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
莉莉絲果然就愣在了原地。她確如穆言所想，從未想過回到西羅大陸。但若找到了回鄉的路，她就可以找到特里爾王國，回到佩特利帝什學院。
那裡有她喜歡的學生們，有給她糖吃的學院導師，還有……父親的墓碑。
她已經有半年未去祭拜過父親了。
穆言忽然感到一陣空虛失落，莉莉絲看上去單純無憂，像個沒頭腦的小動物，但她心中還存有牽挂。
當她長大后，還是會離開的吧。
莉莉絲看到穆言眸中的低落，內心像被揪了一下似的，立馬便撲過去抱住了穆言，昂頭藍眸里熒光閃爍。
穆言與父親一樣，都是這世上待她最好之人。父親已永遠離開了她，可師父卻能時常伴她身旁，回到特里爾王國，她便再也無法遇到……如師父一般的美好之人了。
「莉莉絲，不想離開師父。」
莉莉絲的懇切和堅決如數傳達到穆言心中，穆言怔愣過後，撫上莉莉絲的頭頂滿心歡悅。
他似乎稍顯自私了些，不想莉莉絲離開此地。但莉莉絲真心自願，他便欣喜萬分。
穆言坐在山頭看莉莉絲在面前跑來跑去，心情輕快無比。莉莉絲折枝給自己編了個花環戴在頭上，指頭上都粘了草木汁液。
穆言給莉莉絲擦拭著雙手，莉莉絲呆愣愣地看著穆言，又不知在想些什麼。
太陽西沉，修靈院的人影漸漸稀疏，莉莉絲乖巧坐在穆言身旁，雙眼定定望著前方，彷彿在等待天際綻出煙火。
穆言不由淺笑：「天還未暗，再等等。」
莉莉絲捏著小手，顯得有些緊張。
九歸山另一頭的開霧峰上，賀游正在場院里擺弄著穆言交給他的煙花。
祁心見到不由奇怪：「師父，這還未過年呢，您在做什麼？」
賀游一邊忙活一邊說道：「還不是穆師兄說璃璃生辰想看煙花，讓我幫他呢。」
祁心愣了愣：「原來今日是璃璃生辰？難怪她今日那麼早便回了，早知道，我們做師兄師姐的也給她道聲賀。」
賀游輕笑：「以後多得是機會。」
祁心：「說起來，穆言仙君和師父的關係真不錯。」穆言仙君那般喜愛璃璃，對待璃璃的願望定然認真，他將這放煙花的任務委託給了師父，足見穆言仙君對師父的信賴。
賀游眼角動了動：「只是清玄峰正對的便是這開霧峰，看煙花視野最好罷了。」
……
一束光亮倏地劃破夜色，綻出一片光華在空。
「璃璃，快看！」穆言手指對面開霧峰的方向，數道亮光相繼而出，轟隆隆地在天上炸開，色彩紛呈，夜空頓時絢爛無比。
莉莉絲瞬間張大了眼，鏡面一般的眸中映著明滅交替的煙火光芒，美如夢幻。
她驀地站起身來，邁動小腿跑到前方，站在風中遙望那突如其來的璀璨之景。
靜謐的九歸山，彷彿忽然就熱鬧了起來。
莉莉絲嬌小的輪廓在光華之下閃爍，寬闊的外袍隨風鼓動，彷彿浸入了夜色之中。
穆言靜靜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有股說不清的情緒。
面前僅有這小小的一人，他卻仿若感到置身人間。
莉莉絲獃滯地望著煙花，眸中情緒閃動，漸漸的竟覺這夜都模糊了起來。
——「莉莉絲又長大了一歲，好像也變高了一點喏。」
——「什麼？爸爸哪裡有白鬍子啦，肯定是莉莉絲看錯了。」
——「莉莉絲永遠是爸爸最疼的小寶貝。」
——「煙花好看吧，嘿嘿，王國的大家都在慶祝火花節，但是爸爸只會記得今天是小莉莉絲的生日哦！」
——「爸爸每年都來陪莉莉絲看煙花。」
……
記憶中因漫長的年月而漸漸消磨的零星碎片重新映在了腦海之中，清晰無比。
神緒在這絢爛夢幻的重重煙花之中漸漸迷失，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莉莉絲忽然激動，回頭喊道：「Papa！」
腳步驀地停下，穆言就站在她身後三尺之地略微垂首看著她，他雙眸在璀光映照中失措地顫動，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莉莉絲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燦爛笑容，卻已泣下沾襟。
在看到穆言愕然的神色后，莉莉絲恍然回神，笑意消退，只余愣然。
父親已經死了，她再也見不到父親了。
但是，她的師父正在這裡陪她看煙花。
不是特里爾王國慶祝節日的煙花，而是專門為她的生日燃放的煙花。
穆言怔愣了許久，方才輕顫著聲問道：「你方才……叫我什麼？」
就在方才的一刻，他遇上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聽到了莉莉絲說話。
原來璃璃，不是啞巴。
他不止一次地渴望莉莉絲能夠說話，讓他能聽到她的聲音，知曉她的內心。方才他確確實實聽到了，清涼響脆，包含著種種不該屬於幼年孩童的複雜情感。
他試探地問她，希望她親口回答他，好讓他確定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並非他的幻覺。
穆言長垂的白裳映著彩霞般的光芒，莉莉絲雙拳握於胸前，緊張到微微顫抖。
她拉開自己的外袍，袍邊迎風翻飛，嬌嫩的臉蛋完全露出，是任何能工巧匠都無法雕刻的精緻。
她昂頭堅定地望著穆言，如同數年未曾說話一般醞釀著開口，零碎地說著她並不精通的語言。
「煙花，很美！」
「璃璃，見過的，最美的煙花！」
「謝、謝謝師父！」
她怕穆言聽不懂她彆扭的話語，於是便說得很大聲，她的聲音並不嬌細，吐詞僵硬得像個機器，但滿懷率真和迫切，像是努力想將自己的情緒傳達給穆言。
穆言整個僵在原地，莉莉絲以為他沒能聽懂，握緊雙拳慌亂地喊道：「璃璃，很喜歡！很喜歡！」
忽然她便被穆言抱在了懷中，莉莉絲懵然，察覺穆言的雙肩竟有細微的顫動，他的聲音也前所未有地失去冷靜。
「璃璃，為師終於聽到了你的聲音。為師……喜不自勝。」
莉莉絲內心觸動，忍不住淚水又盈滿了眼。「師父，陪璃璃，過生日。璃璃，也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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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璃：我不是啞巴，我只是自閉。
穆言：璃璃對我說話了！螺旋爆炸開心！
賀游：你們都在感動，只有我在當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