也不會……」
華嬤嬤立刻提醒,「王妃!莫要說了!被王爺知曉就不好了。」
康王妃深吸了口氣,情緒卻久久難以平復。
這時,外面一丫鬟隔著湘妃竹簾,道了一句,「王妃,少夫人去要了幾枚靈芝,說是要給世子爺補身子用。」
康王妃冷哼了一聲,「哼,宮裡的御醫都無計可施,幾枚靈芝能管什麼用?!且隨她去吧。」
華嬤嬤道:「看來少夫人真盼著世子爺能好。」
這下,康王妃更是覺得可笑了,「她自己就是災星,她拿什麼救陸盛景,殊不知,真正能害死陸盛景的人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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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寧對香芝當然不會全權信任,依舊讓她守在月門外,暫時不允許其踏足屋子。
回到了長樂齋,沈姝寧就將取來的靈芝,儘快熬成了湯藥。
暴君又是吐血,又是在夢中不知與誰纏綿了數個輪迴,他卧榻這樣多日,身子骨想必……早就掏空。
她雖不懂岐黃之術,但也知男子的身子若是虧空,定然要狠狠補上。
以免一棵靈芝不管用,沈姝寧直接燉了兩顆,直至熬成了濃厚的湯汁,才端著湯碗去了卧房。
濃郁的靈芝湯藥味四處飄散。
陸盛景想不知道那女子幹了什麼都難。
門扉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陸盛景心肝一抖。
他「昏迷」期間,除卻清水之外,粒米未進,為儘快恢復,必須禁補。
陸盛景表面沉浸,宛若睡著了一般,內心卻是一片兵荒馬亂。
殺了她!
殺了她就能斷了一切煩惱。
陸家給他找幾個沖喜妻,他就殺了幾個!
這時,床榻微微一動,陸盛景感覺到有人在床邊落座,一雙細柔的小手在他額頭探了探,似乎擔心探得不準,又在他臉上摸了摸。
隨後,他就聽見女子的聲音在耳邊輕嘆,「總算是不燙了。」
陸盛景,「……」
他不會承認這小妖精是在關心他!
陸盛景能猜到沈姝寧要做什麼,他的牙口緊閉,無論湊近他唇邊的葯匙如何用力,他一滴大補湯也不喝。
黑濃的湯汁順著男子清瘦的下巴沒入了脖頸間。
沈姝寧急了,眼睜睜看著陸盛景湯藥不進,她索性棄了瓷勺,然後深吸了一口.氣,仰面.灌.了一口湯藥在.口.中,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她擔心湯藥.含.不住,就直接俯.身,一手捏著陸盛景的下巴,一邊湊了過去。
唇.齒.相觸那一瞬,陸盛景聞到了女兒家身上獨有的楚楚幽香,他緊繃的大腦瞬間一崩,一時間沒能堅守住防線,唇齒突然鬆開,隨後濃郁的靈芝參湯順著他的唇沒入他口中。
陸盛景:「……」
這是甚麼感覺?
有什麼東西,輕.柔.香.軟,碰觸到了他的唇,渡入湯藥時,似乎是為了防止湯藥溢出,還稍稍勾了他的舌……
陸世子腦中浮現出無數畫面,他聽見了海浪潮起潮落;春秋花開花謝;還有無數匹駿馬瞬間奔騰而過……
時間很快,又彷彿很短,他的喉嚨不受控制的滾動。
一口,兩口……很快,就聽見唇邊有人嘟囔,「總算是喂進去了些許。」
陸盛景:「……!!!」
喂?
她是用什麼餵了他?
隨即,女子的聲音又響起,「還剩下半碗,不能浪費了。」
陸盛景,「……」
陸世子正在天人交戰,唇瓣上輕柔的觸感再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