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北海屠鹏
北海,大漢朝青州六郡三國之一,因瀕臨渤海而得名。司馬英和劉嫣二人一路風塵僕僕的從成都趕到這裡,幾乎橫貫了整個大漢朝的疆域,而這些時日里大漢朝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令人幾乎目不暇接。
先是大漢朝丞相、魏王殿下曹操薨,其子曹丕襲其王位。曹丕少有逸才,廣泛閱讀古今經傳、諸子百家之書,年僅八歲,即能為文,深得曹操寵愛。
曹操長子曹昂早亡,因而曹丕被曹操立為繼承人,其人野心更甚於父親曹操,襲王爵后不過短短數月,便逼漢帝劉協禪讓皇帝位,他廢漢帝為山陽公,自己登基為帝,定國號為大魏,遵曹操為大魏武帝,並大封群臣百官,改元黃初,定都於洛陽。至此,由光武皇帝劉秀創立的東漢共歷十二帝,計一百九十五年,終亡於曹丕之手。
而遠在成都的劉備聽聞曹丕廢帝自立,更有謠言說曹丕殺害了漢帝劉協,讓他分外傷心,此時群臣勸其稱尊號,襲漢家正統,劉備卻是謙讓未敢當,直到諸葛亮進言力諫,劉備無奈下,只得應允眾臣所請,在成都稱帝,國號依舊為「漢」,遙尊被廢的劉協為漢獻帝,改元章武。
而劉備稱帝后的第一件是便是大舉興兵伐吳,諸葛亮和趙雲等人苦諫,他亦是不聽。孫權聽聞劉備來伐,曾遣使求和,卻為劉備拒絕,此時呂蒙已病亡,無奈之下孫權只得以陸遜為都督,領兵抗衡劉備大軍。
不過這些事司馬英根本不願理會,在他心目中唯一一件事便是儘快找到其餘四顆星玉,讓童玲早日起死回生。此刻他與劉嫣身在北海城,正欲往郡守府求見北海的郡守王修。
就在路上,劉嫣卻是見到一群三大五粗的漢子正在將一乾瘦老頭圍堵在牆角,聲色俱厲的模樣,顯然是正在對老頭髮火,有位男子甚至掄起膀子似乎要對老頭動手,劉嫣當即厲聲喝道:「住手!」
說罷,她抽出羽麟鞭揮舞驅趕開眾人,將老頭護在身後。司馬英望著劉嫣嬌怒的模樣,不禁想起當初二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與此時竟是頗有幾分相似。
那時是劉嫣帶著一干人對洛陽城內的一商販發難,為司馬英所見,司馬英仗義出手相助商販,這才與劉嫣結識。
望著此時與行俠仗義的江湖女俠無異的劉嫣,在司馬英的腦海里,兩個截然不同的劉嫣模樣不禁交替變換,竟是讓他生出許多感慨。
轉眼間,離當時的情景已經過去了數十年之久,劉嫣也從一個刁蠻的大漢朝公主變成了如今追隨自己東奔西走的江湖女俠,這其中有多少苦楚或許只有她一人清楚,司馬英自知虧欠劉嫣太多太多,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有一天能當真放下一切與劉嫣歸隱山林,過上閑雲野鶴的逍遙生活,只是身上背負的責任和不期而至的變故,讓他這個想法不知何時才能真正實現。
「你們這麼多人何故欺負一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者?」就在司馬英陷入回憶洪流的時候,場間的情況已經有了變化,劉嫣柳眉倒豎望著眾人,喝問道。
「這位女俠,你是有所不知。」那些漢子眼見劉嫣手執長鞭、威風凜凜的模樣,知道這女子不好惹,當即辯解道,「這老頭根本就是個老騙子,我們都是出海捕魚的船夫,上月這老頭告訴我們他在海上發現了一處寶藏,說是要出錢請我們去取,取回來后必會給大家厚禮,可是誰知道此人把我們騙到一處荒島上,晃悠了十數日什麼都找到,我們回來后讓他按約給報酬,這老頭卻是百般抵賴,我們迫不得已之下才將他堵在這裡。」
「此話當真?」聞言,劉嫣轉頭望向自己身後的老頭,開口問道。
那老頭唯唯諾諾的躲在劉嫣身後,低聲道:「我的確是發現了一處寶藏,可惜去晚了一步,被別人搶了先…」
「那意思是他們所說的都是真的了?」劉嫣面色一變,開口道。
老頭先是點了點頭,旋即又疾聲辯解道:「既然沒找到寶藏,我…我哪有錢來給他們…」
「哼!」劉嫣冷哼一聲,知道自己似乎管錯了事,不過此時她又不好意思一走了之,還是司馬英走了過來,從懷中取出一袋錢遞給那些船夫,為她解圍道,「罷了,你們把這些拿去把,就當是這老者給你們的報酬,你們也就不要為難他了。」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那些船夫既然得了錢,便也不再與那老頭為難,立刻對司馬英二人千恩萬謝,然後感激涕零的走了。
「好了,他們都離開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司馬英見諸人走遠,也不想再耽擱時間,對老頭說了句,然後把頭轉向劉嫣,開口道,「我們走吧。」
「二位請留步。」卻不想,那老頭竟是將司馬英二人喚住,出言問道,「敢問公子可是要出海?」
「何以見得?」司馬英眉梢微微一挑,不置可否。
「從公子您的衣著打扮看,二位並非北海本地人,而且亦非商賈客旅,想來並不是為了倒賣海鹽和海味而來,那麼來北海唯一的目的必定是出海了。」老頭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緩緩道。
「想不到你還有些眼力。」司馬英點頭說道,既然被他看破,自己也無須隱瞞,而且司馬英也想聽聽這老頭的下文。
「既然今日二位替我解了這個圍,我無以為報,願意隨公子您出海,相信我能幫得上你們的忙。」老頭篤定的開口道。
「多謝老丈的好意了,在下心領了。」聞言,司馬英淡淡一笑,說道。
「怎麼?公子不信我?」眼見司馬英的模樣,老頭知道他並未將自己的話記在心上,皺眉道。
「並非不信,只是旅途坎坷,老丈還是在家中頤養天年,無需和我們一起受風吹日晒之苦了。」司馬英緩緩道。
雖然他嘴上說得好聽,但實際上他的確是對這老頭的話並不在意,畢竟不過萍水相逢,司馬英絕不會輕信對方之言。
「哎。」聽司馬英如此說,老頭只得長嘆一聲,朝司馬英二人拱了拱手,獨自邁著蹣跚的腳步離去。
然而他走了不遠,卻是忽然又轉過身來,走到司馬英身邊,再度開口道:「那算我冒昧,能否請公子告知你出海的目的為何?」
「我們是去尋找那鯤鵬的。」司馬英開口答道。
「你們要去獵鯤鵬?」不知為何,聽到司馬英這句話,那老頭臉色頓時一變,驚道。
「怎麼,有何不可么?」劉嫣插言問道。
「公子可知,自古要獵鯤鵬者,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回來!」老頭神色異常鄭重,絕不像是在誆騙,「恕在下直言,公子最好早些打消這個念頭。」
「可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還請老丈見諒。」眼見對方如此誠懇的勸誡,司馬英亦是溫言說道。
「既是…既是如此…」老頭猶豫了許久,這才慢慢的說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告辭了。」
「好走。」司馬英亦是朝他拱拱手,目送他遠去。
「大哥,這鯤鵬真有他說的這般厲害么?」眼見這有些怪異的老頭走遠,劉嫣亦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臨行前卧龍先生特意囑咐過我,這鯤鵬雖為獸類,但其已靈智絕不下於人,而且體積龐大,讓我務必要小心…」司馬英頓了頓,卻是搖頭堅定的說道,「不過即便是如此那又怎樣,為了玲兒,我一定要將揚玉帶回去!」
「嫣妹你就在外面等我吧,我獨自一人去見王修便是。」郡守府外,司馬英對劉嫣開口說道。
「恩。」劉嫣也並不想見所謂的大魏朝官員,當即點了點頭。劉協被廢之事劉嫣也聽說了,剛開始她分外擔心劉協的安危,後來聽說曹丕逼劉協禪讓皇帝位后,還是封了其做山陽公,頓時心情為之一松,畢竟劉嫣早已知道大漢朝為曹氏所取代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她只擔心自己弟弟的安危,如今聽聞劉協至少能平安度過下半生,知道這大概是他這個廢帝最好的歸宿了。
不過劉嫣對於新生的曹魏政權依舊沒有好感,若不是出海之事要有求於北海郡守王修,她定然是不願來這裡的。
出海之事千頭萬緒,準備工作繁多,尤其是船隻、而且是能遠航的大船,司馬英不可能憑空弄出來,只得求助於官府,這便是他來這裡找王修的目的。
司馬英進到門房遞上自己的名刺,不多時便有一郡丞來請他到後堂,而北海郡郡守王修已經在裡面等著他了。
「見過司馬將軍。」王修眼見司馬英到來,拱手問禮道。王修字叔治,本名為王修。其人先後侍奉孔融、袁譚、曹操。為人正直,治理地方時抑制豪強、賞罰分明,深得百姓愛戴,到算得上是一清廉有為的好官。
「王大人無需客氣。」司馬英回了一禮,開口道,「我今日是來向大人您借一樣東西。」
「何物?」王修疑惑的說道。當聽聞司馬英前來北海他便有些不安,畢竟新主曹丕初登基,他這位車騎將軍不在朝中,卻是千里迢迢獨自來到這偏僻的北海,莫不是新皇帝對自己起了猜忌不成?
「一艘大船。」司馬英緩緩道,「能遠航往北方的大船。」
「這…」聽到司馬英要的不過是一艘船,王修暗地裡微微鬆了口氣,不過旋即他又開口道,「敢問將軍您是否要出航?」
「沒錯,我有急事要往北方一行。」司馬英也不瞞他,點頭道。
「那此事…」王修有些遲疑。
「怎麼?可是有何難處不成?」司馬英皺眉道。
「確是有所難處。」王修偷偷瞥了司馬英一眼,見他並未發怒,這才接著往下說道,「若是將軍您只要一艘船,那下官很好辦,今日便可為你調配一艘,但若是將軍你要遠航…那便有些不方便了。」
「遠航又如何?」司馬英不解道。
「要開動一艘大船,少說也要上百名水手船夫。將軍你知道的下官手下盡皆是我大魏朝的士卒,而朝廷載有明文,想要調動各地兵馬,必須要有虎符才行,若是不見虎符,則任何人都不可擅動一兵一卒…」王修低聲說道,「不知將軍你此行可帶來了朝廷的虎符?」
糟糕!聽到這裡,司馬英不由在心中暗叫不妙,他此番乃是私自離開許都,自然是絕不會帶虎符在身的,如今沒有虎符便不能驅使水師,那即便是給了自己一艘船,單憑自己與劉嫣兩人也是無法開動。思慮及此,司馬英便不知該說什麼好。
「將軍也無需著急。」眼見司馬英的模樣,王修便知道他必然是沒有虎符的,他沉吟片刻,卻是又開了口,「我倒有一個方法,或可幫到將軍您。」
「哦,王大人有何計策,快快說來。」聞言,司馬英趕緊說道。
「船我可以調配給你,但是操船的水師確無法為將軍你配備…」王修緩緩道。
「那有何用,難道我一人能開動這船不成。」聽到這裡司馬英不由有些泄氣。
「將軍莫急,待我把話說完。」王修卻是淡淡一笑,接著往下說道,「雖然我無法給你配備操船的水師,但這北海郡內會水的船家舉不勝舉,不少人都是世代以捕魚為生,操船的本領並不在朝廷的水師之下,將軍您不若花些錢財,請些郡人來操船,如此我可以不違背朝廷制度,將軍您也可以達成所願。」
「好計策!」王修話音一落,司馬英當即拍掌叫好,如此一來的確是一舉兩得。
「那就請王大人速速準備了。」司馬英感激的望著王修說道。
「請大人您在此處稍待一日,明日我便為您將一切準備妥當。」王修開口道。
「不用了,我今日便去募集可隨船出海的船夫,明日再來這裡便是。」司馬英沉吟片刻,卻是搖了搖頭,開口道。
「既是如此,那便請將軍恕下官怠慢了。」王修見司馬英一臉急色,顯然是對出海之事迫不及待,當下也不再多言。
「有勞王大人了。」既然事情已經商議妥當,司馬英也不想就留,對王修拱了拱手,轉身便離開了。
只是他不知道王修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卻是流露出一絲迷惘之色。
王修疑惑的是司馬英要一艘船到底是做什麼,既然他拿不出虎符來,那必定不是朝廷的意思,如今朝代交替,正是各種事情波密詭譎的時間,司馬英此舉的確很令人懷疑。而且司馬英顯然也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目的,王修腦海不禁閃過司馬英是否要叛逃的念頭。
不過須臾王修又將這個念頭拋到腦後,須知司馬英乃是國家棟樑,天下聞名的猛將,若是他要叛逃,這東吳孫權或者西川劉備哪個不是搶著要,他何必倉皇出逃海上,何況朝廷並未下旨追緝司馬英,身為下屬他也無法拒絕司馬英合理的要求。
王修在屋內來回踱步踟躕了許久,忽然眼前一亮,將今日之事記錄下來,然後高聲道:「來人!」
「大人有何吩咐。」門外郡丞走了進來,拱手道。
「派人把這書信送往朝中,交給司馬軍師。」王修將寫好的書信折好遞給郡丞。
「諾。」接過書信,郡丞不敢怠慢,立刻出去找人送信。
王修聽聞如今魏帝曹丕對司馬懿分外信任,才登基便任命司馬懿為尚書,不久轉督軍、御史中丞,封安國鄉侯,既然司馬英與司馬懿關係匪淺,乾脆把這事告於司馬懿,看他如何應對,到時若真出了什麼差池,自己也好交代。
司馬英出了郡守府,遠遠的便見到劉嫣身旁多出了一人,他走近了一看,卻發現是剛才在城外遇見的老頭去而復返了。
「你…」司馬英望著老頭,皺著眉頭正待說點什麼,老頭已然先開了口,「讓恩人臨險境卻視而不見,乃是不義之舉。既然你們執意要去獵那鯤鵬,那老朽也不願做不義之小人,所以還請公子您能把我帶上。」
「我都給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們不需要…」劉嫣一臉無奈的開口道。
不過她話還沒說完,司馬英卻是忽然開口道:「既然你如此堅持,那麼我們此行便帶上你吧。」
「當真?」那老頭眸子里閃過一抹異色,問道。
「當然。」司馬英微微一笑,說道,「對了,還未請問老丈貴姓…」
「我姓林,二人恩公以後稱小老兒為老林便好。」老頭趕緊朝司馬英拱手道。
「林老太客氣,我這兒有件事想請您幫忙,你看方便不?」司馬英緩緩說道。
「單憑恩公吩咐,小老兒自當竭盡所能。」老林開口道。
「林老您也無需叫我什麼恩公,不過舉手之勞而已,我叫司馬英,你還是喚我公子即可。」司馬英緩緩道,「我想請一些船夫操船出海,我看今日那些被你請去找寶藏的船夫皆是善水之人,不知可否就邀約他們?」
「可倒可以,只是…」聞言,老林瞥了眼司馬英,開口道,「只是若是我獨自一人去請他們,只怕他們未必肯信我。」
「這個好辦。」司馬英從袖中取出一袋錢交給老林,說道,「你可以先把定金給他們,然後價格也可以適當高一些。」
「好。」老林接過錢袋,當即點了點頭,旋即他又開口追問道,「那是否要找一艘大船呢,畢竟鯤鵬遠在極北之海,沒有一艘堅固的大船,只怕…」
「船我已經尋到了,這個你便不用擔心了,只需找一些好水手來即可。」司馬英搖頭道。
老林忽然想起剛剛司馬英是從郡守府中出來,立刻明白過來,點點頭快步離開。
「大哥,真要帶他一起去么?」望著老林離去的背影,劉嫣忽然開口問道。
「怎麼,有何不可么?」司馬英笑著說道。
「只是覺得此人有些怪異,何況他年紀也大了,當真能出海遠行么…」劉嫣輕聲道。
「出海遠行和年齡可沒有關係,須知許多遠行的商旅都會隨隊帶一位元老人,因為他們相信這些老人能給自己帶來好運。」司馬英笑著搖頭道,「何況我們初到北海,人生地不熟,還有很多事需要人幫忙,多一個幫手也是好的。」
「對了,大哥你為何要找水手,莫不是那王修不肯幫忙?」聽司馬英如此說,劉嫣這才想起出言問道。
「不,此人倒還是算開通,不過…」司馬英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與劉嫣說了一遍,聽到王修肯提供遠航的大船,她不由點了點頭,畢竟民間少有能出海遠航的大船,只有官府中才可能找到,若是王修不肯幫忙,那麼這事便相當棘手。
「既然他不肯派兵,那麼我們就只能自己找水手了,因此我才會同意他來幫忙。」司馬英緩緩道。
「不過我還是覺得這老頭有些怪異,有點不放心。」劉嫣低聲說道。
「有時候高人行事亦是會有些高深莫測,我們且看看他到底是否是隱於市井間的高人吧。」司馬英想起老林說起鯤鵬時色變的模樣,不由輕聲道。
因為是先付一半的定金,再加上報酬分外豐厚,因此水手船夫的問題很快便解決了,王修那兒也特意選擇了一艘極為寬廣和堅固的大船給司馬英,因此準備工作進行得極為順利。
司馬英選了一個晴好的天氣出海,莊子《逍遙遊》中的北海並非是他們此刻所在的北海郡,而是那極北之海,也被稱為北溟。在故老相傳的傳說中那裡絕少有人踏足的杳無人煙的荒蕪之地,也是充滿神奇的地方,因此水手們聽聞司馬英的目的地是北海之地,亦是既緊張又興奮。
起初司馬英的航船是按照既定的航線,貼著海岸線航行的,可是沒多久司馬英便發現了問題所在,因為自己這艘船實在太過龐大,一路上每每停靠在港口便會引來無數人競相觀看,司馬英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因此讓水手們在一個港口補給足夠的物資食物以及淡水后,便下令航船往西航行再折轉北方,這樣他們就緩緩的離開了眾所周知的航道,真正的開始了深入外海的試探。
雖然有海圖,但是這份海圖已不知是經過了多少年月的洗禮,上面很多標記都已是模糊不清,因此往西航行了三四天,水手們不禁有些驚惶起來,因為海圖上標明的礁石和島嶼絕少還能再找到,四面望去都是碧藍的海水,風極其的微弱,龐大的航船在蒼茫的大海中,也不過像一片小小的枯葉。
不過司馬英早已預料到這種情況,他分外鎮定,每日都是平靜巡視各處,還讓水手們將新發現的島嶼和暗礁在海圖上勾勒出來,以備回程之時所用。
司馬英的沉著自若感染了船上的所有人,那些水手們漸漸不再驚慌,司馬英甚至允許他們可以在閑暇時候釣魚和下水摸魚,這些水手們各個都精於游泳,不時能收穫一些海魚,船上的清水和米面又多,大家日復一日的燒制海鮮,自得其樂,簡直都要忘記為何而來了。
司馬英似乎並不著急進入北海的海域內,只是在北海邊緣打轉,眾人皆是不明白其用意為何,而司馬英也不明言,只是讓水手們每日繼續垂釣、下水捕魚,直到一連幾日,一干水手們捕獲的鮮魚越來越少,到了第七日,這一日所獲甚至連前些日子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司馬英當即下令禁止水手們再下到水中去捕魚,非但如此,他甚至還讓人將船內儲備的魚蝦傾倒了好一些在附近的海域里,然後命水手收起風帆,放緩船速,讓大船就在附近游弋起來,彷彿是在尋找,或是說等待著什麼。
眼見司馬英如此古怪的行事,連劉嫣也大為不解,私下裡詢問過他幾次,司馬英只是搖了搖頭,讓她安靜等待,說過不了多久便會知曉。
又過了一日,正是朝陽初升起的時候,水手們大多已經醒來,開始忙碌起來。忽然有一位站在甲板上的年輕水手面色怪異的朝周遭的人喊道:「你們聽,是什麼聲音?」
聞言,眾水手皆是豎起耳朵來傾聽,不過須臾又都搖了搖頭。有位年老的水手朝剛才開口那人笑罵道:「李家娃子,你拿我們逗著玩么,這個時候除了海風,還有其他什麼聲音,你…」
不過他話還沒說,那年輕水手面色又是一變,疾聲道:「你們聽,又來了!」
而這一次,眾人都清楚的聽到了,那微帶著鹹味的習習海風中竟是夾雜著一絲奇怪的聲音,彷彿是…彷彿是初生的嬰兒在輕聲哭泣一般!
可是放眼望去,入眼的皆是一片無邊際的藍色,這廣袤無垠的大海上除了自己乘坐的這一艘船,再無其他任何船隻,何況尋常漁船也不會偏離航道,深入到這裡來捕魚,那這如嬰孩的啼哭聲又是從何而來的呢?想到這裡,一干水手們頓時有些不寒而慄。
「出了什麼事?」就在此時,司馬英和劉嫣走了過來,看到諸人面上的異樣,出言問道。
「你…你聽…」有人戰戰兢兢的答道。
司馬英豎耳傾聽了一會兒,卻是面色一喜,下意識的開口道:「終於來了!」
「大哥,什麼來了?」劉嫣詫異的問道。
「當然是這幾日里,我一直在等的東西。」司馬英眸子翛然閃過一抹亮色。
「難道就是那鯤鵬?」劉嫣追問道。
「不是鯤鵬,而是…」司馬英搖了搖頭,緩緩道,「化蛇!」
「化蛇?那是什麼?」聞言,劉嫣依舊是大惑不解。
司馬英努了努嘴,正待開口解釋,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是一種水獸。」
諸人循聲望去,只見老林慢慢的走了過來,深深的望了司馬英一眼,接著道:「古籍《山海經》中曾對此物有過記載,此物居於陽山,其中多化蛇,其狀如人面,而豺身,鳥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見其邑大水…」
「人面豺身?」聽到這裡,水手們不由微微一變。
「不過是書中虛載而已,據我所知,見過此物的人描述這化蛇更類海蛇,不過其力甚大,也不是居於什麼陽山,而是潛於深海之中,喜海魚為食,極少在近海出現。」老林搖頭說道。
「想不到林老你對此物如此瞭若指掌。」見他將這化蛇的來龍去脈說得頭頭是道,司馬英也不禁贊道。
「不知公子你打算如何捕獵此物?」老林目光灼灼的望著司馬英,開口問道。
「既然這化蛇尤愛海魚,我打算用它為餌。」司馬英伸手指向甲板的那一頭。只見遠處的一個大桶里放著一隻前幾日司馬英親自下水擒獲的鯊魚,在鯊魚的口中還有一段長長的細鐵鏈,鐵鏈的另一頭被纏在巨大的磨盤上,這鐵鏈的質地頗好,乃是極為罕見的百鍊鋼。
所謂百鍊鋼是將炒鋼經反覆摺疊鍛打變形而製成的鋼及其工藝,其特點是反覆加熱鍛打,多次反覆鍛打可排除鋼中夾雜物,減少殘留夾雜物的尺寸,從而使其成分趨於均勻,組織趨於緻密,細化晶粒,改善鋼的性能。在大漢朝,這百鍊鋼之法乃是極為隱秘,以前只有宮廷之中匠人才知曉,而用百鍊鋼製成的武器更是罕見,據司馬英所知,連權傾天下的曹操也不過僅有「百鍊利器」五把;東吳孫權有三把寶刀,其中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孫權分外珍愛,那把刀便被其命名為「百鍊」。
非但如此,這鐵鏈在煉製之時,還加入了一些特別的材料——天外隕鐵,因此這鐵鏈更加柔韌而不易折斷。
「老朽這幾日亦是對公子所為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才知公子深謀遠慮,著實佩服。」眼見於此,老林不由點頭說道。
「深謀遠慮?」「可是我們此行不是來獵鯤鵬的么?」
那些水手們皆是議論紛紛。
「北海廣袤,疆域不下萬里,鯤鵬一般不會拘於一處,想要在偌大的海上尋找其蹤跡,難如登天,若是運氣不佳,只怕我等尋上一年半載也不見得能遇上鯤鵬,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引誘其出來。」老林頓了頓,接著道,「據古籍中記載,鯤鵬最愛的食物有兩樣,其一是鯀,另一樣便是這化蛇。鯀遠在東海,難得一見,唯有這化蛇,向來是在北海深處覓食,公子他這幾日一直不讓航船駛入北海,我便猜到了幾分,一旦捕獲了此物,便不愁尋不到鯤鵬了。」
聽老林此番解釋,眾人終於解開了心中的謎團,不有紛紛點頭稱是。
司馬英命人將那鯊魚放入海中,目送其游向遠方,同時長長的鐵鏈也被慢慢拉長。然後,司馬英拍了拍手,喚來十來個膽大的水手,在他們耳邊耳語了一番,諸人解釋點點頭,旋即放下幾艘小舢板跟著鐵鏈破浪而去。
「公子當真是學識淵博,竟是想到了如此的獵鵬之法。」一旁的老林望著司馬英輕聲說道。
「其實這也並非是我想到的,全賴他人之功。」司馬英搖頭道。
「哦,這位高人是?」老林追問道。
「卧龍先生諸葛孔明。」司馬英緩緩說道。
不知為何,聽到卧龍先生的名字后,老林面色微微一變,似有所思。
不過司馬英沒有察覺他臉上的變化,因為海面上亦是起了更大的變化,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見遠處的海面忽然捲起了巨大的水浪,而放出去的十來艘舢板也傳來了響亮號子聲。聽到水手們的號聲,司馬英當即領著眾人來到捆綁著鐵鏈的磨盤前,指揮著水手們轉動磨盤,緩緩抽回鐵鏈。
在眾人齊心協力的拉扯下,絞盤越抽越緊,鐵鏈被收回一里之後,對面忽然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讓這一頭的水手們不由渾身一震,差點讓磨盤上的鐵鏈被重新拉出去,幸虧司馬英眼疾手快,死死拉住鐵鏈之餘,一腳蹬在船舷上,這才稍稍抵禦住這股巨力,其他的水手們這才反應過來,再度發力,這才穩住了局面。
而這用百鍊之法並摻入天外隕鐵的鎖鏈果然不同尋常,雖然兩頭負力,但卻是始終沒有斷裂,可是整個磨盤的基礎卻幾近崩潰。
司馬英喚來水手用鐵錐和鎮船的大石穩住磨盤,隨著鐵鏈的慢慢抽回,水中的異像也離大船越來越近,其中的景象映入大家的眼帘。只見那巨大的水浪翻湧之處,正是鐵鏈直指的方向,而其中彷彿有一隻龐然大物在海中瘋狂的掙扎,巨大的水霧把它的身體完全遮蔽起來,人們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不時躍出海面的黑影。
此時司馬英帶著幾個深諳水性的水手乘著一艘小艇來到離那水霧的百來步的地方,滔天的狂浪中,渺小的船艇幾乎無法支撐,司馬英在風浪中將十來桿長槍用力的擲向那龐然大物,而後立即離開。這些長槍的鐵制槍頭上都塗了麻服散。
司馬英也不知道這藥物到底對化蛇有沒有效,只是那水霧中的龐然大物掙扎得更加的厲害,甚至連他們所乘的大船都開始顛簸起來,彷彿要被這異獸靠著一己之力傾覆在海里!
無奈之下,司馬英只得下令將船底所有用來鎮船的巨石都來壓住磨盤和鐵鏈,效果卻是微乎其微,不過幸運的是,那東西雖然拚命的帶著鐵鏈一時東遊,一時西遊,想要掙脫,但是始終不能得償所願,顯而易見,時間過得越長,鐵鏈上的勁道越小。
等到鐵鏈上的勁道稍微小了幾分,司馬英便讓人起開巨釘,繼續開始抽回鐵鏈,那鐵鏈每抽緊一尺,圍觀的人心裡都要一緊。波濤起伏的海面彷彿沸騰一般,讓船上的眾人不敢靠近那一側的船舷,只能遠遠觀望。這場力與力的較量從清晨一直持續到了傍晚,所有的人幾乎都要筋疲力盡了,連司馬英也曾在腦海中閃過為了船上諸人的安全,不如斬斷鐵鏈放其離去的想法,但始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終於鐵鏈上傳來的力量越來越小,海面上的波浪也慢慢平靜下去,海中那個龐然大物也漸漸顯露出真容,這是一條身長數丈的巨蛇,它龐大的身軀痙攣著抽打著海水,騰空的水霧像是灰塵一般被激飛起來,蒙蒙的碧波中彷彿有一條巨龍在怒舞。
看到這裡,司馬英終於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這便是他要捉的化蛇。
化蛇顯然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掙扎了一整天之後,它沉重的身軀橫在了海面上,碩大的眸子也失去了生機。
這時人們才真正的看清這化蛇的全貌,只見它的身長足有十丈長,身子也有丈余粗,碩大的身軀上布滿了銀色的鱗片,皆是有一張桌面大小,而且堅硬無比,司馬英用盡全力投擲的長槍都被其擋住,幸好有一兩桿槍刺中了化蛇的腹部,僥倖傷到了這個怪物,此刻正有淙淙的鮮血冒了出來,染紅了很大一片海水。
此刻化蛇的嘴微張微闔,似乎是耗盡了氣力之後無力的嘆息,它的嘴中,無數細細的蛇牙彷彿一叢白森森的荊棘,讓人有些不寒而慄,那隻作為誘餌的鯊魚的魚骨還扎在蛇牙上,顯然是受了傷的化蛇無法吞咽所致。
船上有些年輕的水手看到這一幕,有些不由自主的就敬畏得要跪下,畢竟他們沒有見過這樣的龐然大物,甚至覺得這就是傳說中的龍。司馬英搖著頭說不是,這化蛇如何能與傳說中的巨龍相提並論。
又等了一夜,司馬英確定這化蛇已經真正死去,這才再度放下小舟,來到這異獸身邊。舟上放了十幾個大桶,司馬英用利刃在化蛇腹部劃開一條大口子,鮮血霎時便噴涌而出,水手們趕緊拿起桶來接住湧出的血液,直到所有桶都接滿了化蛇的血,司馬英這才讓小舟返回。
登上船,司馬英手舉著利劍,遙望了一眼漂浮在海面上的化蛇屍體,然後用力的斬斷鐵鏈。
風帆升起,在一片朝陽的金黃之中,航船再度開動,犁開碧藍的海水,慢慢的駛向北海深處,也駛向了未知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