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水鏡山莊

第9章 水鏡山莊

天氣總算雨過天晴了,不過用雨過天晴來形容童英此刻的心情並不算恰當,對於武師們的枉死,他始終耿耿於懷。童玲也敏銳的覺察到了這一點,雖然不知童英心中無法介懷的到底是什麼,但是這幾日里她也不斷的寬慰著童英,倒使得童英不再像開始那麼鬱結。

潁川郡,以潁水得名。此郡屬豫州八郡之一,因其地處在中原腹地,乃是交通中樞,人口眾多,資源豐富,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自秦始皇設立潁川郡以來,此處便一直都是京師之外人口最多,最為繁華的地方,非但如此,其實潁川之地也曾為夏朝和戰國七雄的韓國首都。

不過潁川為天下聞名的並非單單靠的這些,此地歷來人才輩出,相傳遠古之時,黃帝便是出生在此,戰國亂世的秦國權臣呂不韋是潁川人,助高祖劉邦一統天下的「漢初三傑」之首的張良也是潁川人,而後景帝之師晁錯亦是從潁川走出,如今隱居此處的水鏡先生司馬徽則是以相人之術聞名天下。

世人有言: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不過這句話似乎並不適用於亂世,至少水鏡先生司馬徽便是選擇了隱於野。他的水鏡山莊便是在陽翟城東南外的洞林寺旁,童英二人問明了地點便一路策馬前去,也不知行了多遠,但見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出現眼前。

童玲歡呼一聲,緩轡驅使坐騎進到林中。

童英見她那歡快的模樣,微微一笑,想來水鏡山莊便在不遠處了,自己也不急於一時,便跟著驅馬跟了過去。

兩人下馬在林中穿梭嬉戲了許久,這才記起還要尋水鏡先生的事情,慢慢走了出來,放開捆在樹上的兩匹馬的韁繩,正要準備返身上馬。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這位兄台,敢問前方可是水鏡先生所在的水鏡山莊?」

童英和童玲轉過身去,只見兩個年輕公子站在身後,二人都是一副儒生打扮,一襲白衣,髮髻上扎著一方淡藍絲巾。

不過氣質卻是各有不同,走在前面朝童英二人拱手問禮的那位劍眉星目,鼻如懸膽,行走間氣質從容,風度翩翩,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在他身後的那位則不過中人之姿、貌不驚人,而且似乎有些羞澀,但兩鬢卻各飄著一縷白髮,而眼中雙眸有如兩潭幽深的湖水。

「正是,想來再往前不遠便是了。」童英拱手回了一禮,開口問道,「二位也是去尋水鏡先生的?」

「正是。」答話的依舊是那位翩翩公子。

「那正巧我二人也是尋水鏡先生而來,相請不如偶遇,不若大家一同上路可好?」童英微微一笑,能找到兩個同伴,倒也是好事。

「哦,不用了。」卻不想那公子竟是搖了搖頭,瞥了眼童英牽著的馬兒背上的長槍,一絲輕蔑從眼中轉瞬即逝,「我二人自去便可,就不叨擾兄台了。」

「奉孝,走了。」說罷,他轉頭朝身後的同伴點了點頭,快步從童英身邊走了過去。

而那位被他稱為奉孝的男子先是一怔,俄而無奈的朝童英二人報以歉意笑容,這才趕緊跟了上去。

「哼,想不到這人生了這麼一副好皮囊,卻是個如此勢利。」眼見兩人走遠,童玲不由恨恨的說道。

童英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此人非富即貴,眼高於頂倒也屬正常。」

「哦,你怎麼知道?」童玲一愣,開口問道。

「你看他那枚玉佩,光澤圓潤,質地絕非凡品,這種東西又豈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望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童英篤定的說道。

「哦,是么?」童玲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剛才自己沒有注意,那個翩翩公子腰際的確墜著一塊青色玉佩,細細打量一番,但看那玉佩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起的流光,果然如童英所言,此物絕非凡品。

「罷了,既然人家不願與我們同行,那我們便自己前去好了。」童英扭頭望著童玲,笑道,「我們走慢些吧,讓他倆先去,也好看看這水鏡先生是否好相與。」

「好。」童玲顯然也不願與那兩人一道,自然樂得答應下來了。

童英和童玲刻意放慢腳步,緩轡前行,並沒有走多遠,一間半隱在山水之間的幽靜宅院便出現在二人眼前,不用猜,那便是他倆尋覓已久的水鏡山莊了。

「果然是個隱居的好地方。」望著那間宅院,童英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如他所言,水鏡山莊確是選在了一處絕佳之地,雖然是名為山莊,不過佔地並不算大,算得上是個較大的宅子罷了。只是整座宅院被一條清澈的小溪環繞,院后是一片大大的常青竹林,整個宅院被掩映在山水中,顯得分外靜謐和安寧。

「走吧。」童英和童玲相視一笑,牽著馬緩步往那宅院走去。

「篤篤篤」童英將兩匹馬的韁繩系在山莊外的樹榦之上,輕叩了幾下虛掩著的院門。

「二位客人有何貴事?」不多時,從裡面走出來一乾瘦老者,目無表情的望著童英二人。

「這位老丈有禮了。」童英對老人行了一禮,開口說道,「在下是來尋水鏡先生的。」

「哦,原來也是來尋我家主人的。」老者眉梢一挑,淡淡的問道,「請問二位可有名謁。」

「這…」童英一怔,微微搖了搖頭,「在下並無名謁。」

「那隻怕…」老者見童英拿不出名謁,似乎便要下逐客令。

「那剛才來尋水鏡先生的那兩人也有名謁么?」童玲見狀,忍不住搶著開口道,按時間推算,剛才在路上遇到的兩人應該已經進到了山莊之中。

「這是自然。」老者點了點頭,「何況來的可是袁家的公子和他的朋友,我家主人看在司空的面子上,自然要見上一見的。」

「袁家,便是那四世三公的汝南袁家?」童英一怔,不用說,這位袁公子必定是那位心高氣傲的翩翩公子了。童英原本已經猜到了此人的身份非富即貴,卻是沒想到他竟是大名鼎鼎的汝南袁家公子,如此看來,他那從骨子裡滲出的驕傲果然是有所依仗的。

汝南袁氏,袁家自袁紹高祖袁安官至司空、司徒,袁安的兒子袁京為司空,袁京的兒子袁湯為司空、司徒太尉,袁湯的兒子袁逢亦至司空,袁逢的弟弟袁隗亦至司徒、太傅。四世中居三公之位者多達五人,故號稱「四世三公」,

「原來是袁家的人,想不到水鏡先生亦是如此勢利之人,以來人家族富貴決定見或不見。」童玲向來是心直口快,想到哪裡便說到哪裡。

「我家主人豈是趨炎附勢之輩!」果然,老者臉色變得很是難看,肅然道,「但你等連名謁都拿不出,我如何能隨意讓閑雜人等進入水鏡山莊?」

「玲兒…」童英瞪了童玲一眼,轉身朝老者拱手致歉,輕聲道,「不瞞這位老丈,我二人是受單福大師指點,前來尋水鏡大師的。」

「單福?」老者聞言,先是一愣,俄而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竟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原來是元直指引而來,罷了,你二人隨我來吧。」

「多謝老丈。」聽到老者如此說,童英和童玲忍不住相視一笑,他沒想到單福之名如此好用,不過聽老者稱他為「元直」,或許便是單福的字吧。

「你二人且在此處稍作等候,等到我家主人見過了袁家公子和他的朋友,再進去吧。」老者將童英二人領到一間偏房,開口說道。

「有勞老丈了。」童英點了點頭,忽然一陣聲音傳入耳中,側耳傾聽,那聲音頗為熟悉,不是剛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位袁家公子還有誰?

童英往前幾步,來到偏房與隔壁那間屋子相通的門外,袁大公子的聲音便從隔壁傳來的。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半個腦袋,瞥了眼對面,不過視線都被一面屏風所阻隔,只能聽到隔壁房間里所有人的聲音。

「這位公子姓袁名譚,聽說倒也是位飽讀詩書的有學之士。」那老者平靜的輕聲說道。

這時,童玲也湊了過來,饒有興緻的「偷」聽起來。

「先生,您覺得我這篇策論可有國士之風?」那頭傳來袁公子的疑問,雖然話語用詞頗為恭敬,但是依舊能讓人感覺到其中多出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架勢,想來這與他養尊處優的身份有關。童英二人屏氣凝神,等著水鏡先生的回答。

「好,好,好。」一個老者的聲音傳來,言簡意賅,只是聲音中卻聽不出幾分的溢美,當然也並不像是在敷衍。

「那先生也請不吝賜教…」又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童英聽出這是那位名叫奉孝的男子的聲音,相較袁譚,他的言語中少了幾分畢露的鋒芒,多了幾分內斂。

「這位公子是?」

「先生,此乃我同窗好友,姓郭名嘉,字奉孝。」袁譚開口為水鏡先生介紹道。

「郭公子此文,老夫以為…」水鏡先生的聲音略一踟躕。

「先生有話但說無妨。」郭嘉說道。

「郭公子在你所撰的策論中說,我大漢朝如今是內亂頻仍、外亂已生,只怕即將大廈將傾、風雨飄搖,而若要挽狂瀾於既倒,就必須從根本上改變。」水鏡先生緩緩說道,「老夫敢問公子,如何才是從根本上改變?」

「奉孝以為,如今我大漢朝內有宦官閹黨亂政,外有黃巾賊子謀逆,此誠危急存亡之際,若要保我大漢江山,必要有一治世之能臣,如周公在世,輔佐朝政,內絕亂黨,外平賊患,方可為之。」郭嘉字斟句酌的緩緩說道。

「呵呵,是么?」水鏡先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奉孝啊,我都和你說過了,如今這些亂局都是表現,不過疥癬之疾而已,我大漢朝已立國數百年,其中雖經王莽篡政,但也只是曇花一現,如今雖有黃巾為亂,但烏合之眾不足為慮,如何會有什麼大廈將傾的風險,你著實是危言聳聽了!」袁公子的聲音再次響起,裡面似乎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

「袁兄此言差矣。」郭嘉卻是篤定的說道,「德不顯而外禍頻,吏不治而內亂生。黃巾雖為烏合之眾,最終必遭失敗,然而為何張角等匹夫能輕易的一呼萬應,迅速坐大?這其中原由才是比「疥癬之疾」更值得朝廷重視的痼疾!」

「奉孝!」袁大公子的聲調提高了幾分,顯然作為大貴族出身的他對郭嘉對漢王朝「病入膏肓」這個定義異常不滿。

「無妨、無妨。」水鏡先生的聲音響起,其中微帶著笑意,「敢問郭公子,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

「的確是奉孝深思之言,請先生有以教我!」郭嘉毫不猶豫的斷然說道。

「那公子的志向是?」

「封侯非吾意,只願漢疆平!」郭嘉朗聲答道。

「呵呵,好志氣!敢問公子,若是當真出現了一位如你所言的治世能臣,那你是否願意為其出謀劃策、運籌帷幄?」水鏡先生先是淡淡贊了一句,然後接著問道。

「這是自然。奉孝滿懷抱負,若是能遇一明主,當為之竭盡所能,與之共謀天下之大利!」

「哦…」水鏡先生忽然拖長了聲音,「但若此人不是英雄,而是一梟雄,那郭公子又當如何?」

「這…」房間里一時沒有了聲音,郭嘉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鮮有看到主人與他人說這麼多話。」正當童英和童玲專心做隔牆之耳的時候,引他倆進到裡面的老者忽然幽幽開了口:「想來這位郭公子乃是有能之士。」

「嗯?」童英一怔,轉頭看向老者,忽然歉意的行了一禮,「在下童英,這位是我的師妹童玲,還未請教老丈尊姓大名?」

「不必多禮,我姓許,你倆叫我老許便好。」

「許老,剛才您所言鮮有看到水鏡先生與人說這麼多話,可是他對這位郭公子所言並未表明態度…」童英低聲問道,「而對袁公子則是讚許有加,為何你言及郭公子是有才之人,卻不提袁公子呢?」

「說『好』便是讚許么?」老許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

童英微微一愣,正待開口,隔壁又傳來了新的聲音。

「能臣也好,梟雄也罷,若是能安定天下,讓黎民百姓安居樂業,無論是否為劉姓宗親,那我都願意為其出謀劃策,傾盡所能!」郭嘉思慮片刻,緩緩說道。

「好,好,好。」水鏡先生大笑三聲,連聲說道。

「天色不早了,我二人就先行告辭,不打擾先生了。」似乎是感覺到了水鏡先生對自己略有些冷落,袁譚迫不及待的開口告辭。

「既是如此,那老夫便不遠送了,還望二位公子見諒。」水鏡先生將袁譚和郭嘉送了出門,站在宅院中朝二人拱手道。

「多有叨擾,還請先生勿怪。」袁郭二人拱手答禮。

「對了,郭公子。」袁譚二人正要走出宅院,忽然水鏡先生對著兩人的背影開口說道。

「先生還有何事賜教?」郭嘉帶著疑惑的神情轉過身,出言道。

水鏡先生望著郭嘉,半響沒有說話,長嘆一聲后緩緩地丟下一句「可惜了…」,不待郭嘉回答便轉身進到屋子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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