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觀察日誌》
從見面開始,三日月宗近就試圖在心裡拼湊出新審神者的性情。
然而明明看起來再簡單不過了的少年巫女卻一次次用實際行動推翻了每一次他所以為正確的印象。
……該說真不愧是神國特別調派過來的人嗎?即使年歲不大,也無法輕易看穿呢哈哈哈哈……不,總覺得完全笑不出了呢。
三日月宗近在心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種捉摸不透才是最棘手的,三日月宗近甚至沒有把握他現在所看到的審神者所表露出來的模樣就一定是審神者真正的性格。
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三日月宗近並不敢將本丸和同伴們的未來完全地寄托在政府的識人水平上,上兩任審神者帶來的傷口就是最好的證據。而現在,就算他清楚自己不能對新來的審神者做些什麼,也希望至少能知曉到新審神者的喜惡品性,免得真有什麼事情發生他們卻措手不及。
……現在看來,唯一的收穫只能說是知道了這個麻倉家來的審神者雖然年紀不大,卻並不是個能輕慢以待的對象。
下意識的,在面對著年少的新審神者時,三日月宗近用上了更為謹慎的態度。
——殊不知被他一直提防試探著的審神者這會兒也正一肚子糾結。
五花太刀猶豫的是該如何對待品性未知的新審神者,而審神者苦惱的則是……並不想認真工作可貌似還是得幹活呢。
……包吃包住有外快獎金跟分紅的工作,還要挑三揀四的話說不定會被遭雷劈?
算啦算啦,自己做下的決定,再麻煩也得做到底呀!
居然也稍微產生了那麼丁點兒心虛的空矢扭過頭看向對真相一無所知的付喪神,容姿昳麗華美的付喪神微微側頭露出不解的神情,紺青發間的金穗隨著這動作溫柔地輕輕搖晃,幾乎比漫天飛揚的櫻花雨還更要繚亂人心。
並不想彎成一盤蚊香的空矢猛一哆嗦,心有戚戚地按住了心口。
講真,竟然讓一群心性未知的人類有召喚出這振刀的能力……時之政府那群傻帽真是愛搞事啊!
雖然堅稱「甜軟的小姐姐們才是世界的珍寶」,但顯然審神者也毫不介意自己沉迷一下其他的好顏色。
——天下五劍中的最美一振,擁有著初見時便讓人一見鍾情的盛極的風姿。
容姿端麗的付喪神大概是不會明白審神者在見面沒多久之後,就為他做出了多大的「犧牲」——明明打著混吃混喝打算才來到這座本丸的空矢,難得一次地在認為無趣的任務中,也稍微用上了那麼一點認真的態度。
畢竟,怎麼說空矢還是挺欣賞這振天下五劍的,聰明、識趣、穩重,以及最最重要的是臉長得好……不是,是態度好,有能力,還懂本分。
「您覺得冷了嗎,空矢大人?」看到審神者渾身一顫的付喪神彎了眸子盈盈淺笑,「山上的風確實有些大,不若先返回屋中吧?」
「……風大又如何?花雨飛雪,艷色撩人,真是叫我挪不動腳步呢……」空矢意有所指地呵呵一笑,按在心口的手下挪,順勢揉了揉,從花與月的盛景中掙脫了出來,「嘛,算了算了。回去就回去吧,正巧剛才的菓子都白吃了呢!」
莫名其妙的哀嘆似乎讓付喪神覺得相當疑惑,白玉凝脂般纖細修長的食指輕輕點在唇上,「如若有什麼能為您做到的,請無須客氣。」他粲然一笑,飛花如雪,碎金瀲灧了月色,美好得如夢似幻。
——然而已經不會再被誘惑了!
——美到犯規也不能滿足胃的空虛啊喂!
——再秀色可餐的臉也比不上一碗飯有吸引力哼!
從昨天早餐后就斷糧直到之前才啃到幾串丸子結果爬個山就消化得差不多了的審神者捂住胃持續面無表情,「啊,有的喲。」
「這個時間點還能來碗豬扒蓋飯嗎?」
——哦,不能。
本丸沒有豬排蓋飯。
沒有豬排,也沒有蓋飯。
於是抱著一大碗素麵的審神者吃得淚流滿面。
「說好的大魚大肉隨便我吃呢?!」一邊大口扒著面一邊哽咽著控訴的空矢內心其實是拒絕的,作為一個常常斷糧卻還是無肉不歡的窮苦肉食控,如果不是被安利了諸如「活不用干!」「肉盡情吃!」「人隨便浪!」「工資翻倍!」「福利豐厚!」「季末年末雙分紅!」……咳,總之如果不是本著為人民服務給僱主解憂的責任感,空矢其實還想繼續當一條迎風的鹹魚。
三日月·內心已經毫無波動了的·宗近:這時候只要微笑就好對吧?
燭台切·本丸廚藝擔當·光忠:誰跟你說好了啊!
對「審神者」這種存在已經敬謝不敏了的燭台切光忠對新審神者突然要吃豬排蓋飯的決定心存懷疑,他很懷疑這是不是這個審神者要耍什麼花招。於是在委婉地表示沒有做豬排蓋飯的食材之後,他收穫了一隻蹲在灶台角落生無可戀的蘑菇。
歷經兩任審神者但還沒見過這種陣勢的燭台切光忠下意識看向一直跟在審神者身後揣著袖子笑眯眯不出聲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不動聲色地搖頭,自己上前,毫不在意形象地同樣蹲在了他的新審神者面前。
「空矢大人,」
鍛造於平安朝的古刀笑眯眯地建議到,「雖然沒有米飯,但是要來一份麵條嗎?」
陷入斷糧地獄的少年巫女死氣沉沉地抬頭看他,動了動嘴唇,半晌后才啞著聲音問:「……加肉嗎?」
燭台切光忠:「……」
三日月宗近彷彿渾然不覺有哪裡不對,仍舊眼眉含笑,「那麼您需要一碗面嗎?」
苦苦掙扎了半晌,審神者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終於有氣無力地屈服了,「……要。」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那就先來一份麵條吧!」
聽著三日月宗近爽朗的笑聲,在此刻,全程圍觀著的燭台切光忠終於清晰感受到了天下五劍暨三條大佬那深不可測的實力。
看著藍衣的付喪神站起來轉身與同伴說話,勉為其難放棄了豬排蓋飯的空矢抬手揉了揉臉也準備站起來。然而餓肚子實在令人腦袋發昏,再加上蹲得太久,現在猛然起身竟是眼前一黑,腿腳一軟直接向前栽了去。
察覺到異常動靜的付喪神敏捷地轉身接住了人,寬大的袖袍揚起又落下,輕輕覆在了審神者纖小的身軀上。
被撲了滿懷的平安朝古刀垂眸,藏著新月的眼與審神者黑色的明眸溫柔對視,月華流轉,瀲灧朦朧成曖昧,「啊哈哈哈,這就是所謂的『skinship』嗎?可真是受到了驚嚇呢……」他微微壓低了聲音,帶上一絲沙啞的聲線幾乎是在誘人犯罪,「您可還安好,姬君?」
腦電波完全不在同一頻道上的空矢眼神已死地抬頭看他,「……我有說過,並不是什麼『姬君』吧?」
「哈哈哈,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了呢。」淡定地放開自家審神者的三日月宗近若無其事地笑著,道,「實在是因為擔心您所以一時口誤,那麼能原諒在下這個老人家嗎?」
大嘆著抬手拍了拍三日月宗近的……腰——雖然目標是肩膀但好像現在的身高非常非常不夠呢——對此暗中磨牙不爽的空矢翻了個白眼,「明明很年輕就別總說自己老了呀——當心阿爾茨海默病會真的找上你哦!」
並不是那麼懂得現世辭彙的付喪神困惑地歪頭,而空矢一甩腦後的高馬尾,目光灼灼。
「嘛,不過還真是不可思議的月色呢,三日月宗近殿下。」
審神者勾著嘴角,眯起了眼。
忙碌中的燭台切光忠豎著耳朵無時無刻不關注著這邊審神者的動靜,他看不到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聽到審神者輕快地說著讚美月色的話語,幾秒的沉寂后響起的卻是那振最美之刃一貫不可捉摸的笑聲。
「哈哈哈哈,麵條的話還需要時間才能夠給您端來,不若現在先到外面等候吧。」輕描淡寫錯開了話題的付喪神心境平穩得好似根本沒看懂審神者開合的唇瓣對他所說的無聲話語,只是說完后,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真正不可思議的是您才對哦,空矢大人。」
「我只是個人類而已啦,神明大人!」年少的審神者笑嘻嘻地搖搖食指,鋪滿夜色的眼眸里有著狡黠的明光。而後咧嘴一笑,仗著現在這具身軀不過十二三歲,雙臂一伸,理直氣壯地不要臉了——「不是說要去外面等嗎?我餓了!要抱!」
這個真是個任性的小姑娘。
三日月宗近歪了歪頭,溫溫和和地向纖瘦的審神者伸出了手。
他該是慶幸,新審神者還只是個年幼的小姑娘。
畢竟,就算被審神者提出更無理的要求,如今的他大概也只會依然這樣笑著去服從。
在這個敏感的時候,他總不會想要觸怒一位身份貴重的審神者,然後看到這座本丸被一紙裁決書宣判銷毀。
三日月宗近必須要活下去,哪怕深陷泥沼,哪怕遍染污濁。
——哪怕折了一身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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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在撩著的一人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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