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第一天
范乾津從計程車下來,拖著行李。從中國金融大學的校門口開始,就有學長學姐幫助新生引路。范乾津還沒正式走近校門,穿著各色社團志願服的學生們就發現新大陸般圍了上來,格外熱情。
「學弟是UET哪個系呀?」UET是中國金融大學英文簡稱(UniversityofEconomicsandTrade)首字母縮寫。
率先迎上來的是個熱情洋溢的學姐,穿戴著短袖正裝,倒是和范乾津這大熱天還穿白襯衫的相襯。她戴的校徽是淡紫色.網狀線條中央有一枚貝殼,周圍環繞著校訓:「價值決定影響、共融鑄創未來。」
貝殼,是金融最有代表性的元素。
圍觀范乾津的人顯然比引路需要的要多得多,顏值在哪裡都是隱形特權。范乾津道:「金融系。謝謝前輩。我是先去放行李,還是先去報到?」
燙著大波浪卷看似非常有氣場的學姐嘖嘖道:「先去教務處新生報到、分宿舍,行李可以先放門衛這裡,宿舍在那邊,待會還要折回來的。來來來跟我走……這襯衫多有精英范!一定來我們校學生會呀。」
每年九月初開學,學生組織們都會開展社團招新。在招新宣講前會想盡一切辦法宣傳自己。門口迎接新生就是很好的形式。校學生會自然是其中「爭搶生源」最激烈的。
其實他們不缺擁躉,甚至有很多人想進學生會還進不去。但酒香更要大聲吆喝,除了霸道在每個新生進校門時,都會強行發放宣傳學生會的手冊外,看到資質出眾的新生,學生會成員會熱情地湊上去「推銷」。
然而范乾津還沒跟那個學姐走兩步,另一邊又圍上來一男一女。他們穿著精緻短袖的制服,logo上有SUAE四個字母,在其他社團都對學生會成員「退避三舍」的情況下,他們居然迎上來直接搶人。不過從那和其他普通社團不同的定製服裝便可看出,這社團想必很有派頭。
左邊幹練清爽短髮的女生制服下身是條小皮裙,學姐式的成熟扮相,大聲道:「學弟是我們金融系的。思思,他可不是你經貿院的,那邊有經貿新生呢。」
右邊那男生配合著熟練拉過了范乾津擺在門衛崗邊的行李,「我幫你拿行李。」他也一唱一和,「瞧你這松糕鞋站了一下午多辛苦,去休息一下吧。我力氣大正好幫學弟搭把手。放門衛這裡待會找不到了可怎麼辦。」
那大波浪.女生羅思思,正是校學生會公關部長,今日學生會的人分散在好幾個門,大家也都各自迎接不同後輩。以致於此刻就她一人「孤軍作戰」。這時又有一波新生進校,亂鬨哄一片。她便被旁邊社團「趁虛而入」了。
身穿「SUAE」制服的學長學姐,一左一右簇擁著范乾津,看上去很強勢,不由分說把他架出來。羅思思的聲音便淹沒在人群後面,「你們SUAE又跟我們搶人——哼!這回換屆了,梁主席他一定——」然而她的餘音也聽不清了。
范乾津不好推辭,那個男生拿了他行李。他跟著他們一起往報到處走去,聽皮裙學姐活潑邀請道,「學弟,等招新的時候,歡迎來加SUAE,到時候可以來找我。我叫方辰,金融系大二,你的直系學姐。SUAE是學校里最大的學生社團。」
「什麼社團?比校學生會還大?」財經學校的學生組織都喜歡用些大大小小的英文縮寫,范乾津也聞所未聞。
方辰學姐眉目一挑,「不能這樣比大小,校學生會嚴格來說不算完全的學生社團啦,他們就仗著有官方撐腰唄……我們這個社呢,叫StudentUnionofAsianEconomoics,簡稱SUAE,直譯是亞洲經濟學生聯盟。我們和很多大企業對接實習生業務,能獲得內推資格。是中國華北地區最大分部。」
看來作為學生組織,學生會和SUAE都聲勢火熱。范乾津也明白為什麼剛才這兩位來「搶人」時,其他社團組織就自覺退讓了。他被迫成為爭搶的中心人物,兩邊還劍拔弩張的。
「好的,我會去看看。」范乾津答應著。不同大學的氛圍果然不一樣。范乾津記得上輩子在北大的時候,社團招新就更偏學術或興趣導向,不少高人對學生會興趣缺缺,在小社團里當「隱士高人」。但在金融大學里,所謂的校學生會或SUAE社團,儼然炙手可熱,是某種心照不宣的「優勢」。
什麼華北分部,一個學生社團,整的跟企業管理似的,如此商務風。范乾津無奈笑。他可不認為這些學生階段小打小鬧有太多實質用途,就像是浮沫。在路途上,他必然會接觸到。它們越多,證明他離那條路越近。
而且沙裡淘金,這些學生組織的精英,總有那麼些可以持續到社會上吧。廣結人脈總是好的。這也是他來中國金融大學的理由之一。
「一定要來哦。」方辰邊走邊跟他熱情介紹,「你左邊這大樓就是新宿舍,待會辦完入住手續就可以進了。左邊這棟住男生,背面那棟住女生。中間有個花園,走廊連通。這是全亞洲最大的雙體宿舍。三年前剛修好。本科全都是三人間。容電功率超大,煮小火鍋都不管的,空調和暖氣全都是新的。條件可好了。怎麼樣,高不高興?」
范乾津感慨:「金融大學,果然財大氣粗。」
那推行李的男生笑道,「其實這宿舍是六年前一個大企業家捐的。捐了十個億,說他兒子要來讀書。樓建好的時候,他兒子也正好入學,現在讀大三呢。是我們金融系的學長。」
范乾津挑眉:「厲害,那很好。」這是校內豐富人脈資源優勢的表現。范乾津眼珠一轉又問,「那這位身家幾個億的直系學長,加了哪個學生組織呢?」
兩位前輩互看一眼,略有些沮喪,「校學生會。」
「哦?」范乾津含蓄反問。
「因為SUAE實習內推對接的公司之一就是他家的。大概是,避嫌吧。」那學長連忙道,「都說沒錢沒資源不要學金融,但太有錢太有資源了吧……也束手束腳啊。不過我們會長也不比他差,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唉,不說他們學生會的事情。階級敵人。」
方辰學姐也笑了:「你在這裡上學,很快會發現。學校性質,讓學術氛圍不是那麼的……但有些東西,實際上非常有幫助,那也是真正的學習。相信我。」
那男生接道:「更現實一點,更功利一點。財經類大學的通性都這樣。不是壞事。金融這學科,其實說白了,真正要搞好,光靠學校是不行的。」他打量范乾津上下行頭,「我瞧學弟也是個家裡不錯的。」
范乾津含蓄道:「一般般。」
「這才報到第一天,你查戶口啊。」方辰瞪了他一眼,又換上了笑容,「別理他那套階級分化論。在社會主義的大學里,勤奮和努力永不過時。有很多寒門金融界的傳奇,都是從我們系出去的。」
「謝謝學姐指教。」范乾津很欣賞這個觀點。
「嘖嘖。」學姐笑道:「學弟這氣質,我簡直像是在看古裝花美男似的。」她猛然想起什麼似的,捂嘴,「哎呀你不會是——」
范乾津摸出身份證:「我不是變異人種。」在十八歲成年防護檢測后,如果測出是Alpha或Omega,辦理的身份證會和普通人不一樣。在入學報到的時候會查看,根據情況分到專門的宿舍間。
「是也沒關係。我們學校條件很好的。剛才你看的那個雙體宿舍邊上有三棟小閣樓,他們還是單人間呢。不過建好后也沒住幾人。教職工和學生加起來三萬多人,這幾年也就住了兩三個變異人吧。」
她便不再繼續這意外小眾話題,又對范乾津重複了一遍,「你一定要來SUAE。我們每年四次跨國會議,有商務頭等艙坐,每年寒暑假各大廠的實習offer,應屆考管培錄取率百分之八十……詳細福利數據等你看宣講,總之一定一定要來參加招新哦。校學生會呢,不去也罷,這兩個大社團,人的精力只夠其中一個……我跟你說校學生會官僚得很,別去那邊啊……」
報到結束后,那男生又幫范乾津把行李搬到男生宿舍大樓中。宿舍按照系來分,他室友都是金融系的,但和他不同班。2A班只有八人,區分的主要是大二的交換名額和幾門課的額外設置。范乾津的室友已經來了一個,另一個床位空著。
三人間的宿舍十分寬敞,上.床下桌,尺寸規格大。有獨立衛浴間,三副結實的木櫃和三個大鐵皮櫃。還有個陽台。
已經來的室友是個胖圓臉,一見范乾津登時瞪大眼睛——「超級大帥哥!」宿舍的門上已經都寫了名字,這個室友自我介紹叫劉寧天,來自東北黑龍江,剛把皮衣換下來。在接下來十五分鐘內,他已經熱情地說完自己十八年家庭起伏變遷史。
劉寧天父親是東北某小煤礦廠經理,早些年是國企後來轉民企,過了一段頗為辛苦的歲月。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就盼著獨子念完金融大學后,再出國學個商科鍍個金,回來把家族企業轉型升級一下。
「字面意義上的,煤老闆。」范乾津輕鬆道,「還肩負著重要使命。」
上輩子范乾津剛上大學時自閉得很,一個人去外面租房,沒建立什麼室友關係。這輩子他可不會浪費大學生活里的友情與機會。
劉寧天也跟著笑,又道:「哥們兒,你真的是來讀金融大學的嗎?我覺得你應該去北影。你家裡也是做生意的吧,但我瞧你往頭上擺個二維碼,就可以躺著收錢了……」
「你怎麼知道我家做生意的?」范乾津問。
劉寧天抓著頭髮:「就,感覺嘛。」他看到范乾津打開行李箱收撿東西,衣著物品大致檔次都還不錯。在見到室友那一堆電子產品以及不便宜的衣帽鞋襪,也是認識有概念卻也不怎麼放在心上的神色。劉寧天知道,這樣的同學,要麼可支配財產不少,不在乎別人的物質條件;要麼就是家庭出身類似,覺得理所當然。
「算是吧。」范乾津一邊整理自己的物品,也簡略說了自己地域籍貫,家裡確實有生意。但更複雜的情況,暫不交淺言深。
正這時第三個室友推門而入,是個瘦高個男生,腳蹬一雙嶄新耐克鞋,肩上扛著只大花布袋。還推著個巨大黑色行李箱。這就是寢室的第三位室友,門上備忘紙條寫著他叫歐陽山。他笑著和室友們打招呼,試圖把巨大黑皮箱舉上空床。見那吃力程度,范乾津和劉寧天趕緊過來幫忙。
「哥們你不用搬箱子上.床的,砸頭小心……你在地上打開不就完事了嘛。」胖乎乎的劉寧天喘著氣,忍不住說。
歐陽山全神貫注用力,仍是繃緊了肌肉猛然把箱子舉上去,深吸一口氣汗水滴下來,抹出笑意,「沒事,沒事。」
他又打開自己的鐵皮櫃迅速把花布袋子塞進去,關門的時候掏了兩盒馬蹄糕出來遞給范乾津和劉寧天,「謝謝你們。我家特產,嘗嘗。可能有點甜。吃不下也不用勉強……」
劉寧天笑呵呵洗了手打開吃起來。
范乾津道:「我每天也都得吃點甜的。」
豆色粉末其實並不算特別甜膩,挺清香的,范乾津翻轉盒子。產地「莫陽鎮」沒聽說過。不過歐陽山說自己來自大西南邊區,想必是廣西或雲南某個小鎮。
歐陽山過來抽走范乾津手上空盒子,「垃圾桶在哪?我下去買一個?」
劉寧天邊吃邊道:「哥們,這糕很好吃啊。」他一說話豆粉就簌簌掉下來,恰好掉到剛準備走出門的歐陽山那雙嶄新的耐克鞋子上。
歐陽山幾乎是僵直一秒,范乾津見他鬢邊猛然有勒起痛苦青筋之色,然而一瞬間又消失了。歐陽山道:「那就好。回頭我再多給你些。我下去買垃圾桶了。你們要帶東西嗎?」
「噢,謝謝。」劉天寧戀戀不捨吃完,兀自有些遲鈍,沒發覺糕粉掉到人鞋子上。「麻煩帶一桶水上來。」
范乾津心想,歐陽山說的是「你們要帶東西嗎?」而不是「你們要一塊去嗎?」渾身唯一一雙花了錢買的耐克鞋,不願意在地面打開的箱子,塞進鐵皮櫃里的花布袋,丟垃圾或是買用具都一副「主動為人民服務」的姿態,珍貴物品被弄髒后的極端痛苦之色……
范乾津微笑道:「要買的還不少,我跟你一起下去。路上我碰到直系學長學姐,聽了些學校情況……」
范乾津準備在半路上,興起個合適由頭,慢慢把那句話轉述給這位家境並不好的新室友——「他們有句話說得特別好:『勤奮和努力永不過時。有很多寒門金融界的傳奇,都是從我們系出去的。』」
還要給歐陽山推薦一支性價比高的耐克鞋清潔劑,提醒操作時的注意事項。
這新室友讓范乾津想起了被限消的黑色記憶,他決定先廣結善緣,友好互助。害自己落入那境地的……范乾津眼中劃過更冰冷的清亮:在重生后的新時空里,罕見地想起了梁輝。這大霉星從前在哪裡來著?
范乾津把思緒甩出腦海,一時沒想起來,懶得多費神,晦氣退散,趕緊從他腦海里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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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范,梁輝就在你的兩層樓上寢室里,刺不刺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