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屍
最後幾節台階,夏冰是飛下去的,客廳里已經滿地是血。急救箱是運動員必備,裡面存的大多是繃帶和止痛噴霧,還要一些酒精棉。
「你怎麼回事?都快比賽了受這麼重的傷!」夏冰扯出一卷止血繃帶,「叫救護車!」
言意鈞捂著脖子,血從他指縫噴出來。夏冰瞬間慌了,這不可能是用繃帶能止住的,但本能還是要救人。
但他也沒見過這麼多的血,只會用繃帶往上纏,纏著纏著,言意鈞就不動了,整個人倒在客廳地板上,眼睛盯著天花板。
夏冰還在下意識地纏繃帶,纏著纏著,發現言意鈞沒有了氣息,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樓上的梁初和遲飛揚全部傻眼,看著地上一灘血,倒著一個人,可手裡兩部手機全部無法撥通。
「意鈞?」夏冰一開始還不相信,直到用手探了下言意鈞的鼻下,猛地收回手指。
沒氣了。
他還不相信,又跪起來,把頭放在言意鈞的胸口聽心跳。
聽不清楚,他又貼了貼,把右耳全部貼在言意鈞的胸口,希望底下有點動靜。
可是沒有。
只有脖子上的一個大傷口,傷口呈撕裂狀。
於是夏冰不聽心跳了,十指交叉,開始給言意鈞做心肺復甦,希望有奇迹。
腳下的血越流越近,等夏冰突然緩過來,那些血已經快要沾到他的褲腳。他嚇懵了,趕緊往後退,一直退到牆壁,可仍舊被眼前的變故嚇住,沒緩過來。
小複式一層也帶陽台,外面變得很吵,好像很多人在樓下打架。夏冰看了看手上的血,第一反應是暴.亂。
要打仗了?他朝著陽台的方向走去,窗帘還沒來得及拉開,是緊閉的。緊接著,外面傳來了爆.炸的聲音。像是誰家的天然氣炸開了。
差點把玻璃震碎。
好在夏冰是運動員,身體反應速度很快,大腦處於死機狀態,肌肉仍舊命令他下蹲保護自己。只是窗帘他不敢拉開,生怕外面有什麼定點瞄準,隨機掃射。
不是做夢吧?夏冰狠狠地咬了下舌頭,生疼。
可是他必須要拉開窗帘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幾番努力之下終於控制住了雙腿,站起來,拉開厚重的窗帘。
外面的世界已經凍住了,很多人在小區里跑,很多人在追,不知道他們打什麼架。還有不少人因為不熟悉冰面的滑,直接滑倒了,被後面追的人摁倒,打成一團。
有人受傷,冰上開始有血,很多很多的血。還有一個人的胳膊掉了,捂著傷口往外跑。
尖叫聲,炸裂聲,汽車鳴笛聲,亂作一團。
「這是……怎麼了?」夏冰不敢打開陽台門出去看,只敢在屋裡站著。
可是他沒看到身後,剛才斷了氣的言意鈞,又站起來了。
只是站姿很不正常,頸椎是反關節的扭轉,眼球也變得很渾濁。血管全部顯現在臉上,像是脖子被咬斷了。
這個言意鈞停了幾秒,站住后渾身抽搐幾下,朝正往窗外看的夏冰撲了過去。
夏冰聽到一陣異動,回過身時已經來不及了,言意鈞離他只有半米距離。再是運動員也沒法躲過這一劫。
可是一聲巨響之後,言意鈞在夏冰面前倒了。他倒在地上徹底沒了動靜,令人費解的是,脖子上的傷口竟然呈現出凝固狀態,彷彿他死了許久,血液早就幹掉。
陳重拎著一根伸縮式的冰球棍,站在夏冰面前,臉上濺了幾滴血,滿身殺氣。室內溫度很低,他嘴邊有白氣呼出來。
察覺到夏冰的驚慌,陳重往後退了幾步。往面前一站,等著發落的樣子。
梁初和遲飛揚在樓梯上,處於正往下奔跑的狀態。陳重先他們一步,用冰球棍打穿了重新復活的言意鈞的後腦。一下子,猛,絲毫沒猶豫。
夏冰也是滿臉的血,就這麼和陳重互相看著。
陳重攥著冰球棍,等待發落,一會兒覺得夏冰沒反應,才開始僵硬地移動,先去檢查言意鈞是不是死透,再著急地去找便利貼,快速寫了幾個字遞給夏冰。
「他已經死了,目前安全。你看過生化危機么?」
剛走下樓梯的梁初和遲飛揚還在搗鼓手機,想方設法聯繫外面,還想叫救護車呢。
夏冰慢慢走向他們,整個人,都沒了知覺。「你什麼意思?生化危機是什麼?」
陳重一把拉開窗帘,方才還有人爭鬥的小區,成了一片喪屍的墳場。方才還站著準備逃跑的人,已經血肉模糊地站了起來,毫無目標地走來走去。那個斷了胳膊的,正抱著一條大腿狂啃。
霧蒙蒙的上空,有直升機飛過的聲音,可是什麼都看不見。
「你說……你說的是,我看過的那個生化危機電影?」遲飛揚躲開地上的血,還穿著他的小兔拖鞋。
陳重指了指樓下那片已經不是人的人。
可遲飛揚沒敢過去看,他膽子比較小,別看冰場上是飛揚小王子,私下還是個乖寶寶。梁初倒是沒顧忌,邁過了地上那癱血,向外張望。
本來毫無目標的喪屍群,忽然朝一個方向奔跑,它們速度非常快,絲毫不因為冰面而失去平衡,但也有摔跤的。
是隔壁樓的一層大堂發出了聲音,有幾個人試圖往外突圍,但摔在了冰面上。他們驚動了喪屍。
喪屍成堆地撲向聲源。
遲飛揚輕輕拍了自己幾個嘴巴。「夏隊,我是不是今早起床的方式不對?是吧?」
回應他的不是夏冰,而是一陣猛烈的拍門聲。但那不是規律的拍門,倒像是門外有動物,往門上撞。
「你們別動。」夏冰心裡已經慌作一團,什麼是生化危機?他這些年唯一看過的危機就是速滑賽道的復盤視頻,先不說他有沒有時間去看電影,就他那個膽量,根本不敢看恐怖電影。
但他是隊長,接受了這麼多年的素質教育,危險時要往前沖。
拍門聲漸大,又很暴躁,夏冰一步一步接近,每一聲悶響都把他頭髮絲嚇直了。終於,他鼓起勇氣貼上貓眼,往外看看,只希望是個正常求助的人,千萬別是什麼血肉模糊的東西。
結果,好幾個血肉模糊的東西,堆在門外。他們已經沒有了智力,只剩下進食的慾望,都被啃得不成人樣。
夏冰深吸一口氣,剛好和其中一個對上了眼。門外的喪屍彷彿聞出了什麼,不約而同地撞向了門的方向。
「快,桌子!」夏冰很小聲地說。
遲飛揚正試圖給爸媽打電話,看到梁初去推客廳里的桌子才跟著行動。桌子推過來了,緊緊壓著門,門是往內推的,將大理石餐桌震得一動一動。
這時,陳重拎著行李箱過來了。
三個人趕緊彎下腰,像有默契,畢竟在一起訓練太久。只見陳重拎起他那個像藏屍一樣沉重的大行李箱,往桌子上一甩,重物壓住了桌面的震動,也堵住了門。
門外除了撞擊聲,還有喪屍群特有的嘶吼。它們還在往裡撞。
門裡,四個速滑隊的運動員,拚死抵住餐桌邊緣,守住這道最後的防線,直到雙腿打顫,誰也不敢放鬆。
天黑之後,門外的喪屍群才散掉。不是自然散去,而是樓道里又有什麼聲音吸引了它們。
門終於不動了,屋裡一片昏暗,四個人精疲力盡坐在地上,誰也不想說話。
「我沒做夢吧?」遲飛揚第一個開口,比賽中被對手惡意衝撞砸向冰面受傷都沒哭的大男孩,有了鼻音。
梁初不動也不回答,沒什麼可說的。
夏冰打開手機,還是沒信號,他站起來,爬到桌子上看貓眼,確定門外沒有喪屍才低聲說:「你們誰能給我講講,生化危機是什麼?」
陳重抬起頭看他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只是攥著冰球棍沒撒手。
遲飛揚用了半個小時才把生化危機的來龍去脈講清楚,期間樓下爆發了兩次屍潮,都是因為逃跑的人摔在冰面上,發出響動。
「懂了。」夏冰其實沒懂,但是這種時候不懂也要裝懂,「他們死了之後會想吃人,咬一口就傳染,是嗎?」
「嗯。」遲飛揚看了看地上已經涼了的屍體,「言意鈞估計就是醒來之後想出去看看,直接被樓道里的喪屍咬了。」
屋裡很暗,雖然電錶里還有幾百個字,可誰也不敢開燈,不知道那些不是人的傢伙有沒有趨光性。梁初先站了起來,指著地上問:「副隊的屍體怎麼解決?」
夏冰也不知道,只搖搖頭。
一直沒聲音的陳重過去了,一把拉起屍體,打開陽台門,拽到門外,打開窗戶,扔出去。全部過程不到20秒。
隨著一聲沉悶的落地聲,樓下又是一陣屍潮和嘶吼。
全辦完之後,他又回到夏冰身邊坐著。「安全了。」
夏冰看著陳重那個表情,覺得他是想要自己誇他。「棒。」
陳重的耳朵唰地紅了,和夏冰對了一眼。「嗯。」
其實夏冰已經麻木了,也來不及默哀,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電視機前,試圖打開看看新聞,好在電視信號還在。
「請市民盡量待在家中,禁止外出。本市將儘快建立集中營救據點,到時請市民自發前往。」
每個台,都是這一個定格的畫面,藍底,白字。
「夏隊,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梁初壓著大嗓門問。
夏冰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六神無主。幾次深呼吸,調整狀態。
競技運動員絕不認命,想辦法,求生。
「先存水。」夏冰立刻說,「水龍頭裡流出來的水不許喝,但是用浴缸和鍋存著,能存多少是多少。」他很務實,如果需要在家裡等待救援,上廁所是剛需。
好在他有囤積癖,昨天團購了十箱礦泉水,這個水可以喝。
「地上的血,擦乾淨。」他又說,盡量穩住情緒,但聲線輕微打抖,「儲藏間里有一個帳篷,是隊里打算露營才買的,把所有被褥都拿到這裡來,我們在客廳住,守住門。我們得……活下去。」
梁初和遲飛揚點點頭,一個去浴室接水,一個去拿拖把。只有陳重,仍舊拎著冰球棍黏著自己。彷彿他的世界與現實無關。
彷彿現實世界的喪屍也和他無關。
「你怎麼會有棍子?」夏冰看著冰球棍沾血的那一頭問。
陳重看了看手。「習慣了。」
夏冰沒心情琢磨他這個習慣了是什麼習慣,先去儲物間翻箱倒櫃,找出香薰蠟燭。這些都是飛揚買的,說是熏熏屋子的味道,現在剛好當光源。
窗外還是結冰的狀態,屋裡很涼,夏冰猶豫一下,打開了空調暖風,最起碼今晚別被凍死。
「剛才,謝謝你。」夏冰指他幹掉了已經不是人的言意鈞這事。
「我不要謝。」陳重放下冰球棍,動動手腕,一雙不服管教的眼睛總是低著。但是他朝夏冰的臉看過來,像一種無聲的接近。
怎麼總覺得眼熟呢?夏冰在思索,緊接著聽到自己肚子咕嘰一聲,三十年河東,輪到自己餓了。
陳重也聽見了,臉轉了轉。「吃東西?」
這小孩兒太有意思,夏冰嗯嗯點頭:「你上頓飯還欠我的錢呢,現在你打算給我點個外賣?」
陳重臉上的不服管教消失了,怎麼說呢,讓夏冰看出一絲他想笑的趨勢。挺尖銳的嘴角稍向上挑一點,都挺明顯。
然後,這個渾身都是殺氣的高中生,當著他的面,拉開了黑色的大行李箱。裡面鼓鼓囊囊塞滿了零食。
就淘寶上,男朋友買給女朋友的那種,幾百種零食不重樣的大禮包。紙盒子上還有什麼小豬豬、小犀牛、ILOVEYOU的圖案。
一箱子,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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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重:驚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