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心機
黛玉回到賈府時,立馬進了榮慶堂給賈母請安。
此時賈府中所有的姐妹,寶玉,以及鳳姐和邢王二位夫人還有薛姨媽都湊在賈母跟前逗趣說笑。
堂屋內翠動香浮,歡聲倩影,端的是一派熱鬧溫融。
黛玉甫一進屋,還未來得及說話,一身大紅的寶玉就湊到了黛玉身邊,疊聲道:「林妹妹,今日我才從廟中回來就聽老祖宗說你去了鎮國侯府。你在那沒有受欺負吧?聽說鎮國侯府多是男子,乃是世間一等污濁之地,惡臭不堪,妹妹這次就罷了,以後萬不可再去。」
黛玉聽了寶玉此等高談闊論,雖面上不顯,心中卻是極為的不舒服。
姑母下帖相邀之時,她也曾是萬分忐忑。
可今日姑母卻如此親切和善,就連侯夫人也是慈愛無比。拳拳之心令她念懷感容。
更不用說,還有機靈可愛的小表妹緩緩。
可是寶玉方才這話,卻是把姑母一家貶得如此不堪。此等言論,饒是黛玉玲瓏心肝,也是忍不住心中生厭,略感羞恥。
不過好在還沒等黛玉分說,賈母就先不失溺愛地訓斥了幾句:「寶玉,尚書夫人乃是你林妹妹的姑母,自是疼愛她的。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以後可不許再說。」
只不過這話語說是訓斥,倒不如說是祖母玩笑般的教誨。
黛玉垂下眼,手指屈了屈:她又怎麼會不知外祖母的意思?
寶玉可是賈府上下的寶貝疙瘩鳳凰蛋,向來是說不得罵不得,如今老祖宗出言,也不過是因著元春姐姐罷了。
想到這,黛玉又不由有些齒冷。
若非如此,難道老祖宗就任由寶玉貶低自己的姑母嗎?
賈母看著黛玉仍舊低眉順眼的模樣,像極了早逝的賈敏,不免憐愛萬分,伸手將其招到自己的身邊:「林丫頭,到外祖母這邊來。」
黛玉收好心思,緩步上前,靠在賈母身邊嬌中帶羞:「老祖宗。」
賈母慈愛地看著黛玉,將她手摟在自己懷中:「好好好,回來就好。怎麼樣,在鎮國侯府玩的可開心?」
黛玉想到古靈精怪的雲清緩,唇角不由彎了彎,露出一對可愛的酒窩:「姑母對我極好,侯夫人也很是和善。」
賈母聽了這話,更加高興了,拉著黛玉的手一個勁地說:「很好,很好。林丫頭呀,你可要和你姑母多多走動才是。畢竟都是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可不要生分了才好。」
王熙鳳見狀,立刻湊趣道:「要說我們林丫頭,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標誌人,性格模樣都是頂好的,怎麼又會有人不喜歡呢?」
賈母指著鳳姐,臉上的褶子都盛滿了笑意:「還是鳳丫頭這張嘴巧,會說話。」
黛玉乖巧地靠在賈母懷中,掛著淺淺的笑容看著三春寶釵附和著鳳姐的話逗賈母開心,兩靨不再是嬌愁之態,反而帶著些許自信明輝。
王夫人雖然極為不喜黛玉,也最見不得寶玉那圍著黛玉轉的模樣。但想到自己的元春還在六皇子府苦苦煎熬,所以即便心中再厭惡,也是忍著不適坐在原處,緩慢而有節奏地轉動著手上的佛珠。
屋中的姐妹坐在一處打趣,一起聽著黛玉講述鎮國侯府的所見所聞,倒也是頗為熱鬧。唯有寶釵,看著黛玉靠在賈母懷中侃侃而談的模樣,眼神閃了閃。
林丫頭今兒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黛玉和眾位姐妹又說了會話,估著紫鵑準備的差不多了,笑著對賈母道:「老祖宗,今兒雲表妹還送了我不少惠貴妃娘娘賞賜的糕點,讓我分給諸位姐妹呢。」
話音剛落,鴛鴦和紫鵑就帶著一眾小丫鬟捧著托盤走了進來,將盤子放到了諸位姑娘太太的手邊。
寶玉坐在賈母的另一側,看到托盤上那些精緻華麗的糕點,迫不及待地就拿了一塊放在口中嚼了嚼:「老祖宗,這糕點感覺味道比府里的那些婆子做得要好上不少呢。」
賈母溺愛地看著寶玉:「你這個饞猴,喜歡吃就多吃些,今個可是託了你林妹妹的福。」
黛玉掩嘴笑了笑,站起身從紫鵑手上的托盤中端起一個卷草游魚定窯瓷盤,雙手捧著親自奉到了賈母跟前:「老祖宗,這道金乳酥,最是甜爛不過,定適合老祖宗的口味,您快嘗嘗。」
賈母被黛玉的孝心哄得開懷大笑,點了點黛玉:「你呀你,總是這麼乖覺,怨不得我們林丫頭招人疼。」
王夫人本來端坐位上,看著無欲無求,哪怕是對黛玉帶回的宮中糕點,都是極不放在心上。
此時眉頭卻稍稍動了動。
金乳酥乃皇家御用糕點,十斤牛乳方得一兩,輔以金箔密料,可謂珍貴奢靡。哪怕在後宮,也只有嬪位以上的主子娘娘才能夠享用。
如今鎮國侯府對黛玉如此費心,若是能夠藉此搭上,那豈不對自家元兒的前程有著莫大的好處。
賈母又拘著眾人說笑了一會,就以乏了為由,將眾人都打發走了。
薛姨媽和寶釵相攜回了梨香院。
寶釵坐在榻上,伸出冰肌玉骨的手,揭開香爐,理灰放篆。待到珍貴的沉香粉徹底點燃,寶釵將蓋子蓋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薛姨媽隔著坑桌看著寶釵豐美的面容,明明只是淡淡裊裊的煙霧。卻好像阻得不甚清楚,有些擔憂地道:「釵兒。」
寶釵看著薛姨媽,唇角漫上了一如既往的笑意,完美無缺:「媽,我沒事。」
薛姨媽顯然不信,傾身握住寶釵的手,看著自家女兒哀聲嘆道:「釵兒,林丫頭也不過是命好,攤上了一個好的姑母罷了。我的兒就是可惜了沒能生在這公侯之家,否則豈用走這條路。我兒如此聰慧端莊,這次定能選中,若是以後……那就真真是有了大造化,這府里上下誰不會高看我兒一眼。」
寶釵笑了笑,伸出手輕輕地扇了扇輕薄的煙霧,感受著著沁人心脾的淺淡尊貴,翠眉舒展,清清淺淺地笑著,岔開了薛姨媽的話語:「媽,林丫頭如今的依仗也就是鎮國侯府了。可若是鎮國侯府的依仗沒了,那林丫頭,可就真是太可憐了。」
薛姨媽被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駭得面色巨變,雙手緊緊握著寶釵的手,顫聲道:「我的兒,這話可不能亂說。」
明明是說著朝政大事,寶釵卻彷彿像談論閨閣兒女的私語般,輕輕鬆鬆,睨了母親一眼:「媽如此緊張作甚,難道還會有人聽到不成?」
薛姨媽仍舊是心驚膽顫,壓低聲音:「如今你元春姐姐是在六皇子府,你姨母……」
「媽,您真的是想左了。」薛寶釵似是想到了什麼,聲音都輕快了不少:「元春姐姐在六皇子府又如何?舅舅家的熙鸞表姐可是二皇子殿下的側妃娘娘。我們四大家族說是同氣連枝,可是如今王家已經倒向了二皇子,就算姨母心中再如何意難平,又有何用呢?」
薛寶釵拍了拍薛姨媽的手,美目中漫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嘲弄:「如今二皇子殿下身後有四大家族的支持,還有江南甄家的財力,更有東平郡王等四王的鼎力相助。如此勝算,又豈是他人能比得過的?」
薛姨媽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向來有主意,先夫離世前也是多番囑咐,凡事要多與女兒商量,看著女兒篤定的模樣,薛姨媽高懸的心也跟著漸漸放下。
薛寶釵看著爐中的香,水杏美眸波光粼粼,修剪圓潤的指甲輕輕劃過檀木坑桌,瑩潤的面龐輕笑淺淺。
出身低微又如何?她薛寶釵,還偏要借著賈府這場東風,直上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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