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漢羽林衛
「大師兄,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他們的陰謀,那為何方才在你的營帳里,你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回去路上,童玲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問道。
「哦,那小師妹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張綉瞥了眼童玲,頗為玩味的開了口。
很顯然童玲也想到當時的情狀,現在想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弄得一清二楚,先發制人的鄧茂等人被打得落花流水,而後發制人的張綉卻大勝而歸,這讓她不禁有些臉紅,不過好在天色已晚,誰也看不到自己臉上的紅霞,童玲這才嘟著嘴說道:「起碼大師兄你應該告訴我倆你的計畫吧。」
「呵呵,你知道的事情不等於全商隊都知道了?」張綉大笑兩聲,連帶著童英亦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翹。
這次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到童玲兩頰的緋紅,她恨恨的瞪了開自己玩笑的張綉一眼,就要嗔怒,不過張綉不愧是謹慎之人,一見惹不起的小師妹發怒,趕緊止住笑意,換上一副肅容。
只可憐,無辜的童英轉換表情沒他那麼熟練,嘴角的笑意還來不及完全消融,腰間便被童玲狠狠來上了一記九陰白骨爪。
「其實不告訴你也是有原因的,你倆年輕氣盛,若是知道真實情形,必定會去找鄧茂和白遲的麻煩,那我的計畫可不就落空了么。」張綉同情的看了眼童英,扭頭對童玲正顏說道,「剛才大師兄對你語氣有些不善,小師妹你不要放在心上。」
「好啦,早就沒放在心上了。」童玲一擺手,佯作大度的說道。
而一旁的童英想起剛才這丫頭氣急敗壞的模樣,忍不住又是掩嘴偷笑。
回到山下的宿營地,看上去一切與往常並無不同,朵朵灰色的帳篷在雨中錯落有致的排開,靜悄悄的聽不到絲毫聲音。而原本熊熊燃燒著的篝火也在雨中慢慢失去的威勢,緩緩熄滅,只留下幾縷青煙慢慢飄蕩。
不對!不對!望著這安寧的一切,童英心中卻是瀰漫著一股怪異感,彷彿有個聲音在吶喊著。他迅速開動腦子分析起來,須臾便看出了這整個營帳的破綻所在,太靜了,靜到似乎這裡根本就從沒有住過人一般。
對!沒住過人一般!童英終於明白了怪異之處在哪裡,這裡根本連一個人都沒有,原本應該值勤守夜的武師不在;原本應該在帳篷內呼呼大睡的商隊腳夫也不在;甚至連商隊里整日整夜不曾休息的馬兒和騾子也不見了蹤影。
「大師兄,你看…」童英恍然大悟,扭頭看向張綉,正準備跟他說出自己的「重大發現」,可惜…
「不用說了,都看到了。」可惜張綉懶洋洋的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篤定的說道,「放心吧,他們帶著這麼重的貨物,走不遠的。」
說罷,他眼盯著地面,緩緩朝前邁進,幸好雨勢不大,而且那些馬兒和騾子馱的是繁重的商隊貨物,留下的痕迹也足夠深,張綉並沒花多大的功夫便找到了這些人離去的正確方向,然後一干人加快速度追趕了上去。
隨著前路的車轍越發的凌亂,眾人終於能夠聽到不遠的前方傳來紛雜喧囂的人聲,童英先是一喜,而後仔細聆聽了一番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轉頭看了大師兄一眼,張綉卻依舊是神色不變。
「大師兄,前面有打鬥之聲。」童英見此,忍不住出言提醒。
「哦。」張綉淡淡的應了一句,並不置可否。
「那我們…」童英對張繡的反應有些不解。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這些跳樑小丑,不讓他們先得意一番,他們是不會主動跳出來的。」張綉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句話,童英似乎隱隱明白了點什麼,並沒有再追問下去。
再往前,喧囂聲雖然越來越大,但是打鬥聲卻是越來越小,再轉過一個拐角便能追上商隊之時,童英聽見打鬥聲已經完全停止了。
「快點,快點,地上這些死人不用管了,把弄翻的貨物全部放回車上,弄快一點,走過了這個山谷,前頭便有人來接應…」眼前火光一閃,喧囂聲也緩緩平息了下去,童英終於聽清了一個人聲,聲音很熟悉,是那個叫金亮的武師的。
借著火光,童英三人看清了眼見的全景。
入目滿是打鬥的痕迹,兩三輛馬車被掀翻在地,各種貨物胡亂被堆放在一起,地上還橫七豎八的躺著十數具屍體,從服飾上看,死的都是武館的武師,而且看這些死者的臉色,大多掛著不可思議的模樣,彷彿是看到了什麼無比驚訝的事情,而且很多人的刀都還揣在腰上,根本連拔都沒拔出來。反觀那些商隊的腳夫們,個個手裡頭都握著各式的兵器,而且兵器上都帶著几絲血紅的印記,臉上掛著殘忍而快慰的神色。
看到這樣一幅場景,童英和童玲互望了一眼,忍不住在想——剛才這裡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只有張綉,依舊是一臉淡定,表情面沉如水。
「教使!你怎麼了,教使!」當鄧茂捂著還在往外冒血的小腹出現在約定的地點時,一干黃巾兵士擁了上來,一見他蒼白的臉不由得盡皆大驚失色。
「嚷嚷什麼!」見到了自己人,鄧茂一直緊繃的心弦才鬆了下來,卻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過聽到這些人七嘴八舌的在自己耳邊聒噪,他忍著痛,咬牙切齒的說道,「我還死不了!」
看得出鄧茂平日在這些兵士中威望頗高,見他如此聲色俱厲的開口道,眾人皆是噤聲。
「扶我起來。」鄧茂扭頭斜乜了身邊那個黃巾兵士,沉聲說道。
那黃巾兵趕緊伸手將鄧茂緩緩攙扶起來,眼見鄧茂捂住小腹的指縫間不時有殷紅的鮮血冒出,忍不住皺眉道:「教使,你的傷…」
「不礙事。」鄧茂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事,微抬起頭,目光越過簇擁著自己的十數個人,卻發現在周邊更是人影憧憧,數目不下百人。
鄧茂不禁一怔,俄而抓住身邊黃巾兵士的衣襟厲聲道:「怎麼所有人都在此處,我不是讓你們去接應白氏商隊了么!」
「教使,我…我們去了的,可…可是…」被他大聲質問的那個黃巾兵士唯唯諾諾的喃喃道。
「可是什麼,說啊!」鄧茂見眾人違背自己的命令,加上今夜諸事不順,心中升起一股邪火。
「就在我們準備接應那商隊的時候,有探子發現了…發現了…」那黃巾兵士低著頭吞吞吐吐的不敢接著往下說。
鄧茂一怒之下狠狠將他摜在地上,順手再抓過一個黃巾兵士,厲聲喝道:「你說!探子發現了什麼!」
「發現了…發現了朝廷羽林軍!」
「羽林軍?」鄧茂先是一愣,旋即脫口而出,「這裡怎麼可能出現羽林軍!休要欺瞞於我!」
「小人真不敢欺騙教使大人,在我們預先準備與商隊匯合的山谷之中,真的發現了羽林軍的蹤跡。」見鄧茂發怒,那黃巾兵士誠惶誠恐的說道,「而且…而且他們打著的旗號是…旗號是…」
「他們打的什麼旗號?」
「大漢朝北中郎將盧子干。」
「盧子干?!」鄧茂輕聲將他所言重複了一遍,緩緩將目光轉向商隊的方向,神情變得無比複雜。
「你們在做什麼!」望著眼前的場景,童玲柳眉一豎,往前一步,大聲朝金亮質問道。
「啊,大師兄,你怎麼來了?」金亮訝異的轉過身,目光卻落在童玲身後的張綉臉上,失神之下甚至連緊握的長刀也掉落在地。
「怎麼,看你的樣子似乎很不想看到我。」張綉往前一步,他的臉完全被火把明黃的光亮所照亮。
甫一見到童英等三人不期而至,那些拿著兵器的腳夫都圍了上來,目光不善的望著這幾個不請自來的人。
「我…我…不…不是…」金亮一臉惶恐,好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或許你並不是不想看到我。」張綉嘴角泛著笑意,手中的長槍槍尖寒光四溢,「而只是覺得我現在應該是後山上一具死屍了吧。」
「大…大師兄,你這是哪…哪裡的話。」金亮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聲音卻多少有些底氣不足。
「哦,是么?」張綉再往前踏了一步,目光灼灼的望著金亮,逼人的氣勢竟是讓金亮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後傾,不敢與他對視。
「那能否請你解釋一下,這些是怎麼一回事?」張綉右手微舉,緩緩掃過地面上那些武師的屍體,朝金亮問道,「或者說你將剛才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與我說一遍?」
聞言,金亮身體微微一震,抬頭望了張綉一眼,須臾又將目光轉向一旁,他身後的那些人則是眼中凶光盡顯。
「既然你不願說,那不妨讓我來猜一猜。」張綉絲毫不懼,語氣依舊很平淡,「我被白遲從營帳中騙走之後,你便用我的名義,召集所有的武師和商隊人員,讓他們立即連夜啟程,奔赴葉縣,或許用的藉口是說在山上發現了黃巾軍的探子,繼續呆在營地中不安全,我說的對么?」
「大師兄,我…我…」金亮顯然對張繡的洞若觀火十分吃驚,臉色微微一變。
「別著急,我還沒說完。」張綉擺擺手,接著道,「然後所有人受你一時的蒙蔽隨你來到這裡,終於有武師發現情況不對,可能他們問的就是為什麼不見我在,你開始用我會在前面等著和商隊匯合的藉口來搪塞,而到了這裡之後發現再也搪塞不過去,終於圖窮匕見,痛下了殺手,我猜得對么?」
然後伸手往金亮身後一指,緩緩道:「而這些人才是真正的黃巾賊,而且還並非是普通的黃巾兵士,只怕是多年習武的太平道中人吧。」
「你怎麼知道?」金亮一怔,下意識的開口問道。
「商隊腳夫?商隊腳夫怎麼可能個個都只有一手長繭,而另一隻手光滑如斯,而且商隊上貨之時我也看過了,這些所謂的腳夫根本連如何裝卸貨物才能更快更省力都不知道,我自然會對他們的身份起疑心。」張綉輕蔑的瞥了那些所謂的「腳夫」一眼,開口道,「我說得沒錯吧。」
「跟他羅嗦什麼,殺了他們趕快上路,教使他們已經等不及了。」金亮雖不言語,但是他身後的人卻等不及了,一個人走到金亮身側壓低聲音,卻狠厲的開口道,「他們也就幾個人,難道你還怕他不成!」
金亮聞言,眼中精光不時閃爍,片刻之後,他忽然弓身撿起剛才掉落的長刀,緩緩指向張綉,一字一句的開口道:「大師兄,平日我敬你三分,但今天事關重大,你和小師弟、小師妹,若是現在速速離去,我絕不會為難於你,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你又當如何?」張綉收斂起嘴角的笑意,沉聲道,「你要與我動手不成?」
「大師兄,你不要逼我!」金亮提高音量大聲道。
「逼了你又如何!」張綉往前一步,手指擋在地上的眾武師屍體,寒聲道,「你連這些整日同食同寢的手足兄弟都敢殺,還怕與我為敵么!」
說罷,張綉長槍一凜,大喝一聲:「來吧!」
「大師兄!」童英和童玲二人異口同聲的喊道,他倆顯然都為張繡的豪氣所感染,不約而同的往前一步,與張綉並肩站立,雖然對面敵人眾多,但是三人心中卻是毫無畏懼。
金亮見情勢已是如此,自知唯有一戰,因而也不再猶豫,刀鋒一指,正待開口,卻只聽山間傳出一聲巨響,頓時旌旗飄舞,無數兵士從兩側的山腰殺了出來。
剛才還面露兇惡之色的金亮以及他身後的一干黃巾賊人,一見兩股鐵甲洪流朝自己的方向湧來,盡皆是開始惶恐不安,倉皇四望。
而童英三人和身後的幾個武師見到這些兵士,卻都是為之一振,面露喜色,童玲眉梢一挑,伸手指向山間,興奮的開口道:「大師兄、英哥哥你們看!」
童英和張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見一面赤色大旗在冷風中獵獵飄舞,旗幟上其它的看不清,只有一個碩大的「盧」字引入眼帘。「想不到他竟然會親自率兵前來。」張綉嘴角微微上揚,好似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
只片刻的工夫,大漢的軍士已經衝到了原本站在張綉對面的黃巾賊們面前了,甫一接觸,便能看出兩軍的差距。那些偽裝成腳夫的黃巾賊或許在單兵能力上並不遜於這些突然殺出的漢軍兵士,但是在紀律性和團隊協作上,雙方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再加上數量上的不對等,因此出現在童英等人面前的便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漢軍兵士通常都是三人為戰,用兩人纏鬥住一個黃巾賊人,而另一個找准機會一擊斃命。
不多時,那些快慰殺戮童家武館武師的黃巾賊人們深刻體會到報應來得是如此之快,這才多久的時間,他們的立場便馬上對調,陷入了人為刀殂,我為魚肉的境地。
「好了,我們也去幫幫忙吧」張綉眼見到了收官階段,局面也慢慢明朗起來,這才開口說道。他之所以沒有在漢軍出現的時候立刻上前,畢竟此時天色已晚,而黃巾賊為數眾多,漢軍都是成建制統一行動,令行則止,己方數人貿然插入進去,搞不好被漢軍當做敵人也未嘗不可能。
童英三人各自找上了對手,張綉找上的正是武師金亮。
此時的金亮早已是殺紅了眼,手上長刀啪啪的往下滴著鮮紅的血珠,有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呼…呼…」金亮喘著粗氣,雙目赤紅的望著來人,忽然沉聲道,「這些羽林衛都是你請來的。」
金亮顯然現在已經明白,只怕今天之事一切都在張繡的鼓掌之中,自己不過是迷局中的一粒棋子罷了。
「你以為呢?」張綉臉上掛著一貫的淡淡笑容。
「你是怎麼知道我會挾持整隻商隊的?」金亮急促而迫切的問道,看他的樣子,不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只怕連死都不會瞑目。
「對我會去請朝廷羽林衛的事情很費解么?」張綉斜看了眼金亮,緩緩說道,「其實我的舉動並不難理解,只要知道你與那白遲的相互勾結,一切疑問便都自然水落石出。」
金亮睜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我與那白遲相交多年…」
「我自然知道你與他相交多年,畢竟你隨我一起護衛商隊也並非短時,和那白遲打交道也有過幾次。」張綉似乎並不想和金亮多言,出口打斷他的話,說道,「但是他和你一直都不過是泛泛之交,你生性好色,常常流連風月場所,身為武師,所得卻並不豐厚。不過從上月開始我發現你每每出入妓院卻都是召的紅牌,試問你金亮何來這麼多的錢…」
聽到這裡,金亮臉色開始微微發白,不過張綉仿似沒注意到一般,兀自接著說道:「後來我從他人出得知,每月供你招攬這些紅牌的銀錢都是白氏商社的白遲管事給予的,當時我便想了,他與你泛泛之交,如何會這麼大方的拿錢出來供你玩樂?從那時起我心中便有了個疑問在盤旋,直到武館接到了這趟護衛白氏商社的任務,而你又主動要求參與其中,我便知當中必有蹊蹺…」
金亮一臉慘白,他想不到自己和那白遲商議許久后得出的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畫早就露出了破綻,而原來張綉從一開始便對自己有所懷疑。想不到自己一念之差卻是行差踏錯落到如此境地,可是他又不自覺的想,若是當時張綉便出言勸阻自己,自己還會和那白遲設計這麼一出自投羅網的戲碼么?
思慮及此,他目中不禁閃過一抹怨毒。
「至於這些羽林軍,我是過了均水進到析縣,便暗中派人聯繫,很不巧那北中郎將盧子干與我曾相識,當即便同意了我引蛇出洞的計畫。」頓了頓,張綉瞥了眼臉色蒼白的金亮,接著道,「最後便是今日,我故意隨那白遲離開營帳,為的就是讓你自己跳出來,好將你們一網打盡,現在你還有什麼要問的么?」
金亮望著張綉嘴角那抹笑意,只覺心中有股鬱結之氣無法排解,忍不住仰天大喝一聲,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撲向張綉!
可惜此時他心神已然打亂,招法根本毫無章法可言,張綉甚至只出了半成氣力,便很輕易的在金亮兩腿上各刺了一個血窟窿。
金亮身子一矮,跪倒在地,他並不去捂住傷口,反而脖子一昂,破罐子破摔般,恨聲道:「你殺了我吧!」
「我殺你做什麼?你我好歹相交數年…」張綉卻是緩緩收招,瞥了眼一旁緩緩走來的兩個羽林軍兵士,開口說道。
「哼,休要如此假仁假義,落在別人手中,難道我就有活路了么?」金亮用盡最後的氣力,拿起長刀往自己脖子上狠狠的抹了一刀,嘴中帶著無限怨毒的聲音,怒吼道:「張佑維,我金亮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金亮鮮紅的血濺出老遠,甚至連張繡的靴子也沾染了幾滴。
「螻蟻尚且偷生,你又何必如此呢。」張綉望了一眼金亮的屍體,輕嘆了一聲,這才緩步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