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光(2)
跪著的那人精神完全在自身,根本連最近的警惕也放棄。他狠狠壓制著痛苦的聲音,屏息凝神地跪著,注視著某一個地方,隨著他右臂起落,便暗暗散出一記紅光。
「在玩什麼?」石臻在後面不咸不淡地開口。
跪著的人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到,驚慌失措地回頭,才到手的東西也落到地上,散了一秒紅光,就滅了。
四下里再次陷入黑暗,但這次不是完全的伸手不見五指,因為那個人的手臂上,還有幾個零星的紅點,微微的弱光,在黑暗裡卻顯得格外閃亮,印在那人蒼白的臉龐。
「果然……是你這個小雜碎。」石臻眼中冷光微閃,鄙夷地說:「沒跑遠呀?」
地上那人正是下午假冒余老闆小工的年輕人,看見石臻冷如冰削的臉,他的表情從錯愕到不以為意,只短短用了幾秒鐘。
「您提到貨了?」年輕人放下袖子,僅有的光線就都滅了。他起身,腿軟了一下,撐著保值平衡偷偷踩碎腳邊的東西,地面發出咔咔咔的玻璃碎裂聲。
石臻望著年輕人的方向,他是個目力極好的人,早就看清了周遭的環境,那個人根本逃不脫他的視線。「玩什麼?」他重新問。
空中傳來呼嘯聲,然後樹林里一片騷亂,似乎有什麼東西停在枝頭,又有什麼事物匆忙飛走。過了幾秒,才再次安靜下來。
年輕人從背脊一陣發涼,他知道,是那隻老鷹,它來報復了。他偷瞄一眼半空,黑壓壓的一片樹杈,張牙舞爪,看不到老鷹落的位置,他咽一口口水,捫心自問,要不要討饒?
「不開口?」石臻指尖一亮,一枚孔方兄散著藍色的光。
「我不過也是個取貨的人,恰巧碰見你……如果,冒犯了您,望見諒。」年輕人在黑暗裡放低聲音說:「若傷到了您的寵物,我也願意賠償治療費。」
「取貨人?」石臻冷笑:「取貨人見到取貨人,不是並肩而行,卻要佯裝小工,玩得是哪出?取貨人怎麼會知道那迴廊一側,還有一間小暗室?你這滿口謊言的傢伙。」說完,他便不給對方解釋的機會,手裡的孔方兄出手,直直朝著年輕人飛去。空中傳來鷹的長嘯,在森森黑夜,劃過天際。
這枚錢幣來勢極猛,出手雖不是殺招,但也有意要讓對方見血。年輕人本就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不料還碰到了下午新結交的死對頭,他知難而退,選擇退或逃。
眼見錢幣迅猛而來,年輕人靈巧側身,錢幣擦著肩膀飛過,劃破他寬大夾克的衣料,深深釘入後面一棵大樹的樹榦,悠悠散著藍色的光。他偷偷側眼瞄去,錢幣入木三分之二,嵌得極深,若是被打倒,絕非小傷。
挺快,這隻小狐狸。石臻看著樹榦,別無二話,左右手果斷拋出兩枚錢幣,如同兩條平行的拋物線,將年輕人夾在了中間。
兩條線的中間距離才十厘米不到,年輕人還未從第一輪的攻擊中喘息,便要面對這緊跟而來的襲擊,無奈之下,他節節後退,被迫右側身避讓,錢幣火速劃過衣服,又切開一條口子,釘入另一棵樹中。
年輕人還未有機會僥倖,因為左側的錢幣差不多同時劃過,他避無不可避,只聽見左臂發出撲哧一聲,緊跟著劇痛襲來,他不及哀嚎,後背重重撞在一棵樹上,吐出一口血。
「這是……」石臻望著那人的手臂,錢幣中冒出數根如蜘絲般的紅線,纏繞上年輕人整條胳臂,又張牙舞爪般扯出數個線頭,如同群蛇亂舞,火速鑽入兩棵釘入樹中錢幣的方孔之中,緊緊纏繞,成了不能掙脫的繩。
與此同時,樹上錢幣中的藍色絲線觸及紅色,也迅速變成觸目的殷紅色,連那三枚錢幣跟著裹上了一層暗暗的紅。
「別再掙扎了,逃不走的。」石臻好笑地看著那人。
「我只是離開的時候偶爾與你碰上,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年輕人低頭掙扎著,被牽制的左臂上的紅線綳得比值,陣陣撕扯的痛楚讓他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而此時,他的手腕上,那條褐色皮扣也比下午色澤更深,扣得更加深入,近乎要去見骨。
「你想離開是你自己的事,幹嘛騙我入長廊?你為了掩蓋自己的身份,不惜讓別人深陷陷阱,你的人品實在惡劣。」石臻冷冷說,趣味盎然地看他和那些絲線較量。
「我不知道長廊里有什麼……我只是想離開而已。」年輕人低著聲說,他想大聲辯白,但是他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嘶吼。
忽然,花園外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和一堆人的說話聲,緊跟著,一些凌亂的步子便朝著小樹林的方向而來。
來了!年輕人心中一驚,瞳孔收縮,臉上露出驚恐神色。他不再掙扎,仰起臉,脖子上的皮圈已經箍得流出血。他用幾乎是哀求般的眼神仰望著石臻,苦苦求導道:「求您今天放過我,我願加倍補償,明天就賠償您。」
石臻好笑地看著他,想知道他還要玩什麼把戲。
「求您了,不要讓他們找到我,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年輕人驚恐的掃一眼樹林外面,一團團的手電筒光速在外面快速移動,離這裡越來越近。
石臻覺得這不過是小狐狸的把戲,他不能隨了他的心愿。
年輕人絕望地看著黑暗裡的男人,而對方只是想看一場戲。他無力地掙扎,絲線依舊牢不可破,他眼中露出絕望,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最後他幾乎是帶著哭腔,發出一聲悶哼,便再無多言。
石臻冷哼一聲,又一枚錢幣出手,將鑲嵌在手臂里的錢幣擊落,下一秒,紅線消散,外頭的手電筒光紛紛照了進來。
「小雜種在這。」幾舒光線射入樹林里,打破黑暗。所有光齊刷刷照射在年輕人身上,像舞台上的聚光燈,等待著接下來的表演。
年輕人絕望地抬頭,那裡早就看不見石臻的影子,他苦笑,好不容易跑出來,結果,只自由了幾個小時就徹底結束了。
「讓你跑!」人群中衝出一名體格健壯的男人,二話不說,從地上拎起年輕人,照著他的肚子就是兩拳。那人帶著鋼製的指套,只兩下,就捶得年輕人跪在地上痛得劇烈咳嗽起來。
「這是鬧得哪出,高颺?」人群里發出一個女人的詢問,她聲音並不狠厲,反而充滿溫柔的責備。她話音落下,人群立刻散開一條道,恭敬地站立兩側,如同守衛。道路中間,緩緩走出一名華貴的婦人,衣著得體,舉止溫雅,舉手投足間甚是貴氣。
聽到他的聲音,高颺恐懼地一抖,強壓著劇痛的喉嚨和咳嗽的慾望,顫抖著說:「夫人贖罪,屬下不應該私自行動……咳咳……屬下知錯。」
女人淡淡一笑,並無責備之意,只淡淡說:「算了,這事出了紕漏,老余頭沒把事做乾淨也有責任,這樁合約終止就終止,也不是什麼大事。」
高颺不敢言語,靜靜聽她發話。
「好在我們又簽了新的合約,錢嘛,總歸是賺不完的。」夫人淡淡看一眼地上的高颺:「新的合約你參與一下,就當是抵了這次的過了。」
新合約三個字一出,高颺的身體忍不住又顫抖了一下,胸口一陣說不出的疼痛。可是他沒反抗的本錢,只能跪著,面色痛苦地接下這樁任務。
「走吧。」夫人回身,一邊走一邊同身邊的手下說:「這次鎖牢點。」她語氣是那樣平和,像在說一樁無關痛癢的小事。
於是,立刻有人出來,粗暴地將高颺從地上提起,用一條鐵鏈穿過他手腕上皮扣鐵環,將他雙手反扣在身後,然後將鐵鏈兩頭鎖緊他頸項皮圈后的扣子里。
「有勞了。」高颺似笑非笑,偷偷瞄一眼樹上,他心中有恨,全記到了那人的身上。再過幾個月便是解禁期,到那時,今日的見死不救,必將加倍奉還。
人已經逮到,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打著手電筒便出了小樹林,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之外,連著人聲也徹底不見了。
此刻,黑漆漆的樹上,石臻輕巧地跳了下來。他來到先前高颺待的地方,打開手機電筒對著地面搜索,很快,便在地上找到一些碎掉的玻璃渣子。那些碎渣雖然已經被踩碎,但是因為是垂直碾壓,所以基本保持了一個隱約的形狀。粗略看,它們像加長版的圖釘,帽沿寬度大致相同,釘身則長短不一。這些圖釘零零散散落在上,有五六根之多,短的被碾得粉碎,成了一個點,長得卻保持了基本的形狀,有五六厘米。
「這就是他從手臂里扯出來的?」石臻俯身撿起一塊玻璃渣,在手機光線里檢查,發現它並不是純白色,而帶著些許色彩,另外還沾了些血漬。
看了半天,石臻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撿了幾塊拿紙巾包著,打算下次見司徒封的時候,讓他掌掌眼。
做完這一切,石臻看看錶,發現一折騰竟然已經過十點,於是他整了整衣服邁步出了小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