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單位除名

第八章單位除名

石原坐在辦公桌前審閱林娜娜送來的「關於項目部黨支部書記工作的指導意見」。「意見」第二條寫到：「項目部黨支部書記對項目部生產經營和管理負有監督和保障作用。在具體實踐中，黨支部書記要支持項目經理的工作，不能以監督為理由，阻止和干擾項目經理開展獨立的生產經營活動。」

石原讀完第二條，感覺有點不對勁兒。他反覆看了兩遍，將第二條中「在具體實踐中」以後的話全部劃掉，改寫成「黨支部書記要大膽行使監督和保障職權，在生產經營管理方面有建議時，要及時與項目經理交換意見，進行溝通，力爭達成一致。如不能形成一致意見，要尊重和支持項目經理對生產經營管理的決策權。」

石原感到：在企業里，自從黨政分開以後，書記從企業中統管一切，變成了在企業中發揮監督和保障作用。許多基層書記感到大權旁落，無所作為了。他們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對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也就不管不問了，管好企業中的黨員別出事就行了。對企業中的監督作用不到位，這是基層黨支部書記目前存在的普遍問題。黨委要理直氣壯的支持基層黨支部書記大膽行使監督職權，才能發揮好黨支部的戰鬥堡壘作用。

石原改好第二條，正往下看時，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石原抬頭沖門外大聲說：「請進來。」

門推開了，兩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來到石原面前。其中一個人對看著他的石原問：「您就是石書記吧？」

「我是，」石原問：「你們是誰？」

「我們是您的職工，我叫於小龍，他是我哥，叫於大龍。」

「你們就是原來在三分公司工作過得雙胞胎兄弟，現在去了黃家莊園工作了。」石原說。

「正是我們倆兒」於小龍回答。

「你們兩個找我有什麼事情，坐下說。」

於大龍和於小龍一同坐到石原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

石原走到飲水機旁，從飲水機下方的柜子里拿出兩個紙杯，往兩個紙杯里分別接上熱水，放到沙發前的茶几上。

於小龍站起來，說：「謝謝書記。」說完，又坐回沙發上。

於大龍坐在沙發上沒動窩兒。這時，他在沙發上突然咳嗽起來。他想止住咳嗽，可怎麼也止不住，他使勁地咳了幾聲，一口痰咳進嘴裡，他四下望望，屋裡沒有痰盂，便把嘴裡的痰咽了下去。

石原問於大龍：「怎麼咳嗽這麼厲害。是不是感冒了？」

「沒事兒，就是抽煙抽的。」於大龍瓮聲瓮氣的回答。

於大龍說完，用手揉了揉鼻子，然後，把手上沾的鼻涕抹在了褲子上。

他這個動作，就像個未成年不懂事的孩子。

石原突然想起，他們的媽媽曾經找過他，說於大龍有點傻，缺心眼。今天一見，果不其然，他的行為，是有點與眾不同。

石原見他倆兒坐在沙發上不說話，就說：「你們兩個到我這來，到底找我有什麼事情？」

於大龍用手捅了捅於小龍，說：「小龍，你跟書記說。」

於小龍轉過身來對於大龍小聲說：「你惹得事兒，讓我說？」

於大龍瞪著眼睛說：「你不知道我不會講話，你趕緊給書記說。」

於小龍把身轉正，看著石原，說：「我們聽說您和黃總是同學，我們來找您，是想讓您幫個忙，請您跟黃總說說，讓我哥能回黃家莊園上班？」

石原說：「到底怎麼回事兒，不讓你哥哥去上班了？」

「就因為我哥哥在樓道里抽煙，在院子里隨地吐痰，就被黃總開除了。」於小龍說。

石原問：「禁止在樓道抽煙，他們有警示牌嗎？

「有」於小龍答。

石原又問：「在樓道里抽煙，讓黃總看見了幾次？」

「可能就一次吧?」於小龍猶猶豫豫的回答。

石原說：「我沒問你，於大龍，你說，講實話。」

於大龍想了下說：「可能有四、五次吧？」

石原說：「樓道里有禁止吸煙的警示牌，你為什麼不遵守呢？」

於大龍說：「這天兒到院子里吸煙多冷啊？我抽煙也沒有在樓道里亂扔煙頭，都從樓道窗戶扔到外面了。」

石原又問：「你隨地吐痰是怎麼回事兒？」

於大龍說：「我在外面抽煙時，可能因為外邊冷，引起我的咳嗽，我就把痰吐在地上了。也不是哪個多嘴的人，把這事情告訴了黃總，黃總對我說，以後再發現我在樓道抽煙和隨地吐痰，就不要再來上班了。我以為黃總在跟我開玩笑，沒當回事兒，沒想到他真把我開除了。」

於大龍說到這兒，於小龍說：「石書記，您能跟黃總好好說說嗎，讓我哥哥回去上班，他保證能改正他的壞毛病。」

石原說：「你替你哥哥保證，他能做到嗎？」

於小龍用手捅了一下於大龍，說：「哥，你給書記下個保證，讓書記幫你在黃總那兒求個情。」

「書記，只要您能讓我去上班，我保證，天氣再冷，我也要到外面去抽煙，一定不在樓道里抽煙了，我也保證不在院子里隨地吐痰了。」於大龍瓮聲瓮氣的說。

石原聽了於大龍的表態，心裡掠過一絲憐憫之心。

於大龍被開除，就他這個傻樣兒，哪一個單位都不會要他。也就是那個時代，單位招工，只看檔案招工，要是見了他本人，誰也不會把他招進單位來。他媽媽上次來說，他都四十多了，還沒有成家，單位要不管他，恐怕他的生存都會成問題。石原的腦海里閃現出老媽媽對他的兩個兒子擔心的神情。石原想到這兒，對於大龍說：「你養成的壞毛病真的能改？」

「書記，您放心，我一定能改。」於大龍信誓旦旦地說。

石原沒再說話。他拿起辦公桌上電話，撥通了黃佳才辦公室電話。黃佳才正在辦公室，他聽說石原為於大龍求情，立刻說，不行、不行，於大龍就是個傻子，他的壞毛病改不了。我不是沒有給他改正錯誤的機會，你對他說的話，他轉臉就忘了，他把你的話就當成耳旁風。石原說，我知道於大龍幹活還是很實在的，不惜力，他還是有長處的。黃佳才說，幹活好的人有的是，我不能讓一粒老鼠屎壞了我一鍋湯。石原說，沒有商量餘地了。黃佳才說，沒有，大哥你不要給他說好話了，像他這樣的人，你也不要管他了，他愛幹什麼就讓他幹什麼好了。黃佳才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於大龍不可能回黃家莊園工作了。石原思考著幫助於大龍安排個什麼工作好時，工會主席小馬推門進來。

工會主席小馬也是因為去外單位工作的工人被除名，來找石原求情的。

在石原的幫助下，他的老同學楊萬里接收了三十名下崗工人到惠民公司工作。也就是剛才，公司人才管理中心主任趙衛東，給小馬來電話說，到惠民公司工作的三名工人被楊萬里除名了，他們三個找到中心來了，希望中心給做下工作，讓他們三個回去上班。小馬問，是因為什麼除名的？趙衛東告訴說，前兩天，這三個人中午吃完飯休息時，玩炸金花，已經過了上班時間，他們三個還在玩。說來也巧，這時正好趕上楊萬里去工地視察，被他看見了，他找到項目經理，當場就讓項目經理通知他們三個人第二天不要來上班了。他們三個承認錯誤，也沒有得到單位原諒。趙衛東說，你找一下石書記，讓他給他的同學楊萬里打個電話，原諒他們三個這一次，讓他們回去上班，他們三個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他們三個現在還在我這裡不走，希望公司幫個忙讓他們回去上班。

小馬撂下電話，就奔石原這來了。他看見於大龍和於小龍在石原辦公室，感到驚訝，對他兩個人說：「你們倆兒怎麼在石書記這裡？」

於小龍說：「我們是找石書記來幫忙的。」

石原看見小馬進來，心中有了幫助於大龍再安排個地方工作的主意。他對小馬說：「你來的正好，於大龍不能在黃家莊園工作了，你是不是能在園林部門給他找個事情干？」

小馬對於大龍說：「你在黃家莊園工作的不是挺好嗎，怎麼不幹了？」

於大龍瓮聲瓮氣的說：「不是我不願意幹了，是人家不要我了。」

小馬明白了他倆找書記說情來的，肯定人家已經拒絕了書記的說情，所以書記才對他講這樣的話。小馬想了想，對石原說：「讓於大龍去園林部門當保潔工應該沒有問題，只是過年三月份才能上班。」

石原說：「大龍，我剛才給黃佳才打電話你也見到了，人家不同意你再回去上班了。你考慮一下，過年去園林局工作吧？」

於大龍聽石原說完，沒了主意，他看著於小龍說：「我離不開我弟弟，怎麼辦呢？」

這哥倆從插隊，到來公司，再到黃家莊園都是在一起工作。因大龍傻，他媽媽囑咐於小龍，在外邊工作，照看著點你哥哥，別讓他受別人欺負。於小龍成了於大龍的保護傘。這下兒，哥兩個要分開了，於大龍沒主意了。

於小龍看到於大龍回黃家莊園工作沒戲了，他沒法子在照顧哥哥了。他耳邊響起媽媽的話，他不能辜負了媽媽的囑託。他想到這裡，對小馬說：「馬主席，我能與我哥哥一起去園林局工作嗎？」

小馬與他們哥倆兒是同學，對他們哥倆兒太了解了。沒有猶豫就答應了於小龍的請求。

黃佳才幫助石原安排了二十名下崗職工，實際上是看著石原的面子安排的。對黃家莊園來講，減少幾名保潔人員，無關緊要。不過，於小龍要主動離開，還是要與黃家莊園打聲招呼好。石原想到這兒，對小馬說：「你抽空去一下黃家莊園，了解一下去那裡的工人工作情況，順便徵求一下是否可以讓於小龍調出工作？」

於小龍看到他哥哥的工作有了著落，起身對石原和小馬說：「書記、主席，我們給您們添麻煩了。我們沒什麼事情了，我和我哥哥就回去了。」

於小龍說完，拉起於大龍就要走，於大龍嘟囔著說：「還沒說好呢？你能陪我去工作嗎？」

「能，我們走吧。」於小龍說。

這時，小馬對於小龍說：「明天上午我跟你們一起去黃家莊園辦一下離職手續。辦好后你們回家等通知，到時公司人才管理中心會通知你們什麼時間去上班。」

於小龍答應后，拉著他哥哥走出石原辦公室。

於大龍、於小龍出門后，石原問小馬：「你到我這裡來，有什麼事情嗎？」

小馬把趙衛東給他來電話的事情說了一遍。

石原聽后說：「這個電話我不能打，他們三個被除名的性質與於大龍除名性質不一樣，他們三個屬於違反勞動紀律被除名，不能為他們求情，要讓他們自己承擔懲罰。單位也不能在為他們安置工作了，因為他們不珍惜他們來之不易的工作。」

石原停頓了一下說：「你去給趙衛東回電話，明確告訴他公司領導不能為違反紀律的人去說情，請他們三個去自謀職業好了。」

石原說到這裡，桌子上電話鈴響了，他拿起電話，正是楊萬里打來的。楊萬里說：「老大，你們單位來我這工作的下崗職工，有三個人前天被我開除了，他們沒有上公司找你，讓你找我求情吧?」

石原說：「他們沒來，不過他們託人讓我給你說說，希望你答應他們回去工作。」

楊萬里說：「我就怕你找我，所以我事先給你打電話，告訴你，他們三人不可以再回我這裡工作了？」

石原說：「他們犯了一次錯誤，你就不要了，也不給人家一次改造正錯誤的機會，是不是太嚴厲了？」

楊萬里說：「不嚴厲行嗎？不嚴厲，公司就沒法賺錢了。公司的紀律又不是沒對他們講過，他們這是明知故犯，到我這兒混日子的人，我一個都不能留。我民營企業比不了國企，能養閑人？到我這裡的人，要能與企業同呼吸共命運才行，拆企業台的，不認真工作的，沒別的說的，立刻走人。我可沒有時間給他們講道理。」

石原說：「我沒有同意他們向你求情？他們不珍惜公司給找的工作，只好讓他們自謀生活了。」

「老大，你這樣做就對了。」

小馬聽到這裡，對石原說：「我去給趙衛東回電話，告訴他，惠民公司不同意他們三個回去工作了，公司也沒地方安排他們，讓他們自己找工作去吧。」

石原向小馬擺擺手，表示同意。

楊萬里拿著電話，聽到石原好像與別人在說話，對著話筒說：「老大，你那是不是有人來了，我們改日再聊吧？」

石原說：「沒別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聊。」說完，掛上電話。

小馬走後，石原坐在辦公桌前，他在想：對下崗工人的安排，公司是不是太照顧他們了，公司內部沒法安排，就去找外單位幫助他們安排。幫助他們安排了，有些人還不珍惜，生出許多是非來。如果像其他有些單位一樣，本單位安排不了，給點錢推向社會不管了，多省事兒。

可是這樣做，怎麼能對得起跟自己一起奮鬥了幾十年的工人同志們呢？不珍惜公司給安排工作的人畢竟是極少數，大多數工人對公司的安排是滿意的，是感激的。

石原想到這兒，心裡得到了一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