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破不立
穿過那扇曾走過無數次的雙開巨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輝煌廳堂讓歐若拉恍神。
足足一年,沒想到摘下墨鏡再站回來時,一切於她已經物是人非。
先是斯萊特林長桌,繼而是其他三個學院的學生和教職員工,禮堂的喧鬧聲逐漸歸於寂靜,老師和學生們都看著她,上千道目光,其中不乏同情、打探與關慰——本是人之常情,但令歐若拉感到由衷的厭煩和抗拒,她遙遙對教師席上的斯內普頷首,然後垂眸走向長桌。
歐若拉徑直來到三年級末席,在維多利亞和沃克中間原本屬於「瑞菲爾德」的位置站定。
整條長桌的人都錯愕地看著她。
「怎麼?維姬,你居然不給我留位置,不歡迎我?」歐若拉用手上的紙筒敲維多利亞的腦瓜,「往那邊挪挪。」
維多利亞愣愣地看她,「你…不坐去前面?」
「為什麼?學校有規定我不能隨便坐嗎?」歐若拉輕描淡寫地說,「如果沒有,坐哪是我的自由,我想挨著你。」
維多利亞巴不得跟她挨著坐,倒是她旁邊的學生不敢亂動,院長低個頭裝聾作啞,他們求助般看向另一端的高年級們。
高年級的震驚程度不亞於他們。
歐若拉心裡遠沒有面上表現得那麼輕鬆,斯萊特林默認的坐席制由父傳子、兄傳弟、子傳孫口口相傳,世家子弟無不以靠前席位為榮,其餘學生沒有質疑或反對權,她如今離經叛道的舉動是對學院沿襲數百年教條的挑釁,也是她實現不予人說抱負的第一步——
若未來有一天伏地魔重新崛起,斯萊特林勢必再次淪為奸惡的代名詞,那麼當伏地魔倒下、食死徒垮台之後呢?血統歧視、霸凌、啃老、投機、惡性競爭…如白蟻般不斷遺留並積累的糟粕遲早會蛀空這所學院,等戰爭結束,封建惡舊的牢籠必然垮塌,她熱愛自己的學院,斯萊特林是她的另一個家,是外公、爸爸,以及她在世上最後兩位至親的心繫之處,既知道未來可能會發生什麼,她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它跌入塵埃、被後來者踐踏唾棄。
這是一場豪賭,一場憑她一己之力無法實現的「革命」,她需要將學院更多人同化成戰友,倘若「策反」順利,說不準能給伏地魔來一個釜底抽薪。
來之前,歐若拉故意沒跟德拉科、西奧多他們打招呼,那樣做也許可以增加把握,但萬一消息泄露,一切落在其他人眼裡會變成另一種形式的階級壓制——一場「上等人」心血來潮策劃的遊戲。
更不用說,她不確定他們是否願意犧牲自身利益來支持自己。
「看來有人不願意我插隊坐,維姬,」歐若拉朝維多利亞伸出一隻手,這是自她們相識以來第一次認真對視,「後面有好多空位,你願意陪我去坐嗎?」
你願意嗎?陪我一起打破束縛於每個斯萊特林身上惡意的枷鎖。
禮堂安靜得聽得到燭火燃燒聲,不遠處門口站著幾位級長和學生會主席,修和眾人一起望向她們的方向,不知是看妹妹,還是看另一個身形筆直的女孩。
維多利亞身體微微顫了下,伸出一隻手使勁回握住歐若拉。
氣氛令人動容,維多利亞原本想再說些感人的應景話,其他人也都這麼覺得,可惜她還沒醞釀完就被人鑽了空子。
斯萊特林長桌突然站起個人。
活了十三年,西奧多第一次摒棄低調。
他相信自己在歐若拉心目中是不同的,可她進門后看都沒看這邊——歐若拉去做了對她來說比西奧多·諾特更重要的事情,哪怕明知道她選擇的是一條與父親期待完全不同的路,西奧多還是希望那隻手能伸到自己面前。名為渴望和傾慕的火焰吞噬了少年心中曾經的信仰與理智,讓他為自己和家族做了一個不留餘地的選擇。
他比維多利亞更早站起來。
「嗯?西奧多?」歐若拉看著走向末席、走向她們的男孩,眼睛亮得驚人,「要一起嗎?」
「當然。」西奧多坦然地回視,唇角帶著細微卻令人心安的笑。
斯內普掀起眼皮瞧了一眼。
哼,臭小子,唯一那點兒不愛出風頭的優點也沒了。
「帶我一個。」第二個起身的是布雷斯,他緊隨西奧多一併往後面走。
維多利亞鼓著腮幫看布雷斯,怎麼著?全都來跟她搶歐若拉!
德拉科神色不定,她要幹什麼?想跟維多利亞挨著坐…為什麼不提前寫信跟他們商量?她的目的僅限於此嗎?院長怎麼不阻止?父親會同意自己坐到後面嗎?
就在他猶豫的片刻,更多人有了動作,最先起身的幾人已經落座。
維多利亞仍在歐若拉左手邊,西奧多坐到歐若拉對面,布雷斯看見哈珀站起來,心念急轉,拐到長桌另一側,一屁股佔據歐若拉右手邊的空位,跟西奧多兩人交換了只有彼此看得懂的眼神。
哈珀神色未變,腳步微頓,在維多利亞對面落座。
事態在修和卡萊爾並肩坐到維多利亞身邊時發生了實質性變化,長桌上的學生「嗡」一聲議論開。
有新級長做表率,剩下的人再也按捺不住,米里森、潘西、達芙妮等人紛紛轉移陣地,此時留下的「好位子」只剩下西奧多旁邊,歐若拉主動跟坐過來的德拉科打招呼,他卻不自然地避開她的目光。
斯萊特林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各自找到新位置,也有堅持沒挪地方的人。其他學院學生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別處,關係好的人坐一塊在他們看來再正常不過,對他們來說,斯萊特林的「小變化」還不如列車上有關攝魂怪的兩件八卦有趣。
「既然大家都準備好了,」鄧布利多把目光從歐若拉身上收回來,神采奕奕,「那我們開始吧。」
他和往常一樣敲了敲銀杯,禮堂復安靜下來。
副校長麥格不知去了哪,主持分院的是弗立維教授,留意到斯萊特林的坐席變化,他頗愉悅地對身後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新生們說,「運氣真好,孩子們,這可不常見!」
小蘿蔔丁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戰戰兢兢地專心走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當眾出糗。
「歐若拉,看那個,是我表妹。」趁分院帽唱歌,布雷斯用胳膊肘拐了歐若拉一下。
維多利亞一直在生諾特的悶氣,拽著歐若拉的手說什麼都不肯撒,這極大地分散了幾人的注意力。
西奧多對分院帽和它的新歌一銅納特興趣都沒有,借著座位的便利,他肆意打量對面跟人咬耳朵的女孩。
歐若拉對布雷斯的小表妹略有耳聞,克萊迪亞家族長女、也就是布雷斯的姨媽跟特蕾茜媽媽是風雅連鎖店的兩大股東,不同於嫁到英國的妹妹凱莉,她與法國阿杜倫特家族的長子結為夫妻,他們的獨生女愛米莉自出生便患有嚴重的心疾,這些年來病情多次惡化,今年復活節假期時轉到聖芒戈的重症監護房,布雷斯和特蕾茜當時都被叫去醫院,人們認為小姑娘活不過夏天,阿杜倫特小姐的兩位叔父已經爭論著要求更改第一順序繼承人,沒想到她不但挺過來,還比之前好轉許多。
即便如此,阿杜倫特夫人把女兒送進霍格沃茲出乎所有知情者的預料——包括歐若拉,她隱約覺得這位小姐是沖著自己來的,不待歐若拉仔細詢問前邊哪一個是布雷斯的妹妹,弗立維教授替他公布了答案。
「愛米莉·阿杜倫特!」
一個背影瘦弱的女孩被叫上前,離得太遠,歐若拉看不清她的樣貌,只見那姑娘小嘴一張一合似乎念念有詞。
「她在說什麼?」歐若拉好奇道。
布雷斯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面,很快便聽到讓他鬆口氣的結果:「斯萊特林!」
歐若拉心道果然。
「她想進斯萊特林,我教了她一招,看來奏效了,」布雷斯回頭朝赫奇帕奇桌的特蕾茜點頭,趁四周人鼓掌,壓低聲音對歐若拉解釋,「我叫她每天對著綠紙重複說八小時的『斯萊特林』。」
「算你狠。」歐若拉咽了口唾沫。
布雷斯一副「那當然」的洋洋得意模樣,西奧多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腳。
說話的功夫,一個學生被分到格蘭芬多,歐若拉藉此機會回頭跟凱瑟琳打了個招呼,餘光瞥向格蘭芬多長桌,羅恩孤零零地杵在那,左右兩邊的座位都是空的。
赫敏居然不在,她去哪了?還有哈利,不會又去撞樹或者砍蛇了吧?
「嘿,看這個。」布雷斯示意歐若拉留意下一個新生。
「誰啊?」歐若拉心不在焉地問,「又是你妹妹?」
「不…」布雷斯欲辯解。
「梅琳達·波賓*!」弗立維教授念道。
分院帽很快就喊道,「斯萊特林!」
那女孩看上去非常滿意這個結果,露出這樣表情的,十有八九是純血家族出身的學生。
歐若拉對「波賓」毫無印象,但這位波賓小姐用一個動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故意磨蹭到長桌最末端,路過他們時慢下步調,往他們這投了意味深長的一眼。
「你女朋友?」歐若拉問布雷斯,「還是你前女友?」
「都不是。」生怕維多利亞或修誤會,布雷斯趕緊搖頭。
「哦。」歐若拉點點頭,說不定是「未來女友」。
「喂,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布雷斯氣得磨牙,他不得不隱晦地提示,「波賓家族經營著歐洲最大的魔葯原材料連鎖店,大多數藥房和醫院都從他們家進貨。」
歐若拉沒明白他的意思,米斯蘭迪爾不做藥品生意,普林斯掛在她哥名下,再不濟還有西弗勒斯,跟她有啥關係?
下一個學生被叫去分院,他們跟著安靜了一會。
「波賓跟諾特是多年的合作夥伴,」禮堂里再次掌聲雷動時,德拉科冷不丁地戳穿,「西奧多,梅琳達跟你關係不錯吧?上次聚會時看見你倆在一塊,以後多照顧著點人家。」
「抱歉,德拉科,在今天之前我不記得波賓小姐的名字,」西奧多眯起眼,「同院同學而已,關係比不得馬爾福跟帕金森。」
布雷斯狀似和事佬一樣打圓場,「別這樣西奧多,德拉科八成記岔了,距離你倆上回見面得有六七年了吧?再說了,論親疏也得優先照顧阿斯托利亞,你們說是不是?」
三個男孩暗自交鋒。
「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說曹操曹操就到。
歐若拉按下心頭因為梅琳達·波賓產生的不快,裝作什麼都沒聽出來似的,轉頭跟維多利亞嘀咕,「達芙妮的妹妹?」
維多利亞只來得及點點頭,那邊已經宣布結果,「斯萊特林!」
真是的,這屆孩子怎麼回事?一個兩個滿腦子都是「不進斯萊特林我就退學」!全欺負它好說話唄?分院帽忿忿然地想。
——————————
*梅琳達·波賓:《哈利波特與混血王子》原著出場人物,1996年鼻涕蟲俱樂部成員,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稱讚她「迷人」,原著提及她的家庭經營著一家大型連鎖藥店,非二十八聖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