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

被困

夏冰的下巴差點掉地上。可能他脫離校園太久,從小又是就讀住宿制的體校,養父母一周見一次,活得比較粗糙。

就沒見過這麼少女心的零食包裝。

其實連零食都很少吃到,他練的項目是短道速滑,極限挑戰,身上每塊肌肉都是按照科學化、標準化強化的,不該有的贅肉和對速度無異的肌塊,一律不許出現。久而久之,他忘了世界上還有零食這東西。

但是他正式入隊之前,很愛吃。

大箱子里有兩個大禮盒,空餘的地方塞滿了散裝的零食。兩個大禮盒,每個都有半米高,被擠得扭扭歪歪。一個藍色,一個粉紅色,上面還寫著「愛Ta,就給Ta最好的驚喜」。

夏冰沒覺得喜,今天全是驚了。陳重抱著兩個驚喜盒,這場面特別違和。

「你和我說句實話。」夏冰看著陳重那張剛脫完奶膘的叛逆瘦臉,「是不是把生活費都買零食了?」

陳重點了點頭,兩個盒子放過來,開始寫字。

「男生版的和女生版的,你吃哪個?」

「廢話,我是男的。」夏冰指向藍色驚喜盒,「倒是買的挺齊全,你都是正經八百挂名的運動小將了,怎麼還離不開零食?」

陳重沒回答,把兩個驚喜盒放在茶几上,又是那副表情,眼皮重重地壓著。

夏冰笑了。「棒棒噠。」

壓著的眼皮往上抬了抬,陳重低著頭,卻往夏冰這邊坐了坐。

雖然肚子餓,可這時候還沒到放鬆警惕的時候,夏冰緩緩站起來,看了一眼樓下成片成片的喪屍,緩慢、小心地拉上了窗帘。

客廳里,只點了一個薰衣草味的香薰蠟燭,一點小火光,給他們希望。

自來水暫時沒停,遲飛揚負責廚房,梁初負責洗手間,能用上的鍋碗瓢盆和浴缸全存滿了。但是夏隊說水可能會被污染,誰也不敢喝。

地上的血用拖把清理乾淨,為了不驚動樓道里的喪屍,沖拖把都用最細小的水流。每個人的腳步輕得不能再輕,誰也不知道喪屍的聽力有多好。

夏冰負責扎帳篷。

原本這頂帳篷是小長假準備用的,訓練任務密集,很難有機會休息。他身為隊長,制定了一次野外露營,睡袋、充氣床墊、自熱麻辣燙都買好了,就為了退役之前帶這幾個兄弟輕鬆一回。

沒想到陰錯陽差,這些儲備物品成了剛需。

二層的浴室還有兩條防滑的浴毯,拿到一層當地毯用,再用鋼絲撐起帶天窗的塑料帳篷,把床墊放進去,手動打氣。一切的一切原本都是為了露營準備的,夏冰還處於半懵逼的狀態,怎麼會一夜之間全亂套了呢?

自己只是一個還差兩年就退役的速滑運動員,突然一下,他們被困在這裡,插翅難飛。

不是夢吧?夏冰自己掐了一把大腿,還真是疼。

「夏隊,夏隊?」遲飛揚用涼水洗了把臉,「幾點了?」

夏冰如夢初醒,看看手機。「晚上十點半不到。大家注意手機隨時充電,萬一有全國性的救援信息發過來,別因為停機了收不到。還有,充電寶都充滿,還有,清點存貨。」

「都清點完了。」梁初抱著筆記本電腦過來,「現在咱們怎麼辦?」

夏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腦袋裡毫無頭緒。「都休息休息吧,保存體力……陳重呢?」

對啊,一直黏著自己的小孩兒呢?夏冰正打算去找他,陳重從廚房出來了,頭一偏:「抬冰箱。」

「抬冰箱幹嘛?」遲飛揚憋著哭呢,一直是隊里的寶貝疙瘩,這個哥哥疼那個哥哥喜歡,笑起來像小太陽。只是現在笑不出來了。

「堵門。」陳重說了兩個字,挽起袖口進廚房了。

夏冰看了看客廳里挪位的餐桌,心有餘悸。也是,萬一大家都睡著了,外面的喪屍又朝這扇門沖,沒人擋著怕是不行。「走吧,一起幫他搬,別弄出聲音來。」

平時在冰場上叱吒風雲的幾個人,只穿著白襪子,走一步停一下,聽一耳朵門外的動靜,謹慎地進了廚房。

冰箱有兩個,一個是小一點的飲料櫃,一個是正常大小的食品冰箱。裡面全是綠葉蔬菜,都是夏冰買的。

「冰箱里的東西,先全部拿出來,輕拿輕放。」他指揮。透過廚房的那扇小窗能看到對面的樓,往常這個時候正是萬家燈火的氣息,對面的廚房也應該有人做飯、刷碗,可現在幾乎所有小窗都是黑的。

也不清楚有多少人跑出去了,更不清楚有多少人被困在住處里。

陳重倒是沒幫忙,在櫃櫥前摸索什麼,大家都用手機燈照明,連喘氣都是吸半口、呼半口。

陳重拉開了抽屜,往裡指了指。「刀。」

裡面是成套的刀具。

「那個暫時用不上,我們只要守住門就行。」夏冰揮了下手,讓他把危險物品放下。這臭小子可是進過少管所的,那種地方,很容易把人教壞。

當一個宿舍的人全是小改造犯,受影響是必然的。

可是他又打量了一下陳重不羈的背影,和他摸刀具的動作,只覺得把宿舍里全部帶壞的人是這小孩兒。

等冰箱里的東西全部搬空,梁初又把冷凍區的抽屜全部摘了下來。「搬冰箱的時候,這些可別掉了。」

「梁哥,我發現你還是挺細心的。」遲飛揚趕緊拍個馬屁。夏冰瞥他一眼,沒兜住,在這生死未卜的節骨眼上笑了一下。

飛揚這個小子還是和梁初比較鐵,因為自己是隊長,訓練時太凶了,隊員們都有點懼怕。

好在這幾個兄弟全部沒掉鏈子,大家都在想怎麼活下去。

搬動冰箱並非易事,首先,這個重量就不是輕的,更何況廚房門窄。夏冰找了好幾個方向才找對,像搬家公司的工人,一個在前面背,兩個人在後面扶。他們不敢用挪的,怕動靜太大。

搬出了廚房,夏冰用目光丈量好餐桌的高度,蹲下了。「一人一個角,抬上去。」

遲飛揚和梁初先蹲下了,陳重把他沉重的行李箱換了個地方,從桌面挪到地面,才一起蹲下。

「等等,等我說一二三。」夏冰的聲音幾乎要聽不見了,小區是公寓式,不像普通民宅還自帶防盜門,就簡單的一道防線,門外面就是吃人的傢伙。如果他們被咬到、抓到了,就會變成言意鈞那樣。

「一、二、三……起。」夏冰說,同時手上用勁兒了。巨大的冰箱徐徐抬起,逐漸離開了地面,整個過程夏冰只剩下呼氣,根本不敢吸。要是把冰箱摔了,估計能把全樓的喪屍引過來。

到那時候,門能守住才怪。

冰箱的高度在變化,離地面越來越遠,向著大理石的桌面移動。

「等等!」夏冰突然下令停止了。

梁初的位置離門最近,他也立刻停止了動作。

隔著一道門,有腳步聲,但腳步聲明顯不是人,很重,絲毫不怕引起注意。這種拖拉式的移動方式,只能是喪屍。

「大家穩住。」夏冰咽咽唾液,喉結凝了一層的汗。看來喪屍是會到處溜達的,它們不會只停在一個地方不動。

巨大的冰箱在四個男生手裡搖晃。

「再等等。」夏冰不敢讓他們放,因為冰箱接觸桌面肯定有動靜。萬一那隻喪屍聽到,再一叫喚,那就前功盡棄。

冰箱開始顫抖了,每隻扒在冰箱邊緣的手都是青筋凸棱。遲飛揚的手抖得最厲害。

「夏隊?」他看著夏冰,太陽穴的血管也凸出來了,「夏隊,能放了嗎?我手出汗了。」

夏冰搖搖頭。「再等等,閉上眼,就當咱們在冰上練擺臂,都給我忍住了。」

遲飛揚什麼都不再說,閉上了眼,全身顫抖。刻在運動員骨子裡的是忍耐,千篇一律的磨練才能換0.01秒的進步,現在也能忍住。

等門外徹底安靜下來,夏冰才吸了這一口長氣。「現在,往桌子上,放。」

「盡量輕一點。」梁初補充。

顫抖的冰箱又開始移動,移動,順利挨著桌面那一剎那,每個人都鬆了口氣。

「下面,開始,一起使勁兒。」夏冰氣喘吁吁,比速滑萬米還累,「把冰箱推到……桌子的正中。」

「等等。」遲飛揚先打了個報告,「我手麻了,緩半分鐘。」

「趕緊緩。」梁初說,雖然心裡著急,可他的手也麻了。隨便一碰,都像過電小針扎。

陳重不說話,只是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面的動靜。

半分鐘后夏冰才再次發令挪動冰箱,每個人,都比在賽道掃冰更仔細。隨著一厘米一厘米的挪動,冰箱逐漸推到最穩妥的位置,平躺著,放在了大理石桌子的正中,緊緊貼著門。

「這下就安全多了。」夏冰擦了把汗。

話音未落,側立著的冰箱門,開了,朝光滑的桌面倒了過去。夏冰只顧得讓大家小心點兒,忘記冰箱門是可以開的。

一隻手穩穩地托住了它,腕骨有力,手指修長,中指還有一個黑色等邊三角形的線性紋身。

陳重只看夏冰,不和任何人有視線交流,可表情寫滿了無語。

夏冰又擦了把汗,覺得自己在這個不說話的高中生身上一再而再翻車,就很離譜。

「謝了。」他用口型說,「小孩兒厲害。」

陳重臉上的無語消失了,自己揉了揉耳朵。「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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