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零 暴露

轟！

一聲沉悶的轟鳴，木屑飛濺中，一棵二十多米高的參天大樹轟然倒下。法軍工兵一擁而上，揮動電鋸三下五落二將大樹的枝椏鋸掉，把樹身鋸斷，用卡車拖到河邊。河裡同樣有很多工兵正在忙活，將水桶粗的木材略略修整一下便固定起來，在他們的努力下，一條可以通行三十幾噸重的坦克的木橋正在迅速成型。

法國第25裝甲旅旅長丹格拉爾上校背負著雙手，神情輕鬆，看著他的工兵們像工蟻一樣忙活。他為自己的工兵的專業和高效感到驕傲，這些小夥子們實在太能幹了，只是十幾個小時，一條可以通行謝爾曼坦克的木橋便已經大體成型，再過幾個小時，他的裝甲部隊就可以渡過這條十幾米寬的河，從此一路暢通，直衝清化城下了！現在整個清化都空了吧？哼哼，拿下清化那是輕而易舉，清化一下，集結在榮市一帶的幾萬越軍主力的退路也就被切斷了，要麼進戰俘營，要麼進叢林啃樹皮，沒有第三種選擇！

丹格拉爾出身將門，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在凡爾登跟黑潮一樣湧來的德軍苦戰過四十多天，戰功卓著。戰爭結束之後，他一路高升，到二戰爆發的時候，他已經從一個中尉連長升遷至中校，指揮一個騎兵團了。不幸的是，就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德軍打了過來，曾經所向披磨的法蘭西鐵騎面前滾滾而來的日爾曼戰車，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只是一個回合的交鋒，他的部隊就被德軍遷滅了，他本人被彈片擊中，身負重傷，熬了整整兩年才算是恢復過來，而此時，法國早已戰敗，對他而言，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他想方設法逃離法國，投奔了戴高樂，加入自由法國的陣營，從營長干起，帶領法軍與德軍浴血奮戰，從北非一直打到諾曼底，終於將戰旗插到了巴黎。戰爭結束后，戴高樂重組法國國防軍，丹格拉爾因為戰功卓著，晉陞為上校，任第25裝甲旅旅長。第25裝甲旅是此時法軍為數不多的幾支裝甲旅之一，可謂人強馬壯，精英雲集，能指揮這樣一支部隊，也算是對丹格拉爾過去幾年的血戰最好的補償了。

戰爭結束了，然而和平卻沒有到來，亞洲的殖民地在北方鄰居的鼓動之下跳起來造反了！海防之戰慘敗之後，法國朝野為之失聲，一大批少壯鷹派怒吼著要十倍報復，血洗越南！丹格拉爾就是其中一個，經歷了被德軍輕易攻佔巴黎的奇恥大辱之後，法國軍人已經變得極度敏感而好戰了，任何試圖迫使法國讓步或者挑戰法國權威的舉動都會招來他們不顧一切的反擊，無數這樣的軍人拼盡全力，試圖重塑法國已經破碎了的尊嚴。所有人都意識到，法國已經不再是世界第一流強國了，蘇聯和美國已經後來居上，取代了英法德的位置，他們被擠到了第二梯隊，淪亡五年之久的恥辱更是所有法國軍人心中的一根尖刺，即便法國成了聯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之一，也撫平不了這根尖刺，他們迫切地希望用鐵與血去告訴全世界，法蘭西依然強大，任何藐視法蘭西的舉動，都會招來法蘭西無情的打擊！而越南這個刺頭大咧咧的往法國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不收拾他們收拾誰！

而戴高樂也沒有讓他們失望，對法軍在海防遭遇伏擊這一事件作出了強硬的回應，五萬法軍渡海而來，準備拿越南這隻猴子開刀，讓些蠢蠢欲動的殖民地知道，向法國挑釁是絕對不會有任何好處的！而第25裝甲旅是第一批抵達越南的正規軍，更是第一個開赴海外殖民地作戰的法國裝甲旅，全旅官兵對此深感驕傲！此次作戰，薩朗少將指揮外籍兵團兩個團在藍江口防線死守，像磁鐵一樣死死吸住越軍主力，第25裝甲旅則繞道寮國，穿越叢林殺向清化，他們要一舉殲滅越軍主力，把三色旗插到河內去！

而現在，他們已經很接近成功了，越軍到現在都沒有察覺他們逼近，就算察覺，也來不及了！

數輛具有泅渡功能的謝爾曼坦克徑直從河面開了過去，引來陣陣歡呼，全旅士氣越發的高昂。丹格拉爾上校沖那些工兵大叫：「小夥子們，再加一把勁，儘快搭好這條橋！等部隊通過了這條河流，我給你們記功！」

工兵們歡呼：「明白！明白！」手腳更快了。

天空中隱約傳來引擎的轟鳴，丹格拉爾上校悚然一驚，抬頭望向天空。很快，一架塊頭頗大的飛機出現在他的視野之內。

偵察機！

這架偵察機輕盈地從千米低空一掠而過，未等法軍鬆一口氣又折了回來，在上空來回盤旋。現在法軍已經認出來了，這是蚊式偵察機，在噴氣式戰機橫空出世之前整個歐洲乃至全世界飛得最快的活塞式飛機！這種戰機是為戰術轟炸而生，但是卻因為出色的性能贏得了「最優秀的偵察機」的美譽。在過去幾年裡，英國和加拿大總共製造了七千多架這種木質飛機，可把德國給炸慘了，二戰結束之後，龐大的蚊式機群大量退役，其中相當一部份拿去賣掉了，而最大的買家就是土鱉，一口氣買了四五百架————反正也不貴，軍隊用不了那麼多，拿它當運輸機也不錯嘛，他們可是試過了，蚊式塞了五噸貨物都照飛不誤！正因為土鱉買了很多，一看到這回戰機，丹格拉爾上校就知道，自己有麻煩了！

確實有麻煩了。

一個旅穿越莽莽山林，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動靜實在太大，留下的痕迹也太多，只要偵察機飛行員不是菜鳥中的菜鳥，肯定會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的！好在這裡已經接近叢林邊緣了，就算被發現也沒什麼要緊的，過了這條河，就沒有什麼能阻擋住高盧鐵騎了！

旅長大人冷然下令：「把這架偵察機給我打下來！」

法軍裝甲部隊可是試過被德軍的斯圖卡炸到生活不能自理的，教訓這麼慘痛，法軍自然不會不吸取，所以第25裝甲旅配備了十六門M1高射炮，其中四六就布置在河邊，保護正在架橋的工兵呢。引擎聲剛剛傳來，這幾門高射炮就作出了反應，炮管揚起指向天空。那架蚊式偵察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開始爬升，就在這時————

嗵嗵嗵嗵嗵！

迅疾到極點的轟鳴驚起滿天飛鳥，高射炮細長的炮管在微微顫動，炮口噴射出熾烈的膛焰，40毫米口徑炮彈成串射出，化作一把把揮舞的火鐮，狠狠割向那架偵察機！清一色的高爆燃燒彈，又是40毫米口徑，哪怕挨上一發都夠這架蚊式偵察機受的了！

彈丸疾風驟雨般打來，在藍天中炸開一團團嫣紅的煙焰，跟煙火似的。這架蚊式偵察機也算是藝高人膽大，居然繼續保持爬升姿態，任由炮彈自下而上的朝自己傾泄。有經驗的飛行員和高炮射手都知道，想要擊中高速飛行的飛機是非常困難的，第一輪火力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校射，指望第一輪火力就擊中敵機，那概率跟用兩塊錢買中兩千萬英鎊大獎差不多，所以老飛行員在遭到高射炮火攻擊的時候往往會暫時維持原來的飛行姿勢，放心，打不中的！

法軍馬上修正，炮彈潑水般潑向還在爬升的蚊式偵察機。而蚊式偵察機突然機頭一昂，由爬升改為平飛，以六百公里的時速往西邊飛去，第二輪火力又落了空！

是個非常老練的飛行員！

地面猛然竄起數十道火舌，法軍數量眾多的高射機槍對著天空瘋狂開火，千百條彈道縱橫錯旮，穿織成一張白得耀眼的光網，此時的法軍搖身一變變成了大蜘蛛，這片稠密的火力網就是這隻蜘蛛拋出去的網，試圖裹住那隻飛蟲。只是這樣的火力想要擊落一架由一名身經百戰的老飛行員駕駛的蚊式偵察機，多少有點兒異想天開。蚊式偵察機甩開了所有的高炮炮彈，但高射機槍子彈密如驟雨，根本就躲不開，機身連連中彈。不過這架木頭飛機的堅固程度超乎法軍想象，他們潑上去的彈雨將蚊式偵察機打得彈痕累累，然而蚊式偵察機卻若無其事似的越飛越越，最後只留給他們一個小小的黑點……

丹格拉爾上校頗為遺憾的嘆了一口氣，他真的很希望能打下這架偵察機，這樣第25裝甲旅的行蹤可以隱藏得更久一點，攻擊更具突然性，對於一位高級指揮官而言，攻擊的突然性的重要性再怎麼高估也不過份。只是這架蚊式偵察機的飛行員太過老練，他沒能如願，反而白白浪費了一大堆彈藥。他沉聲說：「工兵營，務必在兩個小時之內把橋架好，否則嚴懲！」

這架突然出現的偵察機讓上校有了危機感，他不敢再在叢林里浪費時間了，早點打下清化早點完事！

事實上，留給他的時間也不多了。那架蚊式偵察機脫離險境之後立即向總部發布：「二號機在春蓮葦河發現敵軍，並且遭到猛烈的防空火力攻擊！從防空火力密度判斷，敵軍至少有一個旅！重複，敵軍至少有一個旅！他們的目標是清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