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回到天羅教后,應宗越發的心不在焉。滿腦子紛紛擾擾,都不知該如何理清楚。
丁鐺見他沉著臉,莫名覺得有些壓力,脾氣也更加不好,卻只朝著甘玖兒嘀咕:「一臉陰沉沉的,叫人看了心情都不好!」
甘玖兒瞧了一眼兀自沉默的應宗,難得沒去打攪他,微微撇了下嘴:「信奉的東西一夕毀滅,也難怪他想不開。」
丁鐺納悶道:「這些名門正派可真奇怪,成天標榜著除魔衛道,做的事卻比我們這些魔教還狠,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臉衛道。」
「名門正派未必不做惡事,只是說得光鮮罷了。」
丁鐺不禁對其更加不屑了。
兩人的話多多少少傳到了應宗的耳朵里,他覺得臉上像被人啪啪甩了兩個巴掌,火辣辣地疼。他恨不得現在就飛回去,將事情徹徹底底弄個清楚,好安放自己搖擺不定的心。
應宗思來想去,坐立不安,目光不斷地投向甘玖兒。
甘玖兒覺得他平時挺聰明一人,關鍵時候就傻了一樣。她知道他歸門心切,越發想捉弄一下他,抱臂立在一側,就是不開口。
應宗整理了一下說辭,剛要張嘴,甘玖兒就伸著手一副拒絕的樣子,「哎,我是不會放你走的,你求我也沒用!」
應宗的臉上果然出現了急色,越急越不知道怎麼說。
甘玖兒噗嗤一笑,罷了直起腰道:「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被你追的人掉包了,怎麼忽然變得這麼遲鈍。」
應宗緊擰著眉不明所以,聽到她提起崆荼,才驀然開竅,豁地一下站起身來。
甘玖兒擺擺手道:「罷了,就當我甘玖兒為自己積了一場陰德吧。你將天羅教的地形摸得門兒清,現在我也攔不住你。」
應宗不清楚自己所中的化功丹是何時解的,猜想甘玖兒之前也是故意戲弄自己,無奈之餘亦滿懷感激,朝她深深一揖,道:「等我查清始末,再來報你救命之恩。」
甘玖兒揚起眼尾,笑得意味深長:「你再來,我可就不放人了。」
應宗頓了頓,只當沒聽到她這句話。
甘玖兒見他即刻就要動身,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言道:「出口要經過迷障林,天一黑那裡會布滿瘴氣,為保安全,你還是明早再動身吧。」
當初為了追蹤崆荼,應宗不明地形已經吃過那迷障林一次苦,當下也有些猶豫。
「那迷障林可不小,你要再暈在裡面,我可不會去救你的。」甘玖兒拋下一句不知是警告還是提醒的話,低頭編起了自己的頭髮。
應宗思忖片刻,還是聽了甘玖兒這次。
一個晚上,也確實沒什麼區別。
事情總是容易在最後和最關鍵的時候生出岔子。
傍晚時候,丁鐺匆匆地跑來,一進甘玖兒的住處就急著呼喊:「師姐不好了!師父出關了!」
甘玖兒正在榻上整理自己平日所藏的傳奇小說,聞聲心裡頭不可避免地猛一跳。
「不是還有半個月么?」
「我也不知道。」丁鐺搖了搖頭,緊張地看嚮應宗,讓甘玖兒快些想辦法。
甘玖兒冷靜了一下,道:「沒事沒事,除了你我,教中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按我當初說的就成。」
「可是……」丁鐺忍不住擔憂。
自家師父吃的鹽比他們吃的飯都多,他們一些小伎倆根本不管用。而且孟左使一直都對應宗的身份有所猜測,他要是不滿已久,沒準還會告密。
「鐺鐺你先帶應宗去山後的溪石洞,等明早天一亮你送他離開天羅教。」
丁鐺為難:「把人藏起來頂用么?」
甘玖兒的臉上沒了平日的弔兒郎當,卻是依舊自若,也不知是不是強裝鎮定。她收拾了一些常備的藥膏和盤纏交給丁鐺,一邊往門外走著,「只要人不在,憑誰都是口說無憑,師父總不可能因為沒影子的事情去搜山。」
應宗最不願意的就是連累別人,見丁鐺滿臉擔憂,便道:「我這條命是你們救回來的,總不能因我連累你們,若是推託不過,便聽天由命吧。」
「你冒頭出來才要連累我,快些跟丁鐺去!」甘玖兒將他推回門裡,自己先走了。
應宗看向丁鐺,丁鐺糾著眉毛也是一臉苦相。
雖然擔心甘玖兒在師父面前隱瞞不過,可丁鐺也知道,把應宗帶出去反而適得其反。師父現在僅僅是猜疑,如若深究起來可就不妙了。
「都怪那個孟修!多嘴多舌!」丁鐺跺跺腳,對孟修的多疑和警惕十分不滿。她倒不怕應宗出什麼事,關鍵是怕師姐吃不了兜著走。
但願師父剛出關不要對此太在意才好。
丁鐺雙手合十念了好幾句阿彌陀佛,才帶著應宗抄小路去往後山。正要進山,就被四周驀然湧現的火把照得眼睛都睜不開。定睛一看,教眾已將山路口圍得死死的,孟修從一旁走出來,幽幽的火光在他略白的臉上閃爍著,晦暗不明。
「教主有令,任何人都不準離開天羅教半步。」
丁鐺一見這陣仗,就知道事情不樂觀,心裡不禁有些嘔,暗罵孟修是個小人。
「把人帶到主殿去。」
孟修一聲令下,兩人站的地方便又縮小了一圈。
丁鐺正待讓應宗硬闖出重圍,匆匆折轉的甘玖兒平地一落,擋在了二人身前,上前的弟子不得已只能後退一步。
孟修見狀,臉上浮現了遮蓋不住的怒意,「玖兒!到現在你還要護著他!」
「我的人我自然要護著,再者說了,他又沒做於我教不利之事,你平白拿我的人我還沒問你呢。」
「他是問劍宗的人,與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你今日放虎歸山,難保他日後不會反咬一口。」
孟修一口道破應宗的身份,令甘玖兒心頭一頓,卻依舊打算繼續裝蒜下去。
孟修見她冥頑不靈,嘴角的譏誚彷彿在告訴她自己已洞悉一切。
甘玖兒聰明的腦瓜很快就將平日行徑和出入之人排查了一遍,美目陡然凌厲,「孟修!你派人監視我!」
「我這也是為了天羅教,教中決不允許有身份可疑的人存在,屆時若生了亂子,你如何向教眾交代。」
孟修的義正辭嚴顯然說服不了甘玖兒,她十分惱怒別人擅闖自己的領地,好似一言一行都暴露在人前,極度地沒有安全感。
孟修素來的警惕的確不會放任應宗毫無芥蒂地呆在天羅教,心底的妒火更是恨不得要置他於死地,甘玖兒的情緒已經在其次了。他見甘玖兒擋在前面紋絲不動,命令教眾硬去拿人。
可甘玖兒立在前面,教眾又無從下手,一時間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孟修神色一冷,猝不及防就攻了過去。
應宗下意識想反擊,甘玖兒暗地壓了下他的手臂,帶著他躲開一招,壓低聲催促:「趁現在快跑,包袱里有破除瘴氣的方法,沿著地上的卵石徑走。」
應宗倏然一愣,看著她精緻的側顏不知該笑還是該罵。原來到頭來,她還是又騙了自己。
也就一分神的工夫,甘玖兒避之不及,硬吃了孟修一掌,倒退兩步幾乎沒站穩,偏頭嘔出一口血。
孟修也是無意,連忙收手,臉上更形怒色,「玖兒!」
應宗瞳孔一縮,身側的拳頭猛地握了起來。只是不等他出頭,甘玖兒將他一推,又踹過來一腳,氣急敗壞地吼:「你個名門正派充什麼大尾巴狼管魔教之人死活,快些滾蛋!」
應宗沒料到她的動作,竟被她踹得一個趔趄從山口的灌木叢穿了過去,接著腳底一空,直直往下墜去。他連忙腳下一蹬,飛身而起,幾個旋轉起落後停在了下邊的淺灘上。
應宗穩下心神,抬頭看時只見崖壁之上被濃厚的霧氣遮掩著,自己從哪裡下來的都不知道。他沿著山崖底下走了幾個來回,又飛身上去查探,都被蒙濛霧氣遮得看不清地形,只得泄氣而反。
「甘玖兒說天羅教地處斷崖之下,可我這又落下了十幾丈不止,難道她又是騙我的?」應宗沉吟半晌,想到甘玖兒的個性,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如今他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受到責罰。
應宗思來想去,在旁邊坐了有兩刻鐘,才拾掇好凌亂的心思起身。
應宗打開甘玖兒給自己的包袱找了找,翻出來幾袋裝著不知是什麼草藥的香包,湊近一聞似乎有雄黃的味道。應宗捻開上面掛的小紙條,看罷又是一聲無奈輕嘆:「嘴裡就沒一句真話。」
什麼布滿瘴氣的迷障林,根本也是有法可解,也不知她為何非拗著留自己到明日早上。
女人的心思真是難猜。