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戈（二）
又是晴朗的一天啊，在樓道里站著的知念望著窗外的天空想。
「中原同學。」絆的聲音突然從知念的身旁傳來。
「是。」知念反射性的回頭答道。
「要怎麼練呢，比賽的事情？是自己學習，還是找人教呢？」
「呃...這個，我...」把問題再次簡單化與跳躍化的知念忽略了這個問題，「...不知道。」
「桑巴里我可以跳成街舞配合你嗎？因為那個看起來有點不太好學，扭胯的話總覺的有些為難...」絆直白的說出為什麼改成他跳成街舞的原因，「我有詢問專門學跳舞的朋友，他說這樣挺好的，在正式表演中也有這種形式出現過，我查了關於桑巴舞基本步的內容，還有很多視屏，裡面是有很多動作，造型，步法，都可以用街舞配合，效果應該是不錯的，行嗎？」
「恩..」知念有些錯愕的表示同意，她沒有想到絆居然這麼認真的就開始著手這件事了，在她還在幻想到時候會跳的多麼好，會在什麼樣的舞台上，會穿什麼樣的衣服，會發生什麼樣浪漫情節的時候...想到這，知念臉就有些紅了，不知道是覺得自己丟人還是無能還是不好意思了。
「我想的是我們在周末的話比較好練習，中原同學住校對吧，同時不想因此耽誤學業，平常還是要好好學習，到時候我可以找到朋友教教我們。這樣行嗎？」
絆接下來的這番話讓知念更是啞口無言，她到現在一次都沒有考慮過這些事，一種感覺在知念心裡萌生——絆很有能力。
「恩...沒有想到絆...」知念不知不覺叫了出來，但馬上改口，「渡澤同學這麼努力，我卻什麼都沒有做，真對不起！」
「沒什麼，那就這樣定了，具體到什麼在地方的話，中原同學有什麼建議嗎？」
「......還是...沒有..」
「我倒是有想到比較符合的地點，場地要足夠大，最好沒人，可以放音樂，不需要資金，比較方便我們去，大概要符合以上條件的地方吧。」
「....想的真多啊..」知念心想。
「不過我的再去看看那些地方，到時候在該你講地點，好吧。」
「恩。」
聽絆說了這麼多，讓知念產生了一種無形中的壓力，她這才意識到這件事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是這裡吧...」知念傻傻的自我確定一下，「同光區，標誌建築是惠家超市，沿在那個超市的正門右邊的馬路一直走到頭就是——現在知念所看到的橫斷的圍牆以及分向左右兩邊的路。
「中原同學，你已經來了，在這邊。」
知念順著聲音看去，絆正在左後方朝她招手，「就是這裡。」
深灰色的牆面已經斑駁不堪，樓雖然大但是很明顯是個棄置的舊樓。
「這裡是不久前因為公司周轉不開而倒閉的一個公司，現在暫時閑置在這裡，走吧！我們進去。」絆邊說邊示意她跟著進去。
絆帶著知念從側面的一個不起眼的門走了進去。
還沒到裡面，知念就聽到了歌聲，「裡面是你放的歌嗎？」
「不是。」說著，絆就領著她來到一個比較大的房間里，這邊的房子沒有什麼裝修，地面和牆面都是水泥的，這裡以前是工廠嗎？知念猜測。
正想著，房間里的另一個人影就把知念的目光吸引住了。
一個女孩，和他們差不多大吧，正跟著音樂在跳舞。
看的知念的嘴巴不禁做出O的口型，「她跳的是街舞嗎？」知念分不清那些舞的種類，把跳起來動感強的統稱為街舞。
「恩…是街舞，不過也不是純街舞，她從小練習的是芭蕾，不過她自己特別喜歡舞蹈，幾乎什麼舞都會去學著練練，真的很認真，很用心的在不停的練習，就是拜託她給我們教…對了，她叫天恭旋律，讀高中，是我們的前輩。」絆興奮的解釋說，「我真的很佩服她在這方面的才藝和能力，還有她對舞蹈的執著，太讓人佩服了。」
「…」知念聽到心裡很不是滋味，不過不得不服她跳的真的很好，她不怎麼會評論，只能說她跳的很到位，很有感覺，不愧是專業學習的。
直到這首曲子跳完停下來時，旋律才意識到他們的到來。
「絆，你來了，她就是要和你配合的中原同學嗎？」看到絆點點頭，旋律就繼續說到：「那好，中原同學，你先跳一下你所會的，讓我看看。」
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知念只好硬著頭皮把這幾節課所學的東西都跳出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在這種情況下被人看著跳，說穿了就是自卑，感覺就像有東西卡在喉嚨和心口，讓知念覺得又癢又悶，從而產生了「乾脆不跳就好了的「想法。
「停！」旋律一沉不變的冷冷的聲音給知念一種極不好的預感。
「這裡！」旋律用食指背面依次狠狠的敲了敲知念的頭，肩膀，手臂，手，腹部，「這裡！這裡！這裡！頭不知道抬起來嗎？胳膊，腿都硬的和個棒子一樣，還有收腹，氣息很亂知道嗎，腳下很笨拙！」
最後，旋律很認真的總結說：「總之，我建議的話就棄賽退出吧，如果你非要參加，那麼就要相當努力，知道嗎？」
「恩…我知道了」
知念自己都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原來自己就是這樣，為什麼自己一直都沒有認清楚呢？還自以為不錯，還嘲笑別人跳的怎麼樣…絆會怎麼看自己呢，應該本來就覺的跳的不怎麼樣吧，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跳的好…現在更是覺得如此了吧…
「知念…」就算不是當事人的絆，也覺得旋律的這句話太直白了些，看著知念隱隱欲墜的眼淚，絆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要繼續嗎？」旋律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周圍的氣氛，繼續著這個話題。
知念的嘴動了下，但是沒有發聲。
她突然意識到，自從和絆走進后，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樣隔絕他人，一味地沉迷於否定自己的灰色中，而回歸成了那個討厭的自己，自私，自大，功利，無知…完全不帶腦子去思考問題，醜陋的自己，讓人討厭！
自己明明就沒有資本，還喜歡賣弄，還喜歡爭風頭，還喜歡被別人高看的感覺這樣的自己真是——自不量力。
「不，不了。」知念沒有一絲猶豫的回答旋律，「我放棄退出。」
這種突然的轉變對絆來說是始料未及的，他沒有想到知念會突然要如此堅決的退出，會被說的受不了到這種地步嗎？
「麻煩了。」知念轉身就準備走時卻被絆叫住了。
雖然絆覺得如果就這樣退賽挺好的，至少對於他來說可以少一件麻煩事，但是他總覺得，如此欣然的放棄這個比賽，是不對的。
「為什麼？要放棄呢…」
同樣的語氣，那種絆特有的語氣…
「為什麼？是自己呢…」
溫柔的直指傷痕纍纍的刀口，就是這種話最典型的特點吧。
不急不迫的讓自己體味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知念笑了，沖著絆微微的笑，會心的笑：「謝謝…因為，自己沒有那個能力，我覺得自己…現在才搞清楚狀況，就是這樣，那…」
知念的再見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絆打斷了：「等一下，旋律，你覺得，知念沒有那個能力是嗎？」
「不是，是很困難。」
「旋律都沒有否定的事情，中原同學你又是從哪裡得來證據否定的呢？」絆平靜的問。
「啊？」
「中原同學還是要繼續的，我知道，因為中原同學心裡是這樣想的，『我還是想繼續，我不想就這樣放棄』，對吧。」
知念本能的迴避絆現在的目光，絆卻在這時認真的請求到：「中原同學，能請你，從今以後，盡量看著我的眼睛說話，失禮了。」
這句話，似乎有種挑釁的感覺，知念的直覺這樣告訴她，同時身體立刻做出反應迎上絆的目光。
只不過，現在的知念的目光類似於那天在天台時感覺。
那種類似敵意的眼神，讓絆突然沉不住氣，想把什麼都說出來。
「中原同學心裡是這樣想的，『我還是想繼續，我不想就這樣放棄』，對吧。」這次，絆的語氣放的很輕，但是依舊堅定，「無論如何，請不要欺騙自己，其實中原同學已近想了很久了吧，這個比賽，甚至能夠在當時就說出想要跳探戈和桑巴，這絕不是中原同學你一時興起，應該是你的…可以說像是一個夢想吧，現在忍心拋棄嗎，曾今想了那麼多，那麼久，捨得嗎，因為剛開始的一個挫折，放棄它…」
「用這麼重的詞，夢想…那種東西說是夢想——」
「那你想說那是妄想是吧！你想說你根本做不到，只不過是一時忘掉現實這個東西了，而今天旋律的話讓你想起來了，是嗎？」
「沒錯。」
兩個人間的氣氛變的很不對勁，至少在外人看來如此。
「我真是搞不懂…」絆不再繼續那個話題，而是抬頭看著天花板說：「從和你在一個班，認識你，到那次在天台，以及這次新學期的這麼多次對話，都沒有讓我理解，為什麼你一會兒這樣，一會兒又那樣，其實變化本沒有什麼奇怪的，只不過你，好偏激，非常極端…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只要做這些不會讓你後悔，就去做好了。」
知念聽后沒吭聲，只是低著頭。
旋律走上前對絆說：「你把之前准奏教你的舞跳給我看看吧。」
「恩…好的。」
旋律拉著絆到另一邊空曠一些的地方跳，方便跳的時候能夠跳開。
「有音樂嗎？」
「手機里有。」
「放出來跳。」
「哦。」
「……」
站在原地的知念先是生氣，想轉身走人，又覺得不好，不過一會兒想想就覺得是自己錯了，絆說的確實是對的，又變得後悔起來，再抬頭看看絆他們，他跳的街舞挺不錯的，沒想到，按理來說，從認識他起就覺得他是那種偏內向，比較乖的那種孩子，沒想到他能夠跳街舞跳的這麼好，至少在知念看來跳的很不錯。
知念很少有機會這樣子觀察絆，平時都穿校服，對了，穿校服時的絆感覺很不錯，從開學第一天見到他，當時剛好看到的是背影，心裡就咚——的跳了一下，身材很不錯，穿起校服很好看，就是知念喜歡的那種味道。但是，後來看到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好感度也就黯淡下去了。
可後來接觸后，那種初次見面時的感覺似乎又重現了，看著現在穿著休閑裝的絆，還是覺得很好看。
能夠這樣看到他跳舞的樣子，知念想著就笑了起來。
隨著音樂漸入休止，絆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這麼快就停下了...」知念還想繼續看。
「這個，是hip-hop中摻雜了大量的**型的動作，準確的說不是街舞樂。不過，以你現在的水準，把它和桑巴混配起來還是可以的，就是編排上要多下功夫，既然准奏說要幫你們編排了，那就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絆，還要努力，律感，氣感，那種感覺還是不夠，讓整個身體都動起來，並且是輕鬆的動起來，看，這裡，腿上出去時的感覺，滑步時的感覺，踢踏步的節奏以及力度，交叉步時身體的靈活性，尤其是小腿及腳上的變換...」旋律把觀察到的問題竭盡所能的給絆教到。
在稍遠處的知念看著認真的聽著講解並不斷試著練習的絆，心想自己真是不如絆，就和他說的一樣，自己感情一來就極端的做這做那，完全不考慮後果。
極端，不受控制，這就是自己嗎？以前怎麼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些呢？總是覺得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尤其是自殺這種事情。
知念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以前所想的，自己所認為的，自殺的動力，是不是都是由於自己太極端了，太極端的否定著一切，人和事，個人與社會，是自己太極端了嗎？
第一次， 自殺念頭的根基在知念腦中晃動了。
就在知念又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時，絆看到還在那低頭思考的知念便徑直走了過去。
「Excuseme.」
絆用英語問候的創意吸引知念很快看向身前的他。
「Shallwedance?」
知念的英語一向不錯，而絆的口語還算標準，聽懂是什麼意思的知念看著絆做出邀請的手勢，很不好意思的伸出手回應絆。
「那我們開始，這一段時間先講探戈...」旋律用她那不變的像大人一樣的嚴肅口吻開始正式給他們帶起了課。
房間內的光線由正午時的耀眼，不斷變化，直到黃昏時的羞澀。
「那麼，回去要好好練習，再見。」旋律乾脆的和絆與知念告別回家，知念連再見都沒法回復，旋律就走了，不過絆似乎知道旋律的這種性格，他直接跟了上去。
「你家也走這邊嗎？」旋律問到。
「哦...噢...」絆含含糊糊的回答后大聲對知念說：「中原同學，從這邊回了，再見。」
「恩，再見！」看著他們兩走遠的知念多多少少有些失落，不過旋律其實挺好的。
想到剛才練舞時，知念對絆說了句：「剛才你真的好...」發表了下感慨，誰知道絆回答說：「那是旋律讓我這樣做的，她說我太...」但還沒有說完，就被旋律一記「你敢說你就死定了的眼神」讓它成為了永遠的秘密。
「唉！」不是絆自己主動的舉動這個事實，總是會讓知念有所失望的，不過他能夠這樣關心自己，讓自己參加比賽，甚至可以說是了解自己，真的是讓知念很高興，覺得自己是被喜歡著的。
雖然現實的種種跡象表明並非如此，光旋律和絆的關係就感覺比她的好，絆說了很佩服她，還和她一起回，還走得那麼近，還直接叫她的名字...叫名字，雖然加了前輩，等等...今天絆好像有叫自己的名字，知念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形，當時雖然叫的挺生硬，不過還是叫了，想想當時的話似乎叫中原同學會有些彆扭...「好煩，不想想了，再想就出車禍了。」
雖然知念想死，但是不想被車撞死，現在的她接受不了那麼慘的死法，所以在上街時她一般都不會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