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釘(3)

琉璃釘(3)

石臻聽了他的話介面道:「所以,最後他們採用了一條環形廊道,用三原色的基礎原理,層層引導,為的就是把那個老太太的深層思想給引導了出來。所有線條的作用就是引導,不規則線條穿插的圖形,就是她意識形態中曾經發生過的各種事件的模擬。」

「也許你分析的沒錯,他們在模擬老太太一生的經歷,而我要讀取的,就是她人生經歷中某一段或者某幾個點的內容。」高颺望向桌子上的三色琉璃釘,微微蹙眉:「我沒讀到多少內容,因為不知為何,那個靈魂充滿了怨念,即便隔著一扇門,明明知道她進不來,任然讓人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怨毒,彷彿那個披頭散髮的怪物就在眼前,隨時都能將人吞噬。所以,我害怕地在確定她遠離的時候……跑了。我能獲得只是零星的幾個關鍵字,柳園、續命、炒鱔絲;另外還有一句,幸運到無法僥倖。」

「柳園、續命、炒鱔絲,幸運到無法僥倖?」石臻挑挑眉,一時無法從中獲得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高颺擔心石臻不相信自己,還補充了一句「我知道的就是這些,再多一個字也沒有了。」

「我虧了。」石臻突然說。

老老頭:「?」

高颺:「?」

石臻大言不慚地說:「我分析了那麼多,你才三個詞語,半句話,我虧大了。」

高颺:「……」

石臻說話冷冰冰,不帶表情地看著高颺說:「你怎麼賠償我?請我吃飯嗎?帶甜品的那種。」

「甜品」兩個字讓高颺太陽穴跳了一了一下,臉色瞬間又白出了新高度。

這時候還是老老頭出來說句公道話:「合作關係都是事先說好的,你現在後悔也晚了,我是見證人,你別賴。」

石臻翻個白眼冷冷說:「我哪一句裡帶『後悔』兩個字了?我帶他玩,難道還不能請我吃頓飯聊表感謝?」

高颺連忙說:「我請你吃飯是應該,下次我做東,請你。」

「沒興趣。」石臻面無表情吐出三個字,老老頭聽了,想拿桌子上的琉璃釘釘他。

高颺尷尬一笑,轉過吃飯的話題說:「另外,我想起一個問題,可能也算一條線索。」

「你說。」石臻看手機,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怎麼搞得那麼久,明天又沒法早起了。

「我讀念的時候,那個老太太應該還活著。」高颺看出石臻眼中的驚訝,立刻解釋說:「涉念師讀的是活人的思想,如果是死人,那是靈魂師的事,所以,我很肯定,在廊道里讀念的時候,那個老太太或者說那個怪物,是活著的,至少還有一口氣在。」

一口氣在?石臻回想起中心密室的可怖場景,老太太躺在最上面,她的下面是口中各插著一根透明皮管的余老闆和老闆娘。難道……石臻微微蹙眉,他想到一個很久前聽過的傳說,心裡默默想:不會那麼變態噁心吧?

「你想到什麼沒?」老老頭看出石臻的疑惑。

石臻搖頭,冷冷說:「沒有,也算是一條線索,總算這個傢伙又提供了一點點有價值的信息。」

老老頭撇撇嘴:「人家和你合作,你就沒一句好話。」

石臻不以為然,抬手看一眼表:「好了,今天就到這吧,基本信息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後面抓緊查就是了。老老頭這事你就不要管了,等我結果就是了。你……要不要我送你?」說完他就立刻起身,打算離開。

「我自己叫車。」高颺果斷拒絕。

「隨你」石臻說完,立刻獲得老老頭上千個白眼:「加一下微信,我們好聯繫。另外,我還有事要你查,等我消息。」

「好。」高颺立刻加了對方的微信,還應了老老頭的要求,開了個三人的討論群。

「走了。」石臻拿好車鑰匙出去,順便拍了下高颺的肩膀,示意他一起走。

高颺無奈,把帶血的紗布扔進垃圾桶,又拿了些紗布混亂包紮了一下,拿了外套,匆匆忙忙跟了出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彼此都不說話,換個場景,氣氛依舊尷尬得難受。電梯小屏在播放一則小別墅的廣告,畫面里是一家五口歡樂的生活場景,Slogan是「這就是家」。

石臻無視周遭一切,筆挺站著,等電梯行到一樓。高颺卻忍不住瞥了一樣,場景正好是父母各自抱起一個孩子,舉向半空,然後是無數張放大的溫馨笑臉,他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掩蓋暗淡的眼色,扭頭避開了。

電梯盯一聲抵達一樓,石臻自顧自一人走在前面,高颺則放緩了步子,刻意和他拉開距離。石臻左轉去一側取車,高颺則往右轉,朝出口的方向去。

夜風微涼,很快便消散了屋子裡帶出來的熱氣,高颺緊緊按著左臂上的傷口,他能感覺血又開始冒出來了,順著手臂滑落,滴在他鞋子、褲腿上,滴在草地上,滴在他行徑過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傷口都在拚命彰顯疼痛的幅度,此起彼伏,很快便打亂了他的呼吸。

高颺沒有去主出口,而是根據自己看到的小區平面圖,穿過草皮和一座小花園,從一側的邊門離開。

側門的馬路在一片混沌中若隱若現,兩三盞還在工作的路燈,彼此距離極遠的一路照明過去,沒有一輛車,沒有一個人,只有夜風微涼。

高颺回頭看住宅區,也同樣沉浸在一片混黑里。小區里路燈都調暗了檔位,暈開咫尺半米的距離,再不逾越半步。高颺又抬頭望那線條挺括的高樓,每一扇窗都是漆黑的,沒有一盞燈為他點燃希望。

「叫車吧。」高颺拿出手機,打開叫車軟體。地圖顯示周圍並沒有多餘的車輛,大部分車都在距離自己半小時車程之外的距離。他點了邀約,沒有司機接單,好不容易有輛出租願意來,結果對方還強製取消了。

高颺緊了緊外套,手臂更劇烈地疼痛,而且他發現整條外套的衣袖已經濕了。他懶得看,因為血在黑夜裡也是黑色的,有什麼好看。

冷風吹得越來越緊,濕黏的衣服加重了寒冷的侵襲,高颺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胸腔此起彼伏的疼,和手臂唱著雙簧。

「嗶嗶。」最近熟悉的車子停在高颺面前,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那張不可一世的臉孔。

高颺強壓著想咳嗽的慾望,面色難看地望著對方。

「怎麼跑到邊門了?主路都難叫車,別說是輔路了。」石臻坐在駕駛室,一副他很了解的模樣。

「我叫到車了。」高颺吞了口口水,終於把咳嗽壓了下去。

「上車,」石臻冷冷命令:「沒有車會在這個點來這接你,我也有打車軟體,那些車都在八百里開外,而且就算接單,也會強制拒絕。」

「我……」高颺欲言又止,站在原地不動。

「不騙你,這裡晚上一向很亂,司機都不敢開進來的。」石臻放緩了點口氣:「上車,我送你出這個區,你再叫車。」

高颺依然不動,無奈說:「我衣服濕了,會弄髒你車。」

石臻不耐煩地掃一眼他,冷冰冰說:「沒事,我最近會洗車,快點上車,我困了。」

高颺無奈,走過來,拉開門,坐上了副駕駛室。此時,他手裡都是血,如果去拉安全帶,就要把人家的車給弄髒,他想先找紙巾擦一下,然後再去鵬安全口。就在他找紙巾的當口,忽然,石臻的手臂在面前晃了一下,安全帶順勢被扯了下來,牢牢扣進卡槽里。高颺反應遲鈍,壓著嗓子說:「謝謝。」

「睡會吧。」石臻冷冷發動車子,開了出去。

車子顛簸了沒幾下,高颺就團成只蝦米側身睡著了。他做了個夢,先是有一雙溫柔的手揉著他的頭髮,讓他倍感舒適。當他沉浸其中的時候,忽然,畫面里出現了一根棒棒糖,似乎是可樂味的。高颺其實並不喜歡甜食,但不知為什麼在夢裡竟如此歡脫,他跑過去,接過那支糖,迫不及待地打開,送入嘴裡。

棒棒糖的甜香才剛飄散,突然,他感覺頭皮一緊,有人扯著他的頭髮二話不說將他丟到地上,糖脫手甩了出去,碎成了粉末。他感覺一陣揪心,不知道為什麼一顆糖會讓自己如此難過。

緊跟著,高颺看到畫面里出現一根色彩艷麗的三色琉璃釘,握著釘子的人只有隱隱約約的輪廓,看不出年齡、性別。他只知道,這個人正朝他步步逼近,而自己並不害怕,只是無動於衷地仰頭望著,直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舉起釘子,向他的心臟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他才突感到一陣錐心的疼痛,驚懼萬分地從夢中醒來。

車子還在行駛,車窗外一片漆黑,偶爾有幾根路燈照明,也很快消散在一側。石臻默默開著車,側顏在黑暗裡勾勒出英挺的輪廓,同時,也籠了一層不能靠近的冰冷。

「快到了吧?」高颺的心臟還在狂跳,他掩飾地坐正位置,才發現身上蓋著件外套。

「到了。」石臻打了把方向,把車開到一處路燈下停下。他下車,拉開高颺一側的門,讓他下來。

「謝……我自己來。」高颺有點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石臻又想對自己幹什麼。他解開安全扣,快速想逃離石臻的車。這回,他又忘記了上次,因為對石臻車高度預估不足而發生的問題,腳並不如自己預估般著地,而是踩了個大空,直落下去,加之腿本身有點軟,瞬間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

被人提著領子提溜起來,高颺也不是第一次,他視線里先是一排襯衣扣,然後是挺括的領子和修長的脖頸,接著便有一股好聞的古龍水味道飄進鼻子里。再往上走就是下巴和嘴唇了吧?有點懵的高颺感覺肩頭被人往後推了一把,瞬間就和石臻保持了一條手臂的距離,下巴和嘴唇他都看見了,線條流暢而好看,嘴巴還是那樣撇著,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這時,石臻下巴點著不遠處,口氣冷淡地說:「那輛銀灰色的車,幫你叫好了,告訴他地址,會送你回家的。」

「哦……好。」高颺機械地回身,果然看見一輛灰色小轎車,車邊站著司機,正朝自己打招呼。

「這個你穿上,這季節讓人家開暖氣,司機會以為你是神經病。」石臻冷冷的語氣發自腦後,高颺感覺自己的左臂套上了袖子,然後是右臂,緊跟著一件衣服徹底將自己背部包裹。「去吧。」石臻輕輕推他肩頭,助他向前。

高颺沒敢回頭,裹著外套鑽進車後座,即便是坐下,他也沒敢往窗外多看一眼。靠近位子里,他緊了緊外套,抵禦了一些寒冷,才對司機報了個地址,逃也似的離開。

「我衣服有毒嗎?怕成這樣。」石臻挑高眉毛,撇撇嘴,轉身去自己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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