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嬌兒?
「你為何總是欺負元嫚?」
去庖廚的路上,一個童子小大人般的攔住了楊旭,元嫚站在其身後,表情分外得意。還有一群年齡大小不一的童子稚女圍聚在其身後,以壯聲勢。
讓楊旭奇怪的是陰嫚竟然也在其中,她牽著傅母的手,安安靜靜的,立在最後。
楊旭掃了一眼,嬴政所有子女都在這裡了,其他的孩童能出現在這秦宮中,也脫不掉一個宗室子弟的身份。
「呦,找幫手了?」
楊旭啞然失笑,已然猜到這童子是誰了。三歲看老,小小年紀就有正義心,是非心,難怪長大了變成那樣。
連陳勝吳廣起義也要打著「賢公子扶蘇」的旗號。
「還為何發笑?父親既然收你為假子,那麼與我等就是兄弟姐妹了。元嫚年齡比你大,你當尊稱為一聲長姐,而不是欺負她。」
扶蘇正色說道。
「咳咳」
楊旭輕輕嗓子,走到扶蘇面前,仔細的打量他片刻,宣佈道:「公子中惟我最長且賢,汝等今後謂我大兄也。」
一群小兒懵懂無知,睜著大眼睛獃獃的望著靈誕,唯有扶蘇氣得面紅耳赤,出聲道:「我比你大,我才是大兄。」
「你沒我大。」楊旭淡淡道。
「我七歲,你六歲,如何比我大?」扶蘇氣急。
「就是比你大。」靈誕笑咪咪道。
扶蘇氣得不得了,正欲分說,沒想到被楊旭伸出一根手指,點在額頭,一下子給撂倒了。
扶蘇坐在地上,先是一呆,反應過來后竟然哭了。
楊旭有些無語,終究還是個孩子。
「起來,你打的過我就讓你做大兄。」楊旭蠱惑道。
結果扶蘇沒敢,表情怯怯的,只是哭。靈誕搖頭嘆氣,唉,性子怎麼就這麼軟呢。你這樣子怎麼爭得過胡亥。
欠操練。
至於那一群小孩早已嚇哭了,楊旭看了一眼,罪魁禍首元嫚早沒影了,這傢伙看形勢不對溜之大吉了。
哦,陰嫚倒是沒哭,只是瞪著大眼睛望著楊旭。楊旭從其眼睛中看到了一絲好奇,這讓他感到些許安慰,這個小女孩終究是有了一絲生氣。
「大王,公子靈誕打哭了公子扶蘇,並揪著他耳朵去了庖廚,公子扶蘇不敢反抗。」
消息很快回報到嬴政那裡,他揮了揮手,臉上沒有一絲波動。
片刻后,他放下書簡,皺眉想了想,不明白為何要這麼做。他當然不會相信靈誕只是單純的欺負扶蘇,其行事做派都異於孩童。
所以,他也無法將靈誕單純的當做孩童看待。
稍晚些時刻,從南宮傳來華陽太后的訓斥,沒錯,訓斥的對象是秦王嬴政。
「家無怒笞,則豎子嬰兒之有過也立見。縱假子以欺親子,王意欲何為?縱寵愛假子勝於親子,也當矯之正之,王不知驕子如殺子邪?」
翻譯成後世的意思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看看先秦時人已意識到孩子不打不成才了。
嬴政聽完,目光冷峻,面色很不好看。
讓他惱怒的不是有人敢訓斥他,華陽太後有這個權利與資格,真正讓他生氣的是,「家無怒笞,則豎子嬰兒之有過也立見。」這句話出自《呂氏春秋·盪兵》,而這部書是呂不韋所編纂的。
另外,呂不韋還有個身份,那就是他的仲父。
呂不韋與他,他與靈誕,身份簡直如出一轍。華陽太后看似是斥責他這個父親寵壞了靈誕,實則是指桑罵槐,將他與靈誕相提並論,諷刺他這個呂不韋的假子也不怎麼樣。
更別說,呂不韋與他生母趙太後有染之事,對他來說是個去不掉的屈辱。
如今華陽太后這麼諷刺他,嬴政心中怒氣洶湧。
靈誕已然成了華陽太後攻擊他的軟肋,因為靈誕,他這個大王屢次被斥責,讓他顏面盡失,這對剛親政欲一展胸襟的年輕秦王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打擊。
「靈誕在做什麼?」怒火終於衝破了嬴政的理智,他恨聲道。
這一刻,他終於決定要限制靈誕了。
「回大王,公子靈誕帶著公子扶蘇在庖廚中包嬌耳。」宦者令回道。
「嬌兒?」嬴政失聲怒道,這個詞等同於華陽太后抽在他臉上的巴掌,聽到這個詞,他瞬間大怒。
「臣死罪,不是嬌兒,是耳朵之耳。乃公子靈誕所創一新吃食。」宦者令趴伏在地上,嚇得瑟瑟發抖。
「......」
嬴政知道自己過度敏感了,他沉默片刻,舒緩了一下情緒,只感到滿心的疲憊。
「結果如何了?」嬴政揉著眉頭,聲音有些無力。
「公子扶蘇含淚吃了兩大碗。」
「......」
嬴政抬起頭來,表情錯愕。
「給寡人也端一碗來。」嬴政鬼使神差道。
「......」
「嗯?」沒聽到回應,嬴政不悅冷哼。
「若」宦者令趕緊回神,忙應道。
從殿中出來后,宦者令鬆了口氣,臘月的天氣,他後背卻濕了一片。
良久,宦者令長嘆一聲,現在的他感受一如啾娥,就怕靈誕公子出幺蛾子,一出幺蛾子就膽戰心驚。
宦者令從未想過自己應對一六歲童子,竟心力憔悴至此。
半個時辰后,嬴政驚訝的發現宦者令空著手回來了,滿臉的尷尬。
嬴政心中火蹭蹭的冒,是寡人的命令不好使了,還是刀不鋒利了?
「大王,公子扶蘇求見。」宦者令小聲稟報道。
「嗯?」嬴政皺眉,扶蘇來這裡做什麼?
宦者令腹誹,整個秦宮,能隨意進出大殿的也就只有公子靈誕了,這等優遇,公子扶蘇都沒有。
「讓他進來。」
不一會,扶蘇吃力的提著一個食盒,挪進殿來。
「父親,這是扶蘇親手包的嬌耳,請您品嘗。」扶蘇放下食盒,認認真真的行禮,臉上帶著一絲希冀。
注意到了扶蘇眼中的孺慕之色,嬴政心中一軟,想到了其初生時,他抱著這個自己的第一個兒子,是何等的欣喜。
「好」嬴政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扶蘇興奮的打開食盒,一雙小手小心翼翼的端出一碗帶水的嬌耳,一盤沒水的嬌耳,並醋碟等等。
嬴政用箸夾起一隻,果真像雙耳,無怪乎取這個名字。
他心下一松,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沒想到竟出奇的可口,他連連下箸,竟發現有多種口味,豚肉的,羊肉的,牛肉的,還有韭菜雞蛋的,蝦仁香菇的。
且蘸醋碟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是你親手包的?」嬴政問道。
「嗯嗯」扶蘇不停的點著小腦袋。
「靈誕......怎麼突然想起教你包嬌耳了?」嬴政突然問道。
「......說是揪了兒子的耳朵,包些嬌耳補償一下扶蘇。」扶蘇不好意思說道。
嬴政點了點頭,記得宦者令確實說過靈誕揪著扶蘇去了庖廚。
「靈誕......」嬴政遲疑了下問道:「他打了你,你......生氣嗎?」
「不生氣。」扶蘇小臉紅了,羞赧道:「初時是生氣的,還有害怕。後來吃了兩大碗嬌耳,扶蘇就不怕了。」
「......」
「扶蘇覺得大兄很厲害,竟會做這麼好吃的吃食,大兄還說,明天再教我學另一種。到時扶蘇做給父親吃。」扶蘇說的雙眼放光。
「嗯?」嬴政聽出了些別的什麼。
他問道:「親自給我送來嬌耳,是靈誕教你的?」
「嗯嗯,大兄說父親政務繁忙,每日太過辛苦,說扶蘇若給父親送些自己做的吃食,父親一定會開心的。」
聽著扶蘇一口一個大兄,尤其是他所說的話,讓嬴政心中很是複雜,不知不覺怒氣消散一空,只感到莫名的輕鬆。
然後,嬴政......吃了兩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